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组长回来了？”江云笑着问。
“嗯，权限夺取完毕，你想什么时候出去都行。”楚伏天温柔地答。
“这里是会影响记忆的幻境吗？”
“算是根据记忆编织而成的空间，与梦境幻境类似，就是我的主场。”
两人沿着与现实别无二致的路走着，楚伏天的伞很稳，也可能是飘落的雨滴都在避让这个世界的主人。
江云知道他这是在送自己回家，也不免想到二三组其他人在这里的家。
“朱星辰和管谏诤暂且不说，范郁是怎么回事？他在这里还有了个女儿。”
“那是俄尼用廖青梅和范郁记忆一起捏造的假象，或者说是范郁最想要的生活。也正因如此，范郁才会深陷其中，与现实相比性情大变。”
江云打开家门，下意识往餐桌上瞥了眼。
他每天都会和那束玫瑰“对视”，即便在这幻境中并没有玫瑰，转头望一眼已成习惯。
楚伏天将手盖在桌上，随着他抬手，与现实中一模一样的矿泉水瓶连带着那束玫瑰一同出现，比3D打印还迅速。
江云伸手摸了一下，能触碰到细腻柔软的花瓣，也能碰到矿泉水瓶。
不过既然能凭空造物，怎么不变个好点的花瓶出来……
这束玫瑰却没有现实那一束的灵性，不会和他对视，也不会回应他的触碰。
等回家后，买个好点的花瓶吧。
“可这个世界终究是虚假的，范郁继续沉溺下去他的精神会不会崩溃？”
“如果他的自我认知产生不可瓦解的矛盾，那么会的。”
楚伏天继续变出一桌菜来，有鸡汤有炖肉，有青菜小炒也有晶莹的米饭。
他连碗筷也给江云准备好了，江云夹起一颗青菜放入口中，嗯，和他家楼下的小店味道如出一辙。
“果然还是得尽快出去。”江云咽下青菜却像是吃了口空气，假的终究是假的，或者说这个世界太虚假，楚伏天变出来的也没多少真实感。
楚伏天：“夺得权限后我也理解了如何改写记忆，比如范郁，我可以修改他现实的记忆，让他的妻子以更体面的方式死去，没有强|奸犯，没有杀|人犯，那样他就不会厌世，整天对你臭着张脸了。”
江云摇头，“过去的经历与情感对人来说并不是水过留痕，水渍终会消失，但每块石头上的雕刻痕迹能经受风吹日晒，那也正是塑造独特存在不可或缺的。”
“你修改他的记忆给他幸福的回忆，但那样的范郁也就不是我们认识的范郁了。”
“我也一样，若是我被强行植入什么记忆，那我肯定也不再是我。”
“你不喜欢，我绝不会做。”楚伏天再度重复，“不会修改你的记忆的。”
他正颜厉色的模样让江云不自觉嘴角勾起，“嗯，我知道你不会。”
“除了范郁，朱星辰和管谏诤又是什么情况？我还没听管谏诤开口说话过，朱星辰也变得孤僻，自己一个人窝在前办公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之前编织规则时设定的让内心的真实主导身体行为，他们怎么想就会怎么做。”
也就是说平时管谏诤便不爱说话，朱星辰对异种也充斥着逃避心理，陷入幻境后这些都被放大了。
或许现在的他们都是内心最真实的样子，但他们想展现出来的，立于人前的“虚假的面具”同样是他们的一部分。
人无完人，一体多面，人类不是既定程序的机器，也不是一目了然的纸张，江云都理解的。
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敢于将内心世界展现人前，要是回到现实他们还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的话……
江云不由得勾起唇角。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们的反应了。
*
第二天，和现实一样，楚伏天跟着江云一起上班。
他甫一进门，范郁便愣住了。
“你是？诶？组长？”
就像是几年未见过楚伏天一样，范郁差点没认出人来。
管谏诤像受惊的猫咪一般瞪圆了双眼，他如同老式机一样光是开机就要好几分钟，终于在楚伏天“嗯？”了一声后清醒过来。
“组长！我这是……”他自己锤了几下脑袋，一下子站起身，“不是，那个，江医生我不是故意不想说话的。”
江云点头回应着，但管谏诤总觉得他在憋笑。
范郁对管谏诤的话摸不着头脑，又见楚伏天敲了敲墙壁，墙后瞬间传来一连串的桌椅碰撞声，好像对面有两个人打得你死我活一样，安静片刻，朱星辰大喘着撞开了门。
“呼呼！我，我上班没有迟到！虽然我就没下班过……”
朱星辰还没站定就开始整理衣服和发型，双手胡乱拨弄一下还不够，他额角还燃起了火焰，边烧边甩头，企图将发丝上的灰尘全都烧去。
范郁刚想惊呼出声，可又忽然觉得这很正常，是他已经见过多次的事。
