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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男孩低着头,余光一一扫过书桌。

模拟试卷是牛皮封面,挺新,有一道折痕。最上面的是英语模拟卷,姓名处写了两个端端正正的字。男孩虽然压低着头,视线是斜的。但那两个字写得太认真了,竖是竖,撇是撇,一眼便能看清。

盛安。

模拟卷下面盖着六本书,边页处有些卷了,其中两本书角还略微残破了些。书贴着墙放,书名一览无余,从上到下分别是《天生犯罪人》、《菊与刀》、《故事新编》、《万水千山走遍》和《乌合之众》。每一本书沿都贴着标签,应该是从图书馆里借来的。

在男孩盯着书名不知想些什么的时候,盛安已经把他的头看了一圈。

打人的人主要是集中打的背,特意绕开了手臂前肢,也并没有伤到头。她已经无比确定,一定是家里人干的。如果是打架斗殴,怎么可能光把脸打成这样,头上却一点伤痕都没有。

刹那间,她眼前闪过一副画面。

一顶黄色的小圆帽。

那是她刚进小学时的第一位女同桌,也是她众多同桌间最短的一位,只有短短五天。

在隔了七年的时光之后,那位女同桌的脸具体长什么样,她早已模糊,而且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否跟她讲过话。

但是她记得,那个女生侧着脸,皮肤苍白,像风干的树皮内侧。在他们清一色短衣短裤之时,她穿了一周的长袖长裤,还戴了一顶黄色的小圆帽,上课时也不脱。当时她们两个被安排靠墙坐,女同桌坐在里面。她总是一个姿势:靠着墙,低着头,用手压着帽,眼睛闪躲不看人。

她还记得,那个女孩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腥臭之味。味道不大,只是夏末闷热,汗水混杂,小小的教室里挤满了小小的学生,所以周边坐着的几位都能闻到。

这个味道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祥的词汇,譬如阴沟、粪坑和死亡。

虽然女孩成日黏在桌椅上,除了上厕所时不得不离开片刻,其余时间永远紧闭嘴巴,低头看书。可惜沉默不代表能够隐身。

一年级的小学生应该算一半动物一半人类。后座男生在抱怨了几天的腥臭味后,终于在周五的课间时分,冷不丁地掀飞了她黄色的小帽。

盛安清楚地看见,女同桌的颅顶有一道缝了六针的疤痕,歪歪扭扭,像条蜈蚣。后脑勺几乎没有头发,不是那种被剃完毛刺刺的头皮,而是光滑的,红嫩的,烫坏了发根再也长不出头发的新皮。

那日下午阳光正好,窗外蓝天白云,绿树成荫。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走廊,把教室照耀成麦田,黄澄澄的小圆帽摔落在教室灰白的水泥地面,美好的像幅油画。油画的角落里,一个秃了头皮的小小女孩表情刹那间扭曲,眼里是洪水般的惊恐、羞愧、不安、委屈、自卑和痛苦。

始作俑者前仰后合的嘲笑声炸穿了苍白的空气,未满七岁的盛安干了人生第一场架。

她没赢,也没输。

后座男生在手舞足蹈中踢中了她的腰腹,她则用尖嘴利牙把对方手臂啃噬的鲜血淋漓。那个微胖的男孩捂着下半身在课桌间打滚,嚎得整栋教学楼响彻凄厉的哭声。

盛安在众目睽睽之下,舔了舔唇上的血,把撕咬下的一小块皮肉咽进了肚里。

由于是她主动先出的手,又有一帮围观小同学全体作证,这件事让盛望赔了一年的工资。

第二周开始,女同桌就没来上课了。

再后来,她听盛望说,那个小黄帽女孩,死了。

十三岁的盛安已经逐渐觉察到自己其实是一个淡漠的人。当她听到死亡的消息时,没哭,连一丝难过都没有。她总是容易迅速遗忘掉许多事、许多人,无论当下多么深刻。譬如那些小学阶段跟她来往密切的同学和邻居家的孩子,在转校上其他片区的初中后,她便将他们全忘了。相处时的所有记忆,都消失地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但那一顶摔进灿烂阳光里的小黄帽,却会在偶尔某个瞬间,猝不及防在她脑海中闪回似的浮现。

“姐姐。”

男孩抬眸唤她。

“嗯?”

她在回忆发酵之际,本能地应了一声。

“这些书都是你看的吗?”他低低地说。

“嗯。”她的手离开了他的头发。

“你是不是学霸?”他又问。

盛安拿毛巾擦了擦手,笑了笑:“还可以吧,我也没别的事可做。”

她走到衣柜旁。

男孩看着盛安的动作,问:“姐姐,你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吗?”

