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噔——”
“前往景山市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DR2375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
蓝烟不爱出门,哪怕有也是短途,因而坐飞机的经历屈指可数。
却很喜欢机场氛围。
她在某站收藏了好些个机场环境音视频,作为写文搭子。大多时候是数道交叠在一起的人声、脚步声、行李滚轮声,在偌大空间内每一道都显得不甚突出,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
但又切实存在着。
那是种让人很舒服的感受,也许有强上价值之嫌,蓝烟觉得,她从中听出了“平等”。
无论贫富、性格,健康与疾病,于这座机场而言,左不过是位过路人,所发出的声响是为奔赴自己的旅程而非评判他人,都在等待着与那一纸机票相对应的登机广播。
蓝烟能在这种声音中沉静下来。
但此刻身处候机厅,感受却截然不同。
也许有两双眼正在评判她。她焦虑,时不时以余光瞥向身边的三位鲛人,看她们的眼神,坐姿,与她自己对比是否有所不同。她很怕自己身上的“人味”太重,不像个对人类构建的规则抱有陌生感与好奇心的,从海里来的客人。
袭明告诉了蓝烟,那些人似乎凭借什么将她纳入了鲛人群体中。她们经过考量,决定将这误会延续下去,以免引起他们的探求欲,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这阵子蓝烟演得还挺得心应手的,因为她很了解姜涣,可偏偏到了机场,这个她一度认为没有谁的目光会追随在某个人身上的地方。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睡觉时穿着内衣就是比白天更让人难受,更有束缚感,也许是脑子总在提醒你,此时你应当是最舒服的状态。
姜涣察觉到蓝烟呼吸不太自然,问她:“哪里不舒服吗?”
袭明与鱼歌齐齐转过头来,她们坐在对面,本在饶有趣味地看窗外飞机滑行,摆渡车往来,此时听见姜涣的问话,改将目光落到蓝烟身上。
“我……”
蓝烟顿了顿,向姜涣耳边凑去,对她小声解释了缘由。
“这样啊,”姜涣像夏天一股清泉,才出声,蓝烟心中的焦躁不安便消去了许多,她说,“那就让他们滚蛋吧。”
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滚蛋二字,蓝烟是万万没想到的,她怔了下:“啊?”
姜涣:“反正戏也演完了呀,不陪他们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
袭明眉头微蹙,问姜涣:“你想做什么?”
姜涣耸了耸肩,并不作答。
没过多久前往乌鲁木齐的登机提示广播响起,这是她们将要乘坐的航班,舟水去往若羌并无直飞航班,她们需在乌鲁木齐中转一次。
袭明谨慎地观察着姜涣,见她仍无什么动静,眉头蹙得更深了些。
姜涣朝她笑笑,随即招呼大家起身登机,口中还念叨着:“记得带好随身物品。”
蓝烟顺嘴接道:“尤其是身份证什么的,丢了很麻烦的。”
真的只是顺嘴。一个曾经一度在出行时反复检查随身物件哪怕是一支唇膏,生怕丢了任何一样就扰乱了行程,但其实多数东西丢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作为这样一个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顺嘴接了一句。
却见姜涣动作一滞。
嗯?
姜涣与她对上目光,面露慌张,还带了点犯了错的羞赧。
哦,演的。
要是真找不见了,姜涣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因为蓝烟真见姜涣找不见过一次,在她们排了长队即将进入博物馆,需要进行身份验证的时候。那时姜涣只是轻轻嘶了一声,便朝她笑了,笑过后淡定翻起包来,动作不紧不慢的。
以至于直到她从包的底层拿出身份证,对蓝烟说“我刚还以为放兜里了,一摸空以为丢了呢”的时候,蓝烟才知晓竟是这种波折。若是蓝烟自己,摸空的那瞬心脏必定漏跳一拍。她很怕麻烦,由她自己造成的麻烦。
但,姜涣那时倒也没那么平静,也是演的,只是想让蓝烟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在那之后,蓝烟才渐渐没那么为此类事焦虑了。
“那,看看在不在包里?”最近演得多了,蓝烟试着配合接戏。她不知这出戏究竟是何安排,略微愣了下,但猜想结局大概是让那两个盯梢的滚蛋。
然后便是长达两分钟的翻山倒海。期间鱼歌带着关心凑近瞧了眼,正巧瞥见一张身份证安然置于姜涣随身小包的夹层内。
鱼歌指着那处:“这……”不就是吗?
