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荒原泛着冷冽的白光，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凌澈跟着夜燎在山脊线上穿行，防风镜外的景象飞速后退——黑褐色的岩石裸露出尖锐的棱角，偶尔有几丛变异沙棘从雪缝里钻出来，红得像凝固的血。
“还有多久到你们驻地？”凌澈扯了扯被风吹得贴在脸上的围巾，屏蔽程序启动后，他的终端成了块废铁，连时间都显示不清。
夜燎回头指了指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谷：“翻过那道狼脊岭就到了，快的话，天黑前能到。”他忽然停下来，从怀里掏出块冻硬的肉干塞进嘴里，“不过那地方有巡逻队的暗哨，得绕路。”
凌澈皱眉：“绕路会多花多少时间？”
“至少半天。”夜燎嚼着肉干，含糊不清地说，“但总比被你们的人抓住强。”
提到“你们的人”，两人间的气氛又冷了几分。凌澈望着狼脊岭的方向，那里的云层很低，像压在山尖的灰棉絮，总让他想起穹顶监控室里的全息地图——红色的警戒区正一点点吞噬着荒原的绿色。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凌澈忽然问，打破了沉默。
夜燎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眼里的冰霜化开不少：“叫夜芽，跟荒原上的芽草一样，看着弱，冻不死。”他从皮裘口袋里摸出个小木雕，递给凌澈，“这是我给她刻的，像不像？”
木雕是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手里举着朵花，刀法算不上精致，却透着股鲜活的劲儿。凌澈捏着那微凉的木头，忽然想起自己抽屉里的照片——母亲抱着年幼的他站在源核实验台前，背景里的仪器闪烁着和α源核相似的蓝光。
“挺像的。”凌澈把木雕还给他，语气不自觉放软，“她会好起来的。”
夜燎把木雕宝贝似的揣回怀里，脚步都轻快了些：“借你吉言。等她好了，让她给你唱荒原的歌，比你们穹顶的电子音好听多了。”
说话间，雪团们忽然发出急促的嘶叫，冲着左侧的峡谷弓起身子。夜燎脸色一变，立刻按住凌澈的肩膀蹲下：“别动，有情况。”
凌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峡谷阴影里闪过几道黑色的身影，装备上的反光条在雪地里格外刺眼——是联盟的巡逻兵。
“该死，怎么会在这？”夜燎低骂一声，拉着凌澈往岩石后面躲，“他们不该来这么深的荒原。”
巡逻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通讯器里的电流声。凌澈屏住呼吸，指尖无意识地摸到腰间的粒子枪——那是他唯一的武器，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沉重。
“队长，侦测到微弱的能量波动，像是……源核辐射！”
“往东南方向搜！秦长官说了，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星火族的那小子！”
秦长官……凌澈的心脏猛地一缩。是秦峰，联盟安全部的总负责人，也是当年母亲“意外”身亡案的直接负责人。他怎么会亲自督办这件事？
“走！”夜燎拽了他一把，眼神里带着急色，“他们发现了，我们得立刻转移！”
两人猫着腰在岩石间穿梭，雪团们则故意往反方向跑去，发出窸窣的声响吸引巡逻兵的注意。凌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些毛茸茸的小东西正冲他们的方向摇尾巴，忽然想起夜燎说的“它们认我”——原来不止是认主，更是能豁出命去护着。
跑出很远后，两人瘫在雪地里喘气。凌澈摘下防风镜，睫毛上结着的冰碴簌簌落下：“秦峰亲自来了，事情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夜燎抹了把脸上的雪。
“α源核虽然重要，但还不至于让他亲自带队。”凌澈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除非……他们的目标不止是源核，还有你们星火族。”
夜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们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凌澈摇头，心里却翻江倒海。秦峰的手段他很清楚，为了所谓的“秩序”，从来不惜代价。如果星火族被盯上，恐怕会有灭顶之灾。
