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染坊的碎瓷上凝成小珠子,谢青砚蹲在桑树根前,指尖在泥地上划着染方配比。“真的绛血染得用临川河卯时的晨露、双蒸双晒的茜草汁,再加三钱绛血粉。”他嘴里念叨着,手里却故意把假方写成“酉时取水、单蒸单晒、加胭脂红调染”——给盐商暗探的诱饵,每个错处都藏着陷阱。
“少爷,族老又派人来了!还带了盐商给的五十两银子!”小厮捧着个蓝布包跑进来,布包上沾着胭脂红粉末,“说只要您交染方,之前的账都一笔勾销。”
谢青砚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的硬物——是块刻着十字的桑木,和昨天族老在树根做的记号一样,果然是给盐商指路的。他往桑皮纸洒了点绛血粉,纸立刻泛出淡红,像浸过血:“把这个给他,就说这是我娘藏在染缸底的真方,让他亲手交给盐商。”又补了句,“跟族老说,若事成,我愿认下‘私仿御用色’的罪名,保谢家其他人没事。”
小厮走后,谢青砚摸出娘的染方册,在“晨露采集”页用银簪刻了道暗痕——给林芸的信号:“假方送出去了,准备好。”他往染缸里倒了半桶临川河的泥水,把真染方册压在缸底,再覆上桑枝灰,水面立刻浮起层金红的膜,像凝固的血:“这是新改的‘泥封法’,遇清水才显形,他们肯定找不到。”
绣楼的月洞窗刚透进光,林芸就瞧见染坊方向的信号——谢青砚在桑树梢挂了束绛血染的线,摆成“三短一长”,是“假方出去了,赶紧准备”的意思。
她从妆台暗格摸出苦艾毒粉,瓷瓶打开时,浅灰粉末泛着冷光,指尖捻了点,凉意往骨缝里钻:“按卖花婆字条里的法子来,1:3的比例,应该没错。”倒出半勺毒粉在白瓷碟,又从青釉罐舀了三勺茜草汁,毒粉立刻凝成幽蓝的絮状物,像冻住的星星。
赤金丝线探进去,发出轻“滋啦”声,线身立刻变幽蓝,在光下晃出细光。“成了!”林芸心里一喜,刚要把线收起来,丫鬟就端着丝线进来:“姑娘,老爷让你绣‘百子图’,送与盐商家做贺礼!”托盘里的绯红金线扎得人眼疼——是林淮山特意留的,说“盐商公子喜欢热闹色”。
林芸赶紧把毒线往绣篮底藏,指尖被线尾扫过,破口处的血珠渗进线里,线竟有点发烫,幽蓝慢慢转成暗紫:“这就是‘遇血则烈’?真厉害!”她忽然抓起绯红金线,往毒线碟里蘸了蘸,金线立刻被幽蓝毒粉缠上,在光下织出细网:“看着跟普通金线没差,对着烛火才显血色纹路,跟条小蛇似的。”
“姑娘,这线颜色真艳!”丫鬟凑过来看,林芸慌忙把线绕回轴上:“我瞅着太艳,盐商公子怕是消受不起。”她往绣绷的白缎上绣了半朵并蒂莲,用毒线勾瓣儿边,故意歪了针脚,在瓣尖绣了个小“逃”字——另一半藏在反面桑枝纹里,得用双面异色绣才看得见。
未时的日头正毒,谢青禾挎着竹篮出现在林府巷口,竹篮里堆着桑枝,枝桠间藏着个桑蚕茧,茧上用绛血染画了只缺翅的蝶——“假方被盐商取走了,肯定要按方染线!”
她刚要敲门,就见卖花婆从里面出来,两人擦肩而过时,桑蚕茧悄没声换了手。“青砚哥说盐商按假方取水了,肯定要出错!”谢青禾声音压得低,“你快告诉林姑娘,让她备好毒线,等盐商发现上当,指定要闹!”
林芸捏碎蚕茧,里面的桑皮纸写着“酉时取水,染线发暗”——谢青砚的破绽起作用了。她往蚕茧壳里塞了根毒线:“跟你哥说,这线能用了,让他放心。”
谢青禾往回走,刚拐进染坊巷,就撞见谢家族老的小厮。小厮怀里的蓝布包鼓鼓囊囊,见了她,慌忙往身后藏:“你干啥去?”