奇怪，这样打破认知常理的事他怎么可能接受这么快？
见范郁难得陷入自我宕机，朱星辰也不乘人之危嘲笑他了，只投以同情的目光。
范郁立即郁闷起来，“什么啊，为什么这么看我？”
朱星辰：“那啥哦，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假吗？”
楚伏天难得帮范郁说一次话：“也不能怪他，在江云进入这里之前，这个世界做的还挺真的，只是我抢夺权限后将虚构人物全部静止删除，违和感才这么强。”
范郁脑袋嗡嗡的，他有些想找廖青梅当面问一问，但又想不起来她在哪里工作，他们的家在哪。
不对，他的记忆有问题。
他女儿叫什么？是何时出生的？现在几岁了？他怎么都记不太清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
范郁看着手机上天真可爱的女儿的照片。
难道他的女儿，也是假的？
越是细想下去，范郁的头就越痛。
他不是楚伏天的眷属，自然也没有像朱星辰和管谏诤一样的抵抗力，也正因如此，在这个编造出来的世界中，大家都十分耐心地等他醒来。
终于在他自残般对脑门一个重击后，范郁眼神都清澈了。
是了，他想起来了。
当时生活困难，光是工作养活自己都困难，他和他的妻子廖青梅不可能有女儿。
现在回想起来，若他能冷静些，应该就能发现妻子表现的异常；若他能冷静些，他也不会心如死灰地认定着悲惨的结局。
当初范郁昏迷后再次醒来，他以为是那个男人扎歪了，干脆地拔出了自己胸口的刀想扎进脖颈。
没想到他的身体出现了异常，胸口的伤很快便自动愈合不见踪影，他手上的刀也刺不进脖颈分毫。
他的皮肤摸起来明明还是温暖且柔软，但刀锋就是破不开。
范郁疯狂地对自己挥舞着刀子，戳砍碾，想尽办法虐待自己，可他的皮肤还是完好如初。
深深的荒谬感让他的心一片冰凉，正如现在楚伏天掌心如闪电球般的白色裂缝，方才还替他说话的组长现在正冷漠地打破这虚幻的世界。
随着白色裂缝的扩大，每个人眼前也同时出现了不可逆转的裂痕。
世界如玻璃般破碎，虚假的幻梦终会醒来。
江云恢复意识时，感觉像是有小猫在不断挠他的头发。
他睁开眼，自己正半躺在楚伏天怀中，而他也正不停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他们面前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树，上面结着巨大的能包裹住一个人的透明泡果。
陆辽和廖青梅便分别在一颗泡果中，闭目沉睡似是做着美梦。
而或许是二三组的幻境破裂的原因，包裹着他们的泡果便随之破裂，这都是江云的合理猜测，因为朱星辰他们三无一例外都以奇怪的姿势躺在地面正幽幽转醒，有透明的皮衣一样的东西披在他们身上。
自己的话，有楚伏天在，这沾满了其祂异种气息的泡果皮自然不会在他身上存在太久。
就是楚伏天太过小心翼翼，骨骼分明又结实的手用羽毛般的力度不断轻蹭，乐此不疲。
“唔，所以强行唤醒梦游的人真的会要命啊，我头好晕……”朱星辰有些难以找到平衡，自从成为异种以来，他的视线就没这样晕眩过。
管谏诤坐着缓了缓，他按着太阳穴说到：“我记得我们刚进来就被一堆泡泡袭击了，看起来就是这棵树？”
“啊？应该是吧。”朱星辰拍拍脸颊醒神，就见范郁也在仰头向上望去。
透明的水晶般的枝干中心夹杂着不可忽视的杂质般的黑丝，原本纯净的树有大半都被“污染”了，剩下还完全透明的只有陆辽和廖青梅的泡果。
“范郁，他们就是你心心念念想干掉的人吧？组长，现在怎么说？”
朱星辰扭头看向在场气息最浓重的地方，然后揉了下眼睛，“我这是还在做梦吗，怎么感觉被强行喂了不少狗粮，现在好饱啊……”
江云立即卷腹坐起，他随身携带的医疗箱此刻也被楚伏天放在身边，很好地成为了站起身的着力点。
“咳咳，楚组长我没事了，先处理委托吧。”
“嗯。”
楚伏天也悠悠起身，轻拍着江云身上的“灰尘”，一边说到：“孩子即将死亡，作为母亲还是后悔了么？”
“不，杀了他们我没意见哦。”
费恋雪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众人回头，朱星辰他们才发觉这位女士的存在。
她正勾着红唇双手环胸斜站着，连波浪般的长发都跟着慵懒起来，大有一副看戏的架势。
“我只是想看看你怎么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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