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社稷图》的最后一笔落下时,窗外的海棠正落得纷纷扬扬。苏满放下画笔,指尖沾着未干的石绿,望着画中绵延的山河关隘,忽然想起萧景琰说的江南烟雨。
“公主,行囊都收拾好了。”春桃捧着一件月白披风进来,“皇后娘娘让人送了件防风的斗篷,说江南的春天多雨,夜里凉。”
苏满接过披风,领口绣着细密的兰草纹,是皇后惯用的样式。她摩挲着纹路轻笑:“母后总把我当小孩子。”话音刚落,就见冬梅捧着个锦盒匆匆进来,脸色绯红。
“公主,萧公子派人送了这个来,说是……说是路上用得上。”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叠素色信笺,边角压着枚小巧的铜印,刻着“苏”字。另有一叠油纸包,拆开竟是江南各式点心的糖纸样式,每张都标注着店铺地址。
“他倒细心。”苏满拿起一张画着桂花糕的糖纸,指尖划过上面的小字“城南巷第三家,现做的最香”,眼底漾起暖意。
启程前夜,皇帝在养心殿单独召见了她。御案上摆着那幅《江山社稷图》,卷轴已用明黄锦缎装裱妥当。
“满儿,此去江南,既要尽兴,也要当心。”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舍,“你外祖父虽在江南根基深厚,但官场盘根错节,别轻易信人。”他递过一枚龙纹令牌,“遇事可凭此调动地方驻军,不必事事请示。”
苏满接过令牌,触手冰凉沉重:“儿臣明白。定会带些江南春色回来,给父皇解闷。”
皇帝笑了,指腹轻叩画轴:“这幅画,朕会挂在御书房。每日看一眼,就像看到你在身边。”
车队驶出东华门时,萧景琰的马车正等在柳树下。他探出半个身子,青色衣袍被春风吹得猎猎作响:“一路保重,我在江南等你。”
苏满掀起车帘,指尖捏着那枚铜印轻轻晃了晃:“备好你说的杏花酒。”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将宫墙远远抛在身后。苏满望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忽然觉得衣袖下的龙纹令牌不再冰冷——那是父皇的信任,也是她独当一面的底气。
行至第五日,车队在淮河渡口歇脚。春桃正指挥侍卫搬运行李,忽听一阵喧哗。苏满掀帘看去,见几个官差正围着个老妇争执,老妇怀里抱着个布包,哭得撕心裂肺。
“她携带私盐,按律当押入大牢!”领头的官差凶神恶煞。
“那是给我孙儿治病的药啊!”老妇死死护着布包,“里面是海盐,不是私盐!”
苏满让冬梅去问明缘由,得知老妇的孙儿生了恶疮,需用海盐清洗,却被官差讹诈。她皱眉看向渡口的牌坊,上面“淮盐官栈”四个大字刺眼得很——此处本是官盐专卖之地,官差却借着查私盐勒索百姓。
“把我的令牌给他们看。”苏满淡淡道。
龙纹令牌一亮,官差们顿时面如土色。苏满并未治罪,只让他们将老妇的药包还回,再取两斤官盐送她:“以后查案,先辨是非。”
老妇千恩万谢地走后,春桃不解:“公主何必管这闲事?万一被地方官参一本‘干涉政务’怎么办?”
苏满望着淮河上的白帆:“我带令牌出来,不是为了摆架子的。”她转身进车,“明日起,绕路去盐城看看。”
盐城的盐场一眼望不到边,白花花的盐堆像连绵的雪山。盐运使周大人闻讯赶来,满面堆笑地请苏满去官署歇息,却对盐场的事避而不谈。
“周大人,为何百姓买官盐要排队到深夜?”苏满站在盐仓外,看着长龙般的队伍,“官价明明比市价低,他们却宁愿花高价买私盐?”
周大人额头冒汗:“这……这是百姓不懂事,私盐贩子哄骗罢了。”
“是吗?”苏满走向一个排队的老汉,“老人家,官盐不好吗?”
老汉叹口气:“官盐是便宜,可掺了沙土啊!煮菜要放半碗才够味,算下来比私盐还贵!”
苏满抓起一把官盐,果然手感粗糙,混着细沙。她看向周大人,眼神冷了几分:“带我去看盐仓。”
周大人脸色煞白,支支吾吾不肯动。苏满直接亮出令牌:“抗旨吗?”
盐仓里的景象触目惊心——上好的精盐被封在里间,外面堆的全是掺了沙土的劣质盐。周大人瘫在地上,连喊饶命:“是……是大皇子旧部王大人指使的!他说要把精盐运去黑市卖高价,填补贪腐亏空……”
“王大人在哪?”
“在……在扬州府衙……”
当晚,苏满让侍卫将周大人看押起来,自己则带着冬梅换上便装,连夜赶往扬州。月上中天时,两人潜入府衙后院,果然听到书房里传来争吵声。
“那批精盐再不出手,就会被苏满查到了!”一个粗哑的声音吼道。
“急什么?”另一个声音阴恻恻的,“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能掀起什么浪?等她到了江南,有的是办法让她回不了京城。”
苏满心头一凛——这声音竟有几分像二皇子的谋士!她正想再听,忽然闻到一股异香,顿时头晕目眩。冬梅连忙扶着她后退,却见几个黑衣人从阴影里窜出,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刀。
“抓住她们!”书房门开了,王大人领着人冲出来,“别伤了公主的性命,留着有用!”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正中为首黑衣人的手腕。萧景琰的声音从墙头传来:“早就说过,让你别单独行动。”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南楚侍卫,动作迅捷如豹,转眼就将黑衣人制服。王大人还想反抗,被萧景琰一脚踹翻在地:“带下去,交给扬州知府严审。”
苏满靠在冬梅怀里,头晕稍缓:“你怎么来了?”
“南楚使臣团比你们早到三日。”萧景琰递给她一瓶解药,“听闻你绕路去了盐城,就知道你定是发现了猫腻。”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眉头紧锁,“下次再这么莽撞,我可不救你。”
苏满喝了解药,心里暖烘烘的:“我这不是没事吗?”她想起书房里的对话,“二皇子的人怎么会和大皇子旧部勾结?”
“为了利益。”萧景琰冷笑,“大皇子倒台后,他的党羽想找新靠山,二皇子正需要人手,自然一拍即合。他们盯上了盐运这块肥肉,怕是蓄谋已久。”
次日,扬州知府在萧景琰的协助下,迅速查清了盐运贪腐案,抓获了王大人及其党羽,追回了大批劣质盐。百姓们敲锣打鼓地涌到驿馆外,高呼“公主千岁”。
苏满站在楼上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外祖父信中“江南水软,却能载舟覆舟”的深意。她转身对冬梅说:“把那批好精盐分发给百姓,再写封奏折,奏请父皇改革盐法,严惩掺假舞弊。”
夕阳西下时,外祖父苏大人的马车终于到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握着苏满的手,老泪纵横:“我的乖孙女,终于盼到你了。”
苏满望着外祖父熟悉的眉眼,想起母亲的画像,眼眶也红了:“外祖父,我回来了。”
江南的烟雨,终于在她眼前展开。只是苏满知道,这温柔水乡里藏着的暗涌,丝毫不比京城的宫墙浅。而她的画笔,不仅要描绘春光,更要揭开那些被烟雨掩盖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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