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营绣坊的晨钟刚敲过,张婶就抱着桑芽筐往王管事面前跪,筐里的桑芽稀稀拉拉,多半带着虫眼。“王管事,您瞧瞧这芽!”她把筐往地上一扣,桑芽滚了满地,“新采的全带虫眼,绣娘们不敢用,怕污了盐商公子的喜帕!”
王管事的藤条往筐沿上抽,“啪”的一声,桑芽溅得四处都是。“胡说!”他踢翻筐子,虫眼桑芽撒了绣娘们一裙摆,“我看你们是故意怠工!”张婶趴在地上哭:“老奴不敢啊!这桑芽真不能用,您让绣坊的姐妹怎么绣?总不能用带虫屎的线毁了公子的喜事吧?”
绣娘们跟着跪下,李婶举着针在喜帕上比划:“您看这针脚,用带虫眼的桑芽染的线发脆,一拉就断,要是喜帕上出个洞……”话没说完就被王管事的藤条打断,却故意把帕子往地上摔,帕角沾了泥,正好遮住上面的暗号。
“一群废物!”王管事气得发抖,却怕真毁了喜帕没法交差,只能吼,“去!把全城的桑芽都收来!要是再敢找借口,我烧了你们的绣绷!”暗探们被派去收桑芽,绣坊里顿时松快了些,张婶给谢青禾使了个眼色——三短两长,是“时机到了”。
谢青禾早带着阿芸躲在绣坊后墙,绳梯的木楔子刚钉进砖缝,就听见柴房方向传来咳嗽声,是小桃!这姑娘被关了一夜,嗓子定是哑了。阿芸往墙里扔了块石子,柴房的窗纸动了动,露出个黑洞洞的窟窿。
“青禾姐,绳梯够长吗?”阿芸攥着梯绳的手沁出汗,这绳梯是谢青砚当年编的,三股麻绳缠一股丝线,韧得能扛住两个人,此刻却在风里晃得像条不安分的蛇。谢青禾往梯尾绑了块石头,猛地往墙里甩,绳梯“啪”地搭在柴房屋檐,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
柴房里,小桃正用铁钉磨最后一截绳子。听见窗外的响动,她咬着牙猛地一挣,绳子终于断了。手腕勒出的血痕渗进麻绳,她却顾不上疼,踩着发霉的桑枝堆往窗台爬。砖缝里的布片还在,是昨夜藏的“西仓防火油位置图”,她摸出来往怀里塞,指尖被碎砖划得直流血。
“小桃!快!”谢青禾在墙外低声喊,绳梯垂在窗沿下,离窗台只差半尺。小桃踩着桑枝往上跳,指尖刚够着梯绳,柴房的门就被撞开——王管事带着两个暗探闯进来,手里的煤油灯晃得人眼晕。
“抓住这贱婢!”王管事把灯往柴堆上凑,火苗舔着干草“噼啪”响,“敢磨断绳子,我烧死你!”小桃抓着绳梯往下滑,梯绳勒得手心冒血泡,听见身后的火舌“腾”地窜起,燎得头发梢发烫。
张婶在绣坊前院故意打翻染缸,靛蓝染液漫了满地,拦住王管事的路。“哎呀!我的染液!”她往染液里滚,靛蓝糊了满脸,“这可咋整?喜帕的线全靠它了!”暗探们忙着扶她,王管事的骂声被淹没在一片混乱里。
谢青禾拽着小桃往桑树林钻,柴房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王管事的吼声顺着风飘过来:“追!往死里追!”小桃的胳膊被烧伤,却死死攥着怀里的布片,上面的火油位置图被血浸得发暗,字迹却越发清晰。
“青禾姐,她们……”小桃回头望,绣坊的烟柱越来越高,张婶还在里面!谢青禾往她手里塞了包烫伤药:“张婶有办法脱身,我们先去染坊,把西仓的图交给李主事!”两人钻进密林时,听见绣坊方向传来爆炸声——王管事竟真的点燃了煤油。
染坊的铜盆里,张婶正用桑枝灰给小桃敷伤,灰里掺了茜草汁,能消炎止痛。小桃的胳膊起了燎泡,却笑着说:“值了!”她从怀里摸出布片,上面用指甲刻着“西仓东墙有密道”,“这是我听暗探说的,他们昨夜往密道里堆了火油桶。”
谢青禾展开布片,与之前的账册残页一对,西仓的布局突然清晰:“东墙密道通漕运码头,他们是想烧完西仓就从水路跑!”阿芸往灶里添了把桑枝,火星溅在墙上,映出三个影子,像三只抱团的雀。