盛安手停了,心想,我还没问他什么问题,这小孩倒一个劲问起我来了。

不过她决定在小孩面前保持适当的诚实。

她翻着衣服,斟酌了一下道:“我爸在值班。我妈……他们离婚了。我跟我爸。”

男孩愣了一下,低下头,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盛安没看他,她正对着衣柜发愁。

这小孩,单薄,骨瘦,未发育的身体。排除伤痕处的凹凸不平外,他整张背上脊梁骨清晰凸起。这具没多少肉的小身板可抵挡不住八月底台风的夜晚。

而她的卧室里,没有空调。搬进那天房东答应台风过后来装,钱,盛望贴三分之一。

今晚这样,总不能让他**着上身干巴巴地坐一晚吧。但是如果睡觉,这具涂满抗炎药膏的身体又如何躺进被子里。非专业护理人士的她隐约记得,不能直接敷纱布,否则纱布会跟血黏在一起,更换药时就得重新撕开皮肉,疼痛无比。

头疼……她以前怎么不多学一点……

如果今晚不是台风天,如果不是男孩一直坚持不报警不去医院,她是不会自行处理他身上的伤口的。她才是个初中生诶。

男孩语气低沉,突然问:“你爸爸……也打妈妈吗?”

“……?”

盛安手里捏着一件衣服,转过头,缓缓看着他。

男孩肿着一张脸,眉眼微垂。那只没有受伤的眼睛黑白分明,瞳仁又大又黑,让盛安想起某类小说里的惯用词汇,比如深渊。

“我爸爸不打妈妈。”盛安说,“我爸是个很好的人。”

男孩两只颜色不一的眼睛里全是不解:“很好的人为什么会离婚?”

盛安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回到男孩身边,轻轻拉起他瘦弱的胳膊。男孩跟着盛安起身,走到床边。盛安叫他坐下,然后把手里捏着的一件秋季睡衣盖在了他的肚子上。

她也坐在床沿边,坐在他身边,像少儿频道里的知心大姐姐。

“不是坏人才离婚的,离婚跟人好坏无关,好人也会离婚。”

盛安心里想,她对这一点大的孩子说这些干什么,他听得懂么。但又见他两只眼睛极其认真地看着自己,这份超越年龄的神态让她心里一动,于是又继续说下去。她说的话,有一些是即兴发挥,也有一些是过去一年许多个夜里辗转反侧的思考。

“比如,两个好人相约一起爬山,他们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后,一个人想从此小隐隐于野,在山顶过一辈子。另一个人却想下山,再去攀爬一座更高的山。都是好人,没有对错的,只是未来的路不同了。”

男孩听得很认真,见盛安不继续说了,他在脑子里想了想,说:“可如果他们约好了要一起上山,难道就没约好上山之后该怎么办吗?”

盛安说:“因为时间会改变人的状态啊。有一个人可能爬了一半,腿脚崴了,走不动了,觉得山里空气好,风景好,就想住下来了。可另一个人野心勃勃,精力旺盛,不甘心就在山里待一辈子。总觉得外面的山更高,风景更美。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分道扬镳了。”

男孩固执地摇头:“不是这样的,不能这样的。约定就是约定,不能变的,变了就不是约定了。不守承诺的不是好人。”

盛安心里又是一动,一时无言,不知该回什么。又想到自己一直在回答他的问题,也应该拿回主动权,于是问道:“你爸爸打你妈妈了,对吗?是他打的你,对吗?”

男孩的眼睛盯着床对面的墙壁,书架背后白墙之上贴了一幅大尺寸的中国地图。平日里盛安没事无聊,就会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看过去,一个一个把它们的名字记住。

男孩出神地盯着中国地图,盛安耐心地等着他。她有预感,他要对她倾述了。

“是我让妈妈别管我的,我让她走的。我爸说,我妈妈的走都是因为我,所以他恨我……他要我把妈妈叫回来,如果我报警,警察拿他没办法,还会叫我妈妈回来,他就可以找到我妈妈了……”

在这个台风呼啸的夜晚,十岁的男孩在暖黄的灯光之下,述说了他人生之初的遭遇。

他说,他叫季林生,来自一个北方小城。爸爸最早是钢丝厂职工,还没干满一年就下岗了。为了谋生,也为了快速发财,他爸尝试过不同生意,全都以失败告终,欠了一屁股债。为了逃债,他爸跟着朋友一路南下,落脚明城,在这里不知怎得终于赚到了钱。今年初,他们母子俩也来到了明城。

之后的事情,他说得断断续续,可能记忆在努力保护他,不让他回想痛苦的事。总之,他爸死活不肯离婚,他妈妈跑了。而他无论小心或者不小心,都会时不时挨上一顿打。

今天晚上六点多,他爸吃了饭喝了酒,顺手打骂他一顿后,把他锁在阳台里,自己趴在卧室床上睡着了。是他自己打开二楼阳台的玻璃窗,沿着其他人家的空调外机和不锈钢防盗窗,一步一步爬了下来。因为人小,到最后一步时没够准,踏空了摔了下来,崴到了脚。他如果回去,一定会再遭受一顿毒打,所以他趁着黑夜,拖着疼痛的腿脚,沿着墙边一点一点地蹭。

翻滚的乌云下,呼啸的台风中,他看见了乌鸟巷暖白的路灯,看见了巷尾两棵槐树后的墙壁。本能也好,直觉也罢,他躲进了这栋楼的楼梯下。

在他躲在墙角处把自己缩成一团抵抗疼痛之时,暴雨落下来了。

盛安在暴风雨中,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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