“给我哥送桑枝!”谢青禾故意撞了他一下,布包掉在地上,假方滑出来,边角的绛血粉沾了泥,像只受伤的蝶。“不关你事!”小厮捡起布包就跑,谢青禾望着他的背影,往地上撒了把桑蚕粪——给外围绣娘的信号,见着带蚕粪的路,就知有暗探经过。
绣楼里,林芸正把毒线藏进《雀金绣变式图谱》夹层,图谱的“蝶翼暗针”页,她用银簪刻了道痕,跟谢青砚染方册的暗痕能对上。窗外突然传来官差的呵斥声,她扑到窗缝前,看见谢青砚被两个皂衣人推搡着往官府走,染方册的半本被抢在手里,纸页在风里翻得哗哗响。
“商籍贱户还敢私藏禁方?”皂衣人的靴子踹在谢青砚膝弯,他“咚”地跪下,却死死攥着剩下的半本册页,指节白得像褪了色的线:“这是我娘的染方,不是禁方!”
林芸的指甲掐进窗棂木缝里,直到看见谢青砚往染坊方向偏了偏头——桑树根的方向,他在说“真方还在”。
官差走后,林淮山带着家丁闯进绣楼,玉扳指在绣篮里翻得急促,把那轴绯红毒线摔在地上:“谢青砚被抓了,你还敢藏他的东西?盐商说了,只要你交出雀金绣新样,就保谢青砚不死!”
林芸盯着地上的毒线轴,线身的暗紫毒纹在光下闪了闪:“新样得用谢家的染线,可他都被抓了……”她故意顿住,看林淮山的反应——果然,他脸色沉了沉,却没再逼问,只命人“把所有雀金绣线锁起来,只留绯红这轴”。
家丁搬来铁箱时,林芸趁机把毒线缠在发间,用发簪固定住。铁箱锁上的瞬间,她看见箱底的雀金绣线在烛光里泛着冷光,像条被关笼子的金蛇。林淮山盯着窗棂上的刻痕,突然说:“别想着给谢青砚传信,他活不成了。”
暮色漫进染坊时,陈婶悄悄从后门溜进来,往桑树根刨了刨,摸出个青釉罐——里面是谢青砚藏的真染方册。“老夫人早说盐商要抢染方,我这就送西仓去!”她把册页塞进围裙夹层,往染缸里撒了把茜草灰,“青禾说你要的毒线,林姑娘已经备好,放心吧。”
谢青禾从巷口探进头来,竹篮里的桑枝挂着个空蚕茧——“安全了,能转移!”陈婶把染方册交给她:“藏去西坊张婶那儿,就说‘桑枝该剪了’,她就懂了。”
谢青禾接过册页,指尖触到夹层的硬物——是片染着毒线的桑皮纸,幽蓝在暮色里隐隐发亮。“陈婶,我哥会没事吧?”她声音发颤,陈婶摸了摸她的头:“你哥机灵,肯定能挺过去,咱先把染方送安全了。”
绣楼的烛火下,林芸正用绯红毒线绣“百子图”,故意把个娃娃的衣角绣成桑枝样,枝桠间藏着“酉时”俩字——告诉谢青砚,盐商按假方取水的时间暴露了。针脚穿过缎面时,毒线碰着指尖的血珠,立刻泛出暗紫:“这线不仅能绣,还能当刀子用,等盐商发现,就晚了。”
夜半的风卷着官差的梆子声掠过巷口,谢青禾的竹篮已经送到西坊。张婶摸出染方册,对着月光展开,册页里的“桑枝缠藤”纹上,毒线的幽蓝跟绛血染的淡红缠成细藤,突然红了眼:“老夫人的心血,绝不能让盐商抢了去!”她把册页藏进织布机暗格,梭子穿过经线的“沙沙”声,像在数着谢青砚还有多久能出来,也像在数着盐商的死期。
林府绣楼的烛火里,林芸解开发簪,毒线垂在掌心,幽蓝在烛光里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谢青砚说的“染织共生”:“最烈的毒藏在最柔的线里,最狠的反抗裹着最乖顺的模样。”摸了摸发间残留的线香——苦艾混着茜草的苦,是她和他没说出口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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