正说着,卖花婆的竹篮从后窗递进来,篮底藏着张字条,是林淮山写的:“王管事派人往西仓运火油,亥时动手。”谢青禾把字条往灶里烧,纸灰飘在染液里,像片没根的雪,“我们得在亥时前把消息送到李主事手里。”
小桃突然抓起针,往刚染好的淡赤金线轴上缠,线尾留了个特殊的结:“张婶说,这结是漕运老把式才懂的‘救命结’,李主事见了就知道是急信。”她把线轴往阿芸手里塞,“我去引开暗探,你们从密道送消息。”
阿芸刚要反对,就见小桃往脸上抹了把灶灰,抓起块烧焦的布片往外跑,故意往官营绣坊的方向闯。暗探的吼声很快响起:“在那儿!抓住那烧糊涂的丫头!”谢青禾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张婶的话:“这孩子像极了当年的芸儿,骨头里有股韧劲儿。”
染坊后墙的密道是谢青砚母亲挖的,出口藏在桑树林的老树根下。谢青禾和阿芸猫着腰往里钻,泥土的潮气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墙壁的砖石上还留着当年的刻痕——是谢青砚小时候画的小雀,翅膀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机灵。
“青禾姐,你看!”阿芸指着墙缝里的布片,上面用淡赤金染液写着“西仓第三排左七罐”,是谢青砚的字迹!两人对视一眼,突然明白这密道不仅能通西仓,还藏着当年的证据,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密道尽头的出口被块石板封着,石板上刻着雀纹。谢青禾摸出银簪往纹眼里一插,“咔哒”一声,石板翻了个身,西仓的霉味涌进来——这里果然连着西仓的地窖!火油桶的铁箍声在头顶响,暗探们正在搬东西,脚步声离出口越来越近。
“快!”谢青禾拽着阿芸往地窖深处躲,那里堆着废弃的陶罐,刚好能藏人。头顶的木板被踩得“咯吱”响,王管事的声音飘下来:“记住,亥时三刻点火,先烧账册库,再炸密道,别留下活口!”
阿芸的手一抖,线轴差点掉在地上。谢青禾捂住她的嘴,看见陶罐的裂缝里塞着张纸,抽出来一看,竟是张西仓的防火图,上面用朱砂圈着“蓄水池”的位置——离账册库只有三丈远!
等暗探走远,两人从地窖钻出来,谢青禾往蓄水池的方向指:“把火油引到池里,就能浇灭账册库的火!”阿芸把线轴往怀里塞:“我去找李主事,你在这儿等信号!”她刚要跑,却被谢青禾拉住,往她手里塞了把桑蚕粪:“遇着暗探就撒,能眯住他们的眼。”
夕阳的光从西仓的气窗漏进来,在账册库的木架上投下金斑。谢青禾摸着架上的陶罐,第三排左七罐果然锁着,罐口的封泥上盖着盐商的私印。她往罐底塞了把干桑枝,心里默念:“青砚哥,保佑我们能保住这些账册。”
远处传来官差的呵斥声,是李主事带着人来了!谢青禾往蓄水池扔了块石子,水面荡起涟漪,像在回应她的信号。她知道,小桃的牺牲没有白费,张婶的拖延没有白费,那些藏在针脚里的勇气、缠在线轴上的智慧,终究要在今夜见分晓。
亥时的梆子刚敲过,西仓突然亮起火把,是暗探们要动手了!谢青禾往蓄水池的闸板上缠了圈淡赤金线,线的另一头绑着块石头,只要拉动石头,闸板就会打开,池水就能浇灭账册库的火。她望着账册库的方向,听见李主事的吼声越来越近,突然笑了——那些捆住他们的规矩、欺压他们的势力,总有被冲垮的一天,就像这即将奔涌的池水,势不可挡。
柴房的灰烬还在冒烟,官营绣坊的绣娘们却已重新拿起针,在被烟火熏黑的绷架上,把未完成的喜帕改绣成桑枝缠藤的模样。张婶摸着帕上的新纹,突然想起林芸娘说的:“最紧的结,往往是用最软的线解开的。”风从气窗吹进来,带着西仓方向的火光,映得帕上的藤纹像在流动,像在生长,像在说“活下来,就能接着往下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