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不敢。”萧晏清垂首应答,声线平稳冷淡。
“罢了,”龙椅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疲态,“朕不忍你再在苦寒之地受难。即日起,漠北军务便交由周敬之管理,你安心回府休养。”
周敬之应声出列,噗通一声跪得响亮,语气谄媚:“微臣叩谢陛下隆恩!臣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为王爷守好北境门户,万死不辞!”
萧晏清唇线微动,还未开口,便被皇帝打断:“此事已定,不必再议。晏儿一路劳顿,明日朕在宫中为你设宴接风,今日便好生歇息吧。”
“儿臣……遵旨。”萧晏清将未尽之语与喉间翻涌的腥甜一同咽下,行礼告退。刚转过身,一股铁锈味便猛地冲上喉头!
“...咳咳...咳...”殷红的血点溅落在冰冷的金砖上,迅速洇开。在周遭侍从的惊呼声中,他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所谓的挂念,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削权。其他皆可退让,唯独漠北——是他十年的心血,这关乎国本的要塞之地,绝不能落入此等小人手中。
“晏儿...你定要撑住...”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锦帕不断拭过他额角的冷汗。
一旁的御医连忙低声劝慰:“皇贵妃娘娘请宽心,殿下这是急火攻心,引动了旧日疮毒,气血逆行所致。只要好生调养,便能无碍。”
话音未落,榻上的萧晏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眉头紧锁,似是极度痛苦。
“晏儿?!”
“娘娘恕罪!微臣需立刻为殿下施针定脉,还请娘娘暂避!”
“....若有半点差池,本宫绝不轻饶!”女子咬牙丢下一句,方才被宫人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良久,御医才满头大汗地自内室退出,跪禀道:“娘娘,殿下脉象已趋平稳,暂无大碍了。”
女子闻言,紧绷的肩颈才终于松懈下来,长舒一口气。
身旁的女官见状轻声提醒:“娘娘,时辰不早了,宫门下钥前需得回去了。”
她最后望了一眼帐幔中模糊的人影,轻叹一声,起身离去。
养心殿内,烛火摇曳,映着萧承永紧蹙的眉心和满案奏折。
“陛下,”贵妃端着一盏羹汤缓步近前,声音柔婉,“臣妾瞧着您连日劳累,特意让御膳房炖了安神汤。朝务虽重,也请保重龙体。”
“朕无妨。”皇帝揉了揉额角,叹道,“只是未曾想,晏儿的身子竟亏损至此……是朕疏忽了他。”
贵妃眸光微转,顺势轻声道:“陛下为国事操劳,何错之有?只是晏儿身边终究缺个知心体贴的人照料。如今他也到了年纪,这婚事……是否该考量了?”
“嗯,”萧承永目光仍落在奏折上,语气听不出喜怒,“确是该议了。”
“若陛下尚未有合意的人选,臣妾……倒有一人举荐。”她语气放得极轻,带着试探。
“哦?说来听听。”
“是臣妾堂兄之女,名唤攸宁,年方十九,容仪端雅,更难得的是通晓医理,性情温淑。若许配给晏儿,一来可悉心调理他的身子,二来……也全了陛下慈父之心,岂非两全其美?”
皇帝终于从奏折中抬起头,看了她片刻,唇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爱妃倒是思虑周全。也罢,后日宫宴,便带来让朕瞧瞧。”
“是!臣妾遵旨。”贵妃连忙躬身谢恩,垂下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得意。
颐华宫内,暖融如春。
贵妃正对镜抹着胭脂,铜镜中映出一张眉眼含春、风情万种的脸庞。
心腹宦官何广悄无声息地入内,躬身听命。
“娘娘深夜召见,有何吩咐?”
“去给赵珩传话,”她声音冷澈,全无方才在皇帝面前的温婉,“陛下有意让萧晏清与赵攸宁联姻。让他早做准备。”
“可是那靖边王如今病体孱弱,若是将赵小姐推过去,难道不是...”
“砰!”贵妃猛地一拍妆台,厉声打断,
“若非边疆那群废物下毒不成,本宫何须再费这番周折!”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意,声音重归冰冷,“皇子之中,唯萧晏清能力最强,陛下年事已高,早有属意……唯有先将其笼络架空,这皇位才能真正落入我们掌中。”
她扶额坐下,珠钗轻颤,语气淡漠如霜:“至于赵攸宁?不过一枚棋子罢了,用完了,弃了便是。”
何广心头一凛,垂首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赵府书房,夜色已深。
听闻何广深夜到访,赵珩急忙披衣出迎,满脸堆笑:“何近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上座。”
“赵大人,”何广似笑非笑,“我这儿有个天大的好消息,不知能否换大人一杯好茶?”
“何近侍说笑了!您能来,便是蓬荜生辉。”赵珩一面亲自斟茶,一面吩咐,“快去!将我明前龙井取来!”