“必须尽快回去报信。”夜燎站起身，拍掉身上的雪，“绕路来不及了，只能走狼脊岭的近道。”
“近道有危险？”凌澈看出他眼底的犹豫。
“嗯，有冰裂谷，还有变异狼群。”夜燎咬了咬牙，“但总比被巡逻队抓住强。”
凌澈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说：“我跟你走。”
夜燎愣住了：“你不怕？”
“怕有用吗？”凌澈扯出个算不上笑的表情，“而且，秦峰针对的可能不只是你们。”他想起母亲的死，想起那些被封锁的实验记录，总觉得有张无形的网在收紧。
两人没再多说，立刻动身往狼脊岭赶。越靠近山岭，风就越烈，吹得人几乎站不稳。凌澈的体力渐渐跟不上，几次差点滑倒，都被夜燎一把拽住。
“你这体力，怎么当的守核者？”夜燎半开玩笑地说，却放慢了脚步。
“守核者靠的是脑子，不是蛮力。”凌澈喘着气反驳，却不得不承认，在这片荒原上，夜燎的生存能力远胜于他。
爬到半山腰时，脚下的冰层突然发出咔嚓声。夜燎脸色骤变，猛地将凌澈往旁边一推：“小心！冰裂了！”
凌澈被推得撞在岩石上，回头就看到夜燎半个身子陷进了冰缝，雪团们急得在旁边转圈尖叫。
“夜燎！”他扑过去想拉人，却被夜燎厉声喝止。
“别过来！这冰面撑不住两个人！”夜燎死死扒着冰缝边缘，脸色因用力而涨红，“你听着，源核在我怀里的防水袋里，如果你能出去，帮我带给老祭司，让他立刻带着族人转移！”
“废话！要走一起走！”凌澈急得额头冒汗，四处张望，看到旁边有根冻在冰里的枯树干，立刻用粒子枪打断，“抓住这个！”
他把树干递到夜燎手里，两人一人抓一端，凌澈用尽全身力气往后拽。冰面不断发出可怕的碎裂声，他的鞋底在冰上打滑，膝盖重重磕在岩石上，疼得钻心。
“再加把劲！”夜燎吼着，借着树干的力往上爬，冻土被他的指甲抠出深深的痕迹。
就在夜燎快要爬上来时，冰缝深处突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凌澈低头一看，只见几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绿的光——是冰谷里的变异狼！
“该死！”夜燎也看到了，猛地加快动作，“它们怕光，把你的应急灯打开！”
凌澈立刻打开终端的强光模式，刺眼的光束射向冰缝深处，果然逼退了那些狼。趁着这个空档，他拼尽全力一拽，终于把夜燎拉了上来。
两人滚在雪地里，累得说不出话。冰缝里的狼还在低吼，却被强光挡着不敢出来。
“谢了……”夜燎喘着气，嘴角却带着笑，“小冰块，你还挺能打的。”
凌澈没理他，只是盯着他渗血的手掌——刚才抓冰缝时被尖锐的冰棱划破了，伤口深得能看见骨头。他立刻拿出那罐墨绿色的药膏，不由分说地往他手上抹。
“嘶——轻点！”夜燎疼得龇牙咧嘴，却没躲开，“你这是公报私仇吧？”
“……”凌澈手上的动作放缓了些，用布条仔细包扎好他的伤口，“再废话就把你扔下去喂狼。”
夕阳西下时，两人终于翻过了狼脊岭。山脚下的山谷里，隐约能看到星火族驻地的轮廓——不是凌澈想象中的帐篷，而是凿在岩壁里的洞窟，洞口挂着兽皮帘子，烟筒里冒出的白烟在暮色中格外显眼。
“到家了。”夜燎指着那些洞窟，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你看，是不是比穹顶好看？”
凌澈望着那片在荒原里顽强扎根的驻地，忽然觉得，这里的烟火气，比穹顶的消毒水味更让人安心。
但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驻地外围的雪地上——那里有一串不属于星火族的脚印，很大，很深，像是穿着联盟特制的作战靴。
“不对劲。”凌澈的声音沉了下来，“有人来过。”
夜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冲过去抓起一把雪，指尖微微颤抖：“是巡逻队的脚印，很新，最多半小时前留下的。”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些洞窟，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芽芽……”
话音未落，洞窟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
夜燎的脸色瞬间惨白，像一阵风似的冲了下去。凌澈紧随其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荒原的夜幕悄然降临，将山脚下的血色与火光，都染成了浓墨重彩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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