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墙的青苔上沾满水珠,滑得很。林芸提着食盒站在石阶下,指尖攥着提手,都攥出潮印了。竹篮里的十二色金丝泛着冷光,最上面那轴胭脂红尤其刺眼——是盐商“特批”让她带的,美其名曰“让染匠瞧嫁衣金线,好配染”,实则派了两个暗探跟着,怕她私传消息。
“林姑娘倒是痴情,商籍贱户也值得你跑一趟?”狱卒的皮靴在石板上碾得脆响,接过银子时,眼在食盒里扫了又扫:“这里面没藏别的吧?盐商大人说了,只许送吃的,不许带文书。”
“官爷放心,都是点心和粥,没别的。”林芸掀开食盒,里面摆着两碟杏仁酥、一罐桑椹粥,最底下藏着块未绣完的嫁衣料,金线在晨光里泛着熔金的光:“您瞧,就这点东西,给谢青砚补补身子,他还得熬染线呢。”
牢房的霉味混着稻草的腥气扑面而来,林芸刚进门就皱了眉。谢青砚穿着囚服,手腕上的锁链磨出红痕,见她来,原本耷拉的眼突然亮了,像染缸里刚融的绛血:“你怎么来了?盐商没拦着你?”他声音压得低,指尖在袖管里绞着——里面藏着陈婶昨晚送的毒线,缠成细缕了。
林芸把食盒往石桌上放,故意打翻了桑椹粥,紫红色的粥汁漫出来,刚好盖住食盒底的刻痕——是用绣针刻的“染坊暗门”位置,三道竖痕是门框,五道横痕是门闩,得用混纺金线才能撬开:“手滑了,没拿稳。”她弯腰擦粥时,指尖在他手背上飞快划了道竖痕——“盐商盯着,别多说,按计划来”。
谢青砚的指尖立刻覆上来,借着擦粥的动作回了道横痕:“我懂。”他抓起那轴胭脂红金线,线轴在手里转了转:“这线太艳,得用临川河的晨露调染才不刺眼——不然染出来发暗,穿嫁衣不好看。”——是在说“□□线得用晨露激活,不然没效果”。
狱卒的咳嗽声在门外响了响,是在催了。林芸慌忙打开嫁衣料,金线绣了半朵并蒂莲,莲心留着个细孔:“这里总觉得不对,你帮我看看,该用什么针法?”她把针递过去,针尾藏着根毒线,只有指尖那么长。
针尖刺破布面的瞬间,谢青砚的指腹在她掌心写了个字:“桃”。林芸的心跳漏了一拍——是桃林,他们藏真染方的地方。她往莲心的细孔里塞了那根毒线,针脚绕了三圈:“这样呢?会不会太密了?”——三圈是“三刻发作”的暗号,提醒他毒线的起效时间。
“用蝶翼暗针试试,像这样……”谢青砚的针在布上走得快,金线颤出细影,“你看,这样莲心就活了。”他忽然往她袖口蹭了蹭,茜草汁写的“林”字在布上慢慢显形,与“桃”字凑成“桃林”:“这里加半针,藏得更深,没人会发现。”
食盒里的点心快吃完了,林芸摸出块杏仁酥递过去:“你快吃点,补补力气。”谢青砚咬下去的瞬间,舌尖触到块硬物——是半枚桃核,与他怀里的那半刚好能合上。“娘留的,见核如见人。”林芸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在他唇上擦过,沾了点粥汁:“她说……让你好好活着,别辜负她的手艺。”
谢青砚把桃核藏进囚服内层,贴着心口——那里还藏着片桑皮纸,写着“西仓账册在第三排左数第七个陶罐”。他忽然抓起那轴胭脂红金线,往她手里塞:“这线我调不好,劳你带回,就说……得我亲自去染坊才成,别人没这手艺。”——是在催她按计划让盐商放他出去,染坊暗门还等着他开呢。
林芸接过线轴,指腹在轴底摸出个细痕——是谢青砚刻的“半雀纹”,提醒她“染材被盐商换过,别用错了”。“盐商说了,只要你肯交染方,婚礼前就让你出去。”她往食盒里收碗碟,故意把那片绣着“桃林”的嫁衣料落在稻草堆里:“我在染坊等你,别迟到。”
走出牢房时,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卖花婆的竹篮在狱墙外晃,桑枝摆成“三短两长”——是“凑够银子了,能赎人”。林芸把线轴往她手里塞:“告诉陈婶,按昨夜说的,让绣娘们在西仓后墙备着,带好混纺金线,今夜亥时行动。”
卖花婆刚要走,就见官差押着个老绣娘往狱里去——是张婶,手里还攥着块染布样本,上面的胭脂红泛着刺目的亮:“这老婆子私藏盐商仿御用色的证据,带进去跟谢青砚作伴!”官差的吼声撞着墙,林芸的心猛地沉了——张婶是故意被抓的,想在牢里传消息。
林芸往回走时,听见牢房里传来谢青砚的声音:“张婶,你怎么也进来了?”张婶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藏账册被发现了,他们还打我……”后面的话没听清,林芸却懂了——张婶是来送“西仓换岗表”的,没白费功夫。
牢房里,谢青砚摸着稻草堆里的嫁衣料,莲心的毒线在指尖泛着幽蓝。张婶蹲在他身边,假装整理稻草:“西仓的守卫亥时换班,换班时只有两个人,能动手。”她往他手里塞了颗桑蚕茧:“里面是‘净染水’方子,能洗掉胭脂红,万一沾到毒线,用这个解。”
谢青砚捏碎蚕茧,里面的桑皮纸写着“净染水=草木灰 桑枝汁,熬半个时辰”:“多谢张婶,今夜我就出狱,咱们在西仓汇合。”他把毒线缠在手腕的锁链上,线身的韧劲儿慢慢磨着铁锁:“这线能磨断锁链,也能当武器,等出去了,有盐商好受的!”
林芸坐在绣坊里,把毒线缠在嫁衣的盘扣里,每道缠三圈——三刻的数,刚好能在盐商之子拜堂时起效。窗外的桑树梢上,卖花婆的竹篮影一闪而过,桑枝摆成“三长两短”——是“赎金够了,明日就能放谢青砚出去”。
她忽然想起谢青砚在她袖口写的“林”字,茜草汁的苦气混着桑椹粥的甜,像他们此刻的处境:“看着是苦熬,实则每一步都在往收网走。”那轴胭脂红金线被她放在烛火旁,线身的染料遇热泛出暗红——像盐商之子藏不住的黑心肝,等着被毒线治。
夜渐深,牢房的月光里,谢青砚将混纺金线在锁链上磨了磨,火星溅在囚服上,像落了星子。他知道,林芸此刻定在绣坊里数着盘扣,而那些藏在暗处的绣娘、染匠,也定在摸着怀里的桑蚕茧、染布样本,等着那道用毒线和勇气织成的光,刺破这封建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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