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降,海天交界处泛起一阵铁锈红的暗光,风从很远的地方卷来,带着某种腥气和难以名状的腐朽气息,略过岸边黢黑的礁石。
一栋孤零零的木屋扎根在沙滩和陆地的交界线,门口是一阵错乱交杂的脚印,一双拖鞋被随意甩在木质台阶下面,可见主人是急匆匆踢掉鞋子进去的。
海鸟发出嘶哑的鸣叫时,江淮予正光着脚丫捧着一杯热茶站在这位据说是萧安措师傅的人面前。
他从没做过这种事情现在显得有些紧张,杯子递出去的时候他视线稍向下移,看到了男人穿着鞋子踩在干净地板上的脚,一颗心脏七上八下。
早知道江自明在家假惺惺的敬茶时就该偷学一点,省的现在见萧安措的家人看起来像不懂礼数的人。
手指并拢还是微微张开呢?全并上会不会显得有点紧张,但是张开是不是不太郑重?
心中天人交战,对面的男人却不咸不淡地打量了一圈屋里,没做任何评价,甚至面对江淮予已经递出来的手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平静地略过,“萧安措不在吗?”
江淮予讪讪收回杯子,放到桌上,僵硬地抿唇道:“他出去了,一会就会回来。”
“嗯。”
江淮予能感觉到一双带着审视和微微鄙夷的眼睛落在了自己身上,他脸上本来就不自然的笑容维持不住,唇角抖了两下拉平了。
“你们的关系?”
“现在是恋人。”
一声轻嗤,男人用那双粗粝的大手捏起茶杯,垂头看着杯中飘起来的茶叶碎渣,用盖子剐蹭的同时摇了下头,像是听到两个小孩在过家家时说你演爸爸我演妈妈一样可笑。
这声嗤笑迎头将不安和期待如同打散的鸡蛋被泼到油锅里,表面迅速鼓起一个个难看不成型的泡泡,江淮予的手在桌下紧握成拳。
“不知道萧安措有没有和你提过我?”他喝了一口便放下了,双腿随意交叠俨然一副长辈模样。
没有,一个字都没说过。
江淮予很想这样说,但是这人的语气分明就是“没提过也没事,证明你们关系还没有到那种有资格知道我是谁的地步。”
“说过。”
早知道这师傅这么难缠,刚才在街上谢闯拍他肩膀问他是不是江淮予的时候他就该说不是。
“说过就好。”谢闯把杯子放下,冷漠地看着他,“五年前他一声不吭的离开家,我以为他是去查家里的事情了,没想到居然纠缠在感情上了,简直是浪费时间。”
原来是来找事的。
江淮予自顾自地笑了一下,肩头耸落,食指在算不上名贵的木头桌上打圈,将所有情绪尽收眼底。
谢闯关节砸向桌子,“问你话呢。”
他的语气满是嫌恶,江淮予随意抬起眼睛,嗓音略沉,“感情是生活中不能缺少的一部分,人的一生都是在处理各种感情,你找了他五年不也是惦记着师徒情谊,我认为你与我之间没什么区别。况且我俩过的还算不错,不愁吃穿,开门就能看到大海。”
谢闯重重冷哼,指着他脖子上的痕迹嘲讽说:“过的不错?你指的过得不错就是两个人天天钻到小木屋里干这些恶心的勾当,你可以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但我不允许萧安措跟着你一起堕落。”
“堕落?”
话说到这份上也没有什么客气的必要了,谢闯看到江淮予慢条斯理地扣上扣子,语气不温不火,只是原本平和的眼神染上几分冷漠。
“怎么不行,这种事你不干吗?这么关心我俩的房事,今晚可以留下来观看,看看你养大的徒弟在我身上会露出多爽的表情。”
“你说什么?!”谢闯一口水差点把自己呛死,他死命的锤着胸口,“不要脸!”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向他,温顺和顺从的表情顷刻间消失的干干净净,神清骨秀却有着帝王般傲视蝼蚁的气魄。“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不是萧安措的师傅,根本没资格站在我面前。”
谢闯气急败坏拍了桌子,一张老脸涨红成猪肝色。
他一想到这间屋里可能发生的种种就一刻都待不下去,起身欲走,“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让萧安措回来之后立刻去见我!”
