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北终于侧过头，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无语的表情，对薛持这种大惊小怪的样子很是看不上：“你们阳间人，总以为阴间还停留在几百年前敲锣打鼓，油锅刀山的阶段吗？我们也是要与时俱进的，科技化办公效率更高。”
“不过也是，上次误入阴间的，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出去就写了一堆传记，至于春秋的时候，管理确实不太严格”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按了电梯的按钮，“现在边界管理严格，像我这样的正规阴差数量也多，已经很少再有活人误入阴间几百年前那种荒诞事了，真当我们的安保系统是摆设？”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平滑地打开，里面灯光惨白，空间倒是宽敞。程北率先走了进去，还掏出了手机，在感应区“滴”了一下。
薛持懵懵地跟进去，看着电梯面板上那些他完全看不懂的楼层符号，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程北熟练地按下了其中一个类似齿轮状的图标，旁边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十”字。
电梯平稳运行，几乎感觉不到移动，只有面板上变幻的符文显示着他们正在前往——第十殿，转轮王薛礼的地盘。
第十殿，轮转王，专司各殿解到鬼魂，分别善恶，核定等级，发往投生之地。
电梯门再次打开时，薛持以为会看到什么庄严肃穆的审判大殿，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瞬间失语。
那根本不是什么宫殿，而是一座光怪陆离的不夜城。
无数高耸入云的奇异建筑闪烁着霓虹般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一个永不停歇的夜店，空中交织着各式各样的光轨，穿着现代制服的阴差驾驶着造型奇特的悬浮交通工具穿梭往来，速度极快。
街道上鬼流如织。有神情麻木、穿着各时代服饰的新死鬼魂，被阴差引导着排成长队缓慢前行；也有看起来在此地“居住”已久，甚至有了些“生气”的老鬼，在街边讨价还价。
更多的则是各式各样的工作人员。
这里不但有阴差，还有鬼役，甚至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具有灵智的精怪，都在忙碌着。
到处都是喧嚣声，还有各种听不懂的语言，街上甚至还在播放音乐，这一切都在冲击着薛持的感官，这哪里是阴森地府？这是赛博朋克2077？
现在地府已经先进到这一步了吗？
程北似乎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他领着薛持，熟门熟路地穿过拥挤的街道，对周遭光怪陆离的景象视若无睹。
最终，他们在一家招牌格外耀眼，门口飘荡着粉色与蓝色雾气的店铺前停下。
薛持抬头一看，那招牌上用一种会流动的发光字体写着：“孟婆汤吧”。
薛持：“……”
程北面无表情地推开了那扇仿佛由黑水晶打造的门，里面传来一阵慵懒的爵士乐和模糊的谈笑声。
“孟婆最近喜欢在这里办公。”
程北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率先走了进去。
程北推开门的那一刻，才知道门外的喧嚣只是个开胃菜，进门之后才是震耳欲聋的声浪猛地朝薛持扑面而来。
薛持这辈子也没去过酒吧，没去过夜店，这种场面当真是头一回。
人声鼎沸，DJ还在打碟，无数酒杯碰撞的声音，还有放纵的欢笑声和尖叫声……各种声音搅成一锅滚烫的粥，疯狂地灌入他的耳膜。
薛持被这巨大的音浪冲得简直受不了，下意识地死死捂住了耳朵，他感觉自己的脑仁都在跟着那鼓点嗡嗡作响，他简直无法想象，这竟然是传说中喝孟婆汤的地方。
反观程北就处之泰然太多了，他像是耳聋失聪，完全没受到这噪音的影响，面不改色，径直穿过那些随着音乐疯狂摇摆的客人，目标明确地走向吧台，找了个空位坐下。
这里毕竟是阴间，薛持只能硬着头皮艰难地跟在他后面，周围光怪陆离的灯光和扭曲舞动的人影让他头晕目眩。
很快，吧台后一个正在擦拭酒杯的年轻男人转了过来。
“哟，今天刮得什么风，你怎么来了？”
说话的年轻男人，长得非常帅气，面庞清俊，鼻梁高挺，一双含笑的棕色眼睛在迷离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头发烫着时髦的小微分，穿着合身的黑色马甲和白衬衫，看起来更像是个调酒师。
他看到程北，嘴角自然地上扬，露出一个笑容，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程北身后的薛持了。
他看着对方一脸痛苦捂着耳朵的时，那双棕色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极感兴趣的光芒。
他放下酒杯，俯身越过吧台，凑近薛持，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声音带着笑意，穿透了嘈杂的音乐：“哟，小帅哥，面生得很啊？走哪个道的？新来的？”
