被禾莲衣掳走的时候,“何倚昇”并没有怎么挣扎,他只是呆愣愣地看着那个努力抓着自己的小家伙,看着他那张用力到鼓起来的脸颊,一直到两只狡讹一并落了地,都没有缓过来。
捋捋情况的话……唔,自己刚刚还在群众之中,还在想办法完成他们的愿望,然后……然后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师弟就飞了过来,带着自己脱离了苦海……
一切……都像梦一样,不尽真实,充斥着一种童话故事似的味道。
“小先——”
当少年终于回过神来,试图询问自己亲爱的小记录者时,他却又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张开怀抱圈住了自己,就好像抱住了一轮将要熄灭的弦月。
小家伙的身子那样小,那样小,甚至还不到自己的肩膀,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自己的胸口上,使劲儿地蹭了又蹭,惹得小少爷都感到些似有若无的痒意。
他怔愣在原地,张开的双臂僵在空中,犹豫挣扎了许久,到最后,才终于把手按在了小记录者的背后,将他圈进了怀里:
“怎么了呀……我们的记录者小先生,怎么哭鼻子了呀?”
“何倚昇”算是个伶牙俐齿的孩子,他惯会用些话来逗弄自己重视的小狡讹。他微微低下脑袋,把下巴放到那孩子的肩上,说出口的话儿好似甜腻的蜂蜜糖,哪怕只是一点儿,都能让寡淡无味的白水儿染上幸福的味道:
“如果小先生难过的话,也会有很多、很多狡讹难过的哦,像是……长老大人们,像是,我那个不擅长做饭的爹爹,还有呢……还有,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兄啊,都会很难过很难过的哦……”
“所以,小先生啊,能不要哭了吗?你的眼泪都要弄湿我的衣服啦,到时候,就算洗过了,放在阳光下晒干了,都会有一股苦苦的伤心味儿了哦,所以……不要哭,好吗?”
小少爷并没有调侃,他能感觉到,自家这个刚刚到自己身边的小师弟啊,是真真的多愁善感,这不,才过去多久,就又一次趴在自己的怀里“呜呜”地哭个没完没了……真是个娇气的小家伙啊……
他的目光细细的黏在这一只颤抖的小狡讹身上,感受那心脏之上微微的压迫感,每一次颤动,都能够触碰到小家伙柔软的脸颊。
刚刚才吃过早饭的小记录者,身上还带着写早市的烟火味儿,着淡淡的汗液的咸,让少年的双臂不自觉地用了些力气,把他锢得更紧了些——
这样的小家伙,好像自己一伸手,就能够将其捏碎一般,那样脆弱,那样柔软……可偏偏,命运要让他像太阳一样绽放,要让他背负起太阳的责任。
他会盛放得热烈,他会燃烧,燃烧自己一生的生命作以族群的延续,他会比星辰明月还要耀眼,即便无人能够窥见,他也是那永远闪耀着的、无私且可悲的“太阳”……
如果未来,他将要孤身一人,与其他存在生活在不同的时空,稚嫩的躯壳里却生得一具阅尽千帆的苍老灵魂……他会有多难过,多痛苦啊——
少年这般想着,他抬起头,不算宽大的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小家伙的后脑勺,将其埋入自己的心口,他的唇瓣轻轻贴合上小家伙的发旋,落下一个不带一点**的吻。
他想,他想,若是母亲的话,那也一定能够成为太阳的“太阳”,不惜燃烧自身,不惜献出生命,也要呵护他,拥抱他,驱散他的痛苦,抚触他的哀伤,最后、最后——
将自己的一切,献给这终将孤寂的生命。
“小先生为什么这么难过?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受欢迎吗?”
话落,“何倚昇”感觉到怀中的小家伙浑身一颤,随后,他又轻轻抚摸着禾莲衣的后脑,将那些温柔的话语娓娓道来:
“因为觉得,我是个受欢迎的孩子,所以和我生气了,可是……现在却又哭着抱紧我,是想要我不要丢下你吗?真傻啊,真傻啊……亲爱的记录者小先生……”
“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啊……我怎舍得丢下你一个,让你孤零零的呢?我的梦想啊,是能够成为一轮温暖所有狡讹、所有人的太阳,我又怎么舍得,让我亲爱的小记录者孤身一个呢……”
只有燃烧自己,燃烧讨厌的,或不讨厌的情绪,燃烧能控制的,或不能控制的术法,燃烧有用的,或苦弱无用的血肉……把自己变成像妈妈那样,或者……或者,比妈妈还要厉害的那种存在——
自己才能够算得上赎罪呀,才能够偿还,谋杀了一轮耀阳的罪。
……
“倚……昇……”
不知什么时候,怀里的小狡讹探出了脑袋,他的眼眶微红,血色的瞳孔中却又盛着几分不满,
这是他第一次用对方的本名称呼这位“优等生”先生,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对方面前哭成这副模样,没有哪怕一点儿形象可言——
可即便如此,禾莲衣却仍然想要把自己想说的那些个话说出来,他鼓着脸,模样看着倔强,却也让狡讹怜爱:
“师兄、师兄已经很厉害很厉害的啦……在那么多那么多的狡讹中,师兄已经算得上‘优等生’了哦!”