姜涣:“完了,哪儿都没有啊。”
蓝烟:“别急,我看看我包里,也许什么时候你递给了我,我随手收起来了也不一定。”
鱼歌看向袭明,满脸疑惑。
袭明:“不用理她们。”说着替鱼歌拿下背着的双肩包,还挺沉,又拉着她坐回原来的座椅上,翘个腿继续看窗外的飞机。过去她曾数次见过飞机从海洋上空掠过,被遥远的距离压缩成贝壳大小,今天凑近了些,是还挺有意思的。
蓝烟的包里就更找不到姜涣身份证的踪影了。这次是真没有。
于是又耗了两分钟。
姜涣才道:“会不会掉在路上了?或者,刚才那个卫生间里?”
言毕就火急火燎地拉着蓝烟往来路走,走前把包往座椅上一丢,同时丢下一句:“帮忙看一下啊。”
看人翻包好没意思,人走了干看着两个包又更加没意思。
袭明应声转头但不给反应,只有鱼歌又懵又乖地应了声:“噢。”
袭明笑了,对她耳语道:“等下的广播,注意听。”
……
“噔,噔,噔,噔——”
“前往乌鲁木齐的OS1431次航班即将停止登机,请姜涣、蓝烟、袭明、鱼歌……赵迹、赵侦最后几位旅客抓紧时间,立即前往D25号登机口……”
被点了名,姜涣与蓝烟才从卫生间里出来,她们相视一笑,不约而同道:“我们跑过去吧。”
蓝烟不喜欢自己的高中校长。因为她很讨厌被规定了节奏跑步,而那位校长对于在大课间看一群学生跑操这件事相当执着,一个班组成一个方块的那种,大家的脚步声得整齐摞在一起的那种,美其名曰,体现了学校的蓬勃朝气与集体主义精神。
实则大家都跑得怨声载道,浑身上下透着死感。
活脱脱的僵尸出巢。
所以蓝烟逃过几回,很巧的是,方式和这次一样,也是躲进厕所里。
有一回运气背了些,校长心血来潮要统计各班出席率及无故缺席人员。或许也不算心血来潮,是出席率显而易见的低,于是校长决心要好好整治逃操行为,第二天的大课间不跑操了,改成批斗教育大会,当众点了一众缺席人员的名,又慷慨激昂地就跑操之意义发表了重要讲话。
听说稿子是隔壁班语文老师写的。
跑题了。
那次她的名字经麦克风放大,进入了全校师生耳中,毫不夸张地说,成为了她的童年,额不是,青少年噩梦之一。
但今天,跟着别人的节奏跑,大庭广众之下被点名,这两件蓝烟或讨厌或有心理阴影的事件相叠加,却叫她很开心,很兴奋。
姜涣拉着她的手,她跟随着姜涣的步伐,由姜涣掌控节奏与方向,一起在形形色色的旅客间穿梭,一起成为旅客眼中,那个时间观念有待提高的人。
蓝烟跑着,也笑着,喊了声:“姜涣。”
姜涣回头,蓝烟看见她也在笑,于是她们的笑容相加。
在经济、社会学、企业管理等领域,有个很经典的公式,1 1>2,被用来描述一些大道理,什么通过共同目标、资源整合等手段使多种因素之间产生了协同效应。这是门很复杂的学问,一旦其中哪个手段出了差错,就有可能反变成1 1小于1。
蓝烟想,笑却很简单,只要相爱就够了。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想,去祈求,那是相爱的两颗心之间,自然而然的反应。
鱼歌听了广播,有些明白了:“啊,我们……”很熟悉的姓氏,这就有了怀疑的契机。
袭明点头,“但还不够。”
她又对鱼歌耳语道:“四下看看,姜涣她们回来了没有。”
鱼歌眼睛亮了下,她听懂了袭明的意思,觉得这很好玩,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环视四周。她想象着自己的目光是科幻电影里那种激光射线——近几天她看了好几部这种电影,觉得很酷——鬼鬼祟祟的人应是最害怕被这种目光射中了。
对于跟踪者而言,最大的失败是被发现,因而对各种可能导致被发现,或指向可能已经被发现的小细节异常敏感。
赵迹、赵侦二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已是骤然一惊,见到鱼歌的动作更是下意识地当即背过了身去,还来不及懊悔这反应或许会被视为心虚,又迎面撞上了跑着回来的姜涣与蓝烟的视线,大惊失色。
“你们可算回来了,找到了吗?得赶快登机,不然要来不及了!”
身后传来催促,是鱼歌。仿佛对他们二人毫不关心。
完了,纯属自爆了呀。刚才压根没被怀疑,人家找自己人呢,现在可好,慌张和心虚都要碾人家脸上了,辩无可辩。
果然,被催的人停下了脚步,紧紧盯着他们。
姜涣凉凉道:“认识我们啊?”
屋漏偏逢连夜雨,广播又一次响起,念到他二人的名字时,姜涣笑了笑:“是你们吧,姓赵啊?”
“奇珍珠宝的那个赵,赵成承的那个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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