他的气息带着一股香味，像是混合着酒精和某种草药的味道。
薛持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僵在原地，耳朵里全是嘈杂的音乐，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在这个讲话靠吼的地方，只能茫然地看着这张过分英俊的脸。况且他一个活人，在这阴间的酒吧里，说什么好像都不对劲。
薛持秉持着一个很有用的原则，那就是少说话不坏事，尤其对方身份不明的时候。
那棕发帅哥见他不答，又凑近了些，几乎是用鼻尖在他颈侧嗅了嗅，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哇哦！是活人？阳气这么旺，还这么……新鲜？稀客啊！”
“要不要哥哥请你喝杯酒？”
薛持被他这句话吓得一个激灵。
程北终于看不下去了，无语地扫了那调酒师一眼，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孟柒，你吓他干什么？孔白让带过来的人。办正事，沈月娘送走了没有？”
被叫做孟柒的棕发帅哥闻言，顿时切了一声，直起身子，拿起一个酒杯继续擦拭，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没劲~逗逗新人都不行，小北你现在越来越没意思了。”
“想当年，你刚来的那会——”
程北扶住额头叫停，“打住，别继续了。”
孟柒撇撇嘴，回答起程北之前的问题：“沈月娘那姑娘是挺有意思的，魂儿挺亮堂，就是人犟得很，给她调了三次忘忧，杯杯都是特调，她闻了闻，一口不肯喝。也不肯去排队领号，就在后边卡座里坐着发呆，谁也劝不动。”
薛持听着他们的对话，尤其是听到“不肯喝”、“犟得很”这些字眼，再结合这地方的名字和程北来找他的目的，一个荒谬的猜测猛地窜上心头。
他有点难以置信道：“你难道是……孟婆？”
孟柒听到他的话，转过头来，冲他抛了个极其熟练又电力十足的媚眼，笑得极其灿烂。
“Bingo~答对啦，小帅哥。没错，我就是你们所谓的孟婆，现在的话，叫我孟柒吧。”
孟柒那双含笑的棕色眼睛在迷离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深邃，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吧台上，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薛持：“既然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礼尚往来，你的呢？小帅哥。”
薛持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程北，却见这位阴差大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吧台后方酒架上那些酒瓶，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薛持。”
“薛持……”
孟柒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的目光在薛持脸上扫过，作为看透无数魂灵前世今生的孟婆，他自然能看到对方那五弊三缺的命，这样的命寻常人早该死得透透了。
但与此同时，一种更强大的力量也被他敏锐地捕捉到，那是天道规则被强行扭曲，掩盖过的残留。
有人逆天而行，为这小子硬生生续了命，遮掩了天机。这导致他印堂处的气息复杂到了极点，死气与一股异常霸道的生机诡异交织，让他得以苟活。
“啧，”孟柒意味深长地发出一个音节，手指轻轻敲击着台面，“有点意思。”
如今这世道，灵气稀薄，法则森严，还能有本事逆天改命，遮掩天机的大能，实在是凤毛麟角，几乎都成了传说。修者凋零，传承断绝，就连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精怪也都相继沉寂凋敝，各自寻找苟延残喘之法。
是谁？又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能从天道指缝里为他争下这一线生机？
这念头刚起，孟柒又摇了摇头。罢了，无论是什么缘由，能留下这般手段的，绝非易与之辈。而且……
他再次看向薛持那深入命魂的“五弊三缺”之相，嘴角勾起一抹笑。
能惹来天道如此刻骨的“关照”，这小子，上辈子或者哪一世，怕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甚至可能捅破天的大事吧？这因果，可大得吓人了。
有意思。
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那对招牌的小虎牙，掏出手机晃了晃，“相逢就是缘，要不，交换个微信？以后在下面或者上面遇到什么麻烦事，找我也许比找小北管用哦。他的手嘛，能伸到的地方还是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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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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