“站住。”一个玻璃杯突然碎在谢闯脚下,身后响起,“你刚说的他家里的事,是什么事?”
“你不配知道!”
“砰——!”
刚打开一条缝的木门被一股力量用力掀上,谢闯看着自己濡湿的手掌心眉毛一立,“你什么意思?”
江淮予靠在桌子前面双手环胸,眼尾松松一抬,“走可以,话说清楚。”
谢闯看向窗外——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在这里只要作为水系治理者的江淮予不想让他走,他就没有一点办法,于是他阴恻恻一笑,“说可以,但你不要后悔,我可是给你留情面了,你现在狂妄,但只要你还有良知,知道他的身世后就绝对不会继续和他在一起。”
他一直拿乔江淮予早就不耐烦了,现在连站着听他说话的耐心都没有了,乖张暴虐的神情反复出现在这张巧夺天工的脸上。谢闯到底还是对他所有忌惮,将萧安措的过去有所保留的说了一部分。
在听到萧安措生父母的身份时男人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十指绞地掌心发麻发酸,怪不得萧安措什么都不说,好不容易找到的父母,还来不及享受团圆之乐就被一场变故打的七零八落。
谢闯冷冰冰的看着半垂着脸的江淮予,就算是憎恨这小子也不由在心里咒骂他皮囊生的好,仅仅是半张忧郁的侧脸就让人忍不住驻足,萧安措大概就是被这张脸蛊惑,才会放弃前程,和他鬼混。
江淮予调整了许久,掀起波光暗涌的眸子,哑声道:“你为什么说这件事和我们在一起有关?”
谢闯尽然得意道:“因为是你父亲江起源!指使我去把真的融合药换成假药,也是他提议让萧安措去做试药人,只有萧安措死了,顾明林和谢毓权才会一辈子留在保护仓为他们服务!是你爸毁掉了他的家庭!你是最没资格和他一起的人!”
一把发出冷光的短刀瞬间抵在了谢闯脖子上,速度快到肉眼难以捕捉。
“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江淮予将噙满愤怒的双眸藏在他的背后,一手擒着谢闯一手用刀背拍打他脆弱的喉咙,“我总算想起来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你曾经是江起源的副官,是他的心腹,那年我去凌南基地时,你就在高墙之上,站在他的旁边,怎么?他给你的好处不够多,让你背叛了他?”
“那又如何!”谢闯不敢挣扎,但料到江淮予不敢杀他,此刻并不惊慌,“他做的事情令人作呕,要不是我救下了萧安措,他就会被你爸害死!”
江淮予察觉到手下有些发抖的身体,露出一抹略有深意的神情,“你的胆量并不大,如果你没有靠山或者足够的筹码,是不敢和江起源站在对立面的,你的新主人是谁?”
“你在胡说什么!放开!”
“没有新主人?那就是有足够的筹码,你的筹码是谁?萧安措?”短刀刺入皮肤,血液潺潺流出,这下谢闯信了这个疯子可能随时会杀掉他。
“萧安措和你不一样,他的未来远不止现在这样,只要让他走上正轨,将来整个世界都是他的!我告诉你,我是他师傅,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对不可能允许你们在一起!”
“我俩要不要在一起,你连放屁的权利都没有。”江淮予脸上终于出现了愤怒的表情,“江起源让你换药,真药在你手里,你让萧安措喝了,是不是?!你利用他为你的将来铺了一条康庄大路!”
“我是为了他好!只要喝下融合药就会成为终结官,那是世界上唯一的一支融合药!只要能发挥出作用,他会成为能改变这个世界的人!可惜他一直不思进取,只是安于享乐,不肯多花时间去研究怎么发挥出这股力量!”
“少他妈放屁,什么融合药,你问过他的意见吗,他愿不愿意喝!喝下后想不想任由着你们摆布去做什么救世主?!你是在利用你救他的恩情威胁他!”