不一会儿,一壶龙井摆在了桌上。茶汤清亮,清香四溢。
“不知..娘娘是有什么吩咐?”
何广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方压低声音:“陛下已属意靖边王与贵府千金联姻。赵大人,您的造化……怕是来了。”
“此话可当真?!”赵珩手里的茶盏差点打翻。
“贵妃娘娘亲口所言,岂能有假?”
赵珩满眼放光,语气也激动了几分:“若小女和那萧晏清结亲,不仅能攀上这门亲事,更能就近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若能寻得他的把柄...”
“赵大人,这“棋子”可得好好打磨...若是出了岔子,耽误了娘娘的大计...后果,想必大人清楚...”何广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阴冷。
赵珩背心一凉,立刻肃容道:“请娘娘和近侍放心!小女乃下官亲手调教,最是懂事知分寸,断不会误事!”
何广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举杯道:“那便……预祝赵大人,早日鹏程万里,更上一层了。”
病榻上的萧晏清骤然睁开双眼,眸底一片清明,毫无病态。
“几时了?”他的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
“回王爷,丑时刚过。”一道黑影如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跪在床前。
萧晏清撑坐起身,随手抹去唇边残余的血迹,接过暗卫递来的药丸仰头服下。“后续事宜,交由你善后。”
“属下明白。”暗卫语气微凝,“只是方服下解药,药性未稳,还请殿下切勿……”
“无妨。”萧晏清淡淡打断,话音未落,人已如鬼魅般掠上房梁,消失在阴影之中。
赵府书房内,温澜笙无力地靠坐在书架旁,面纱之上,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可恶,竟是一无所获。”她几乎翻遍了每一个可能藏匿密信的暗格,却徒劳无功。
廊外,脚步声由远及近,窗棂外的树影也摇曳作响。
温澜笙心头一紧,慌忙在黑暗中摸索退路。指尖触到一个雕花柜门,她毫不犹豫地侧身躲入其中。几乎就在同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爹,这么晚了,您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赵攸宁嗓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慵懒地倚在门边,掩口打了个哈欠。
“你姑母已为你做主,将你许配给了靖边王...这泼天的富贵,你可得好好把握住。”赵珩难以掩盖脸上的喜悦之色。
“靖边王?”赵攸宁突然惊觉“当今的二皇子?!”
“正是。”赵珩拍拍女儿的肩膀,示意她坐下。
“宁儿,这王妃之位,只是第一步...待你嫁入王府,要紧的是,”他声音陡然压得极低,透着阴冷,“拿到萧晏清的把柄...扳倒了他...你,便是未来的中宫之主。”
“可是爹,万一那靖边王不好接近...”赵攸宁略显担忧,但眸子里已经闪着兴奋的光芒。
“那就让他爱上你。”赵珩语气斩钉截铁,“假戏真做,让他对你死心塌地,才是上策。莫要辜负为父与你姑母的苦心栽培。”
赵攸宁连连点头,“爹您放心,女儿自有分寸。”
赵珩满意颔首,又道:“还有一事...你身上的这枚玉佩是先皇后托阮家保管的东西,后日进宫定要让萧晏清瞧见。”
“爹,您这是何意?”
“圣上爱先皇后至深,如今也未立新后,此物若现世,落在你身上,谁人不叹一句天定姻缘?”赵珩得意一笑。
柜内,温澜笙浑身血液几乎凝固,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下意识地握住自己腰间那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原来,她日夜珍藏的,竟是一枚赝品!真品一直藏在仇人女儿的身上!
待赵珩父女心满意足地离去,书房重归死寂。温澜笙才悄无声息地推开柜门。夜色浓重,她如一抹青烟潜至赵攸宁闺阁外,一缕迷香从窗外缓缓飘进,守夜的婢女荷香立刻伏案昏睡。
“吱嘎——”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温澜笙立于床前,冷冷注视着被宁神散彻底迷晕的赵攸宁。她轻轻掀开锦被,只见那枚光润无瑕的玉佩正被对方紧紧攥在手中,尚带着体温。
她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那枚假玉,完成了调换。
“赵小姐,”她俯身,在赵攸宁耳边留下冰冷低语,“这王妃之位,只怕你无福消受了。”
任务完成,她正欲抽身,一道黑影却自房顶扑下!冰冷的匕首瞬间贴上她的脖颈!
“什么人?!胆敢夜闯赵府!”黑影厉声喝道。与此同时,数名家丁持械从四面围拢过来。
赵珩披着外袍立于廊下阴影中,面目模糊,唯有声音冷得渗人:“给我搜。”而后漠然抬手,在空中轻轻一划——做了个格杀勿论的手势。
黑影得令,攻势骤变紧。温澜笙为避搜身,只得勉力招架,然而实力悬殊,顷刻间便落于下风。
“够了。”赵珩似乎失了耐心,声音冰冷,“杀了。”
黑影眼中凶光毕露,利刃的寒光一闪,直刺温澜笙心口——!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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