他挣扎了些,示意对方放开,可在脱离了这温暖的怀抱就,他又往天空张开双手,无数漆黑的细线从他的掌心飞出,最后编织成千万只纸鹤,将这一片空间染成如夜幕般的黑。
而这其中,星辰闪烁,无数颗白色的光点浮游于他们身侧,两只小狡讹仿佛寰宇里两颗再平平无奇不过的行星,漂游于漆黑无垠的世界里——
“师兄~你知道吗,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表现得那样厉害,那么多金色的线,那么多金色的蝴蝶,好像舞台剧一样,而师兄本身,就像舞台剧里的男主角那样,厉害得让我都有些觉得……怎么都不可能追上你了呀……”
第一次用这种领域性的术法让他有些透支,但好在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小狡讹对此非常满意。
他的声儿发着颤,仿佛拨动着寰宇间的琴弦,而随着他的动作,无数只金蝴蝶自长夜破茧,飞向了其中唯二的两位来客——
“所以,所以,当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你为了让我觉得厉害,差点用尽了能量后,我都有些觉得,我这个师兄啊……真的是有些傻的可爱,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狡讹做这么多啊,又不是故人,又何必如此费心……”
“可后面,可后面……我算是明白了吧……”
小家伙似乎是又哭鼻子了,他吸了下鼻涕,又迈出脚步,走向那一个耀眼的少年。即便他一直沉默不语,即便他仅仅只是注视着自己,但是……但是……!
也许他会听到的,听到我说的那些话儿,听明白,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先生,你明白了什么呢?”
似乎是想要给对方一个说出答案的机会,“何倚昇”无比配合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可他的眼中却已然没有了笑意,身子也止不住地发颤,就好像自己内心深处最不为狡讹所知的那一点隐秘即将被道出口一般——
而禾莲衣也确实说出了口:
“师兄只是在执着死去的师娘而已啊,执着她为了救你而死,所以你想要变成和她一样的‘太阳’,想要赎——”
“禾莲衣!”
当这番话终于揭开了自己的伤疤后,少年的游刃有余终于出现了几分裂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呼唤呵斥对方,可当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却又不自觉地偏过了头,留下一句“不要再说了……”
可他那个执着的小师弟又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被吼了声后,他虽然有那么点眼泪汪汪,但也没有停下。他走到少年的面前,在思索了片刻后,最终选择了牵起了那孩子的手。
掌心相合的温度那般温暖,也给予了小记录者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他的眉眼温柔,两只小手带着师兄的手掌,护在自己的心口,心脏跳动的声响那般炽热,那般滚烫,好像要把“何倚昇”给烫坏一样,却又不舍收回——
“就算,师兄想要做成为那个能够照耀所有狡讹,能够让自己赎罪的‘太阳’……可是在我心里面呐,师兄比起‘太阳’什么的……其实更像是,一轮小小月亮哦。”
“月亮……?”
“即便强大,却仍有盈亏,即便想要普照众生,却仍有圆缺……可是,哪怕是师娘,她也是一个狡讹呀……”
小家伙的声音仍然带着几分柔,他见自己的师兄缓了过来,便又一次扑进了对方的怀中。虽然他还有那么些不确定,师兄会不会接住他,但是,他想要告诉自己亲爱的小月亮一件事——
“即便是‘太阳’,也不可能永远耀眼啊。”
“我不想师兄……不想要我所在乎的存在,被冠上‘太阳’那样完美的头衔哦……因为那样的话,会有无数道视线压迫他,伤害他,挑剔他的完美,刺痛他的心……那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所以——”
“师兄,不要燃烧自己的所有,只是为了成为他人的光呀……”
长夜褪去,温和却也热烈的阳光刺破漆黑的领域,将暗色驱散,“何倚昇”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似乎也没有,他只是感受着怀中的温热,那回应的手却是真真地抬不起来了——
他想问,为什么要说这些?他想问,为什么要否定我过去的一切?为什么我付出了那样多,那样多,难道这一切,都是错的吗……?
为什么我亲爱的小太阳即便自己都在燃烧,却要劝阻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
可他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他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个让狡讹生满怜爱与疼惜的小家伙,最后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我……明白了……”
或许,他只是也想疼爱这样无能的“自己”,这样脆弱的“何倚昇”吧……
所以,自己要变得强大,变得……比太阳都要耀眼,如同自己的名字那样,即便、即便最后……
我亲爱的小太阳,会因此憎恨于这样卑劣的师兄,憎恶这样……可耻的“何倚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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