空气凝固。
谢闯怒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来,谢闯都以未来终结官师傅的身份自居,瞧不起为一顿温饱奔波的普通人,在他们面前永远都是高人一等的姿态,也有不少人认为他这种不沾染世俗的姿态一定是个贵人,还来巴结他。
因为他知道萧安措本性纯良,不爱拒绝,他在等,等萧安措能发挥出融合药全部的力量后,来报答他的恩情。
萧安措功成名就的那天当着所有人的面低头喊他一声师傅的画面在谢闯脑中不知道演变过多少遍了,他认为这天到来是迟早的事情,也潜移默化的认为这个徒弟是属于他的,那么萧安措的报恩是理所应当,是谁都没办法挑理的!
除了眼前这个人!
他把萧安措一颗赤诚之心搅和的七零八落,让萧安措丢下他这个师傅独自跑到这里来!
谢闯在这一刻起了杀心。
既然徒弟下不去手,就让做师傅的来承担这份罪孽!
换做旁人面对谢闯或许没有招架之力,但是江淮予不知道已经见过多少心思叵测的人了,谢闯眼神一变他便知道这人要有所动作了。
于是他用膝盖用力一顶谢闯的腹部,谢闯疼的脸色大变,汇聚剧力的一击瞬间让二人顺势倾倒,江淮予单膝跪在他的肋骨上,哪怕位置发生移动,但刀尖没有丝毫挪移。
脖子上的威胁和肋骨撕心裂肺的痛让谢闯表情扭曲,江淮予双目冰冷,有着薄茧的掌心握刀力度渐大,“以后不要再来找他,否则你今天活着出不去。”
谢闯仰天大笑,“痴人说梦,我看你是疯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姘头怎么和有救命之恩的师傅相提并论,你最好现在别让我走,等萧安措回来看看,看看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你说那时候,他会站哪边?”
江淮予的刀果然犹豫了。
谢闯见状以为是自己的威胁有效,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讥讽说:“你俩好不长,就算今天不是我来,过不了多久,也会有别的人来接他走。”
江淮予因为这句话心脏重重一弹,立马道:“你什么意思?”
“作为终结官,他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未来的走向,从他喝下融合药的那刻起就注定没有秘密!只有使命!我早猜到轻易带不回他,既然我带不走他,不代表别人也带不走!”
“他是人!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的傀儡和木偶!”江淮予竭力发出愤怒的吼叫,脖子上青筋一棱棱鼓起在血肉下跳跃,“不管是谁,都休想把他从我身边拉走!”
“这话你和保护仓的人说去吧。”谢闯讥笑,“保护仓找人的本事和手段,我想你应该是领教过,要是达不成目的,他们会怎么做你也会很清楚的,对吧?”
他们会杀掉萧安措。
江淮予瞳孔骤缩,嘴唇抽搐,在大脑处于极致的愤怒下,举起了匕首——刺了下去!
初秋一场大雨带走了所有暑气。
屋檐下水珠滴落,在石阶上砸出圈圈涟漪。
一个男人从清晨的雾气中走来,在门前停下将伞支好,推门前没拎东西的手忽然停顿,对着玻璃的反光整理了一下头发,再挤出一张笑脸,提高声音说了一句“我回来了”同时打开了门。
室内寂然,灯黑着,彩色的饰品笼罩在昏暗处丧失了光泽,低落地注视这个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正常气氛的家。
小木屋不大,进门几乎可以完全看清这里的所有角落,包括床上那个蜷缩在一起,毫无起伏的身体。
萧安措把买回来的食物放在桌上,随后半晌没有动作,许久之后才僵硬地叫一声:“吃点东西吧小予。”
没有应声,不仅如此,单薄被子下连呼吸的幅度都没有,就像是...死人。
一阵强烈的鼓点在萧安措心里嘣嘣嘣地敲,他慌不择路地靠近走到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前面,颤抖地将他板正过来。
一双空洞枯槁的眼睛静静地看向他。
萧安措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伸手把他从床铺上抱起来,全身都在发抖,急促的呼吸彰显出主人的惊恐和害怕。
江淮予干涩的眼球终于转动了一下,挤出一丝狰狞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刺向他,“怎么了,怕我畏罪自尽吗?”
“不要说了!”萧安措抓着他的力度大到吓人,恨不得把人融到自己的骨血里,就再也不用担心每天回家后会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别担心,像我这样的烂人,不被因果报应折磨到死是不会轻易结束的。”他笑的那么灿烂,那么好看,眼睛弯起的弧度都是那么完美,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他要继续活下去的生气。
萧安措一点点抬起胳膊,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自己留下了一道眼泪。
江淮予能听到他一声声的缓慢呼吸,每一口气都吐到底,进气却稀薄,无比沉重,像是毫无办法后的叹息,又像是痛到心快要死掉的呐喊。
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淮予快要想不起来怎么就突然成了这样。
哦,想起来了。
“我父亲害死了你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父母和稻城数十万条性命,我又杀掉了救活你的养父,江起源是恶魔,我也是恶魔。”
“小予你听我说。”萧安措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又魇住了,这段日子江淮予常常这样,前一秒还清醒,后一秒突然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开始反复重复这些话,发病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候在好端端的吃着饭,有时候是夜晚醒来发现他站在床头不动不动地看着外面。
并且一旦发病就再也听不进去别人说的话,就比如现在,无论萧安措说几次“这事和你没有关系,江起源没有对你尽到父亲的责任,你也没有义务要承担他的罪孽,谢闯的事情只是意外”他都视若无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别说萧安措,江淮予也快要分不清自己到底要怎么样了。
刚杀了谢闯那个晚上,他害怕后悔愧疚,不敢面对萧安措,怕他会恨自己。但萧安措什么都没说,和他一起埋了谢闯,再也没有提起过。
从那之后,江淮予就彻底陷入了某种情绪的漩涡里。
从害怕后悔愧疚,变成了猜忌怀疑,怀疑萧安措是不是真的不怪他,还是在积攒怨恨,直到某一天忍受不了再爆发。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江淮予过的水深火热,萧安措却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同,和之前一样对他好,这份怀疑就演变成了憎恨。
憎恨为什么他这么痛苦难受,萧安措却像没事人。
奇怪吧,明明杀人的是他,最后却因为谅解恨上了被害人。
江淮予觉得自己快疯了,实际上自己可能已经疯了。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他们的谈话变得尖锐,准确来说是江淮予的语气有了明显的攻击性,而萧安措多是退让和容忍。
也是那段时间,江淮予发现了萧安措开始抽烟了。
这件事成了一个要命的导火索,在江淮予心里意味着萧安措并不是觉得无所谓,他也在难受在痛苦,但他却一昧的退让。
人是不会允许自己一直沉浸在这种痛苦中的,哪怕是主观上不想离开,身体也会出于某种保护机制,带着主体逃离深渊。
而他就是那个深渊。
一种不安的兆头盘旋在江淮予心尖,总觉得有更大的暴雨在后面等着他们,于是他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可怕的一次争吵,近乎歇斯底里。
在江淮予亲手摔碎了二人一起做的贝壳相框后,他看到了萧安措赤红的,绝望的眼睛,如同最锐利的刀子扎入他的内脏把里面绞的血肉模糊。
于是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江淮予冲出了木屋,冲进了大雨里,任由萧安措怎么呼喊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等江淮予再有意识的时候,是被淋透了的萧安措在礁石边拍醒。
他迷迷瞪瞪地瞪着眼睛看萧安措泣不成声哭的说不出一句话来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我记不清了,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安措霎时间像被巨石砸中了脑袋,一动不动,僵硬了很久才问道:“你记得什么?”
他摸着自己的右手手腕,眉头拧地很紧,“我记得......你养父谢闯来了,我和他似乎产生了什么争执,具体是什么我想不起来了,但是我好像——”
“杀了他。”
江淮予骤然加重了呼吸,“我杀了他?为什么?我为什么会杀他?”
萧安措像是岸边搁浅濒死的鱼在这一刻终于接触到了水源,他一把抱住江淮予的头将他罩住,一遍遍告诉他,“是一场意外,一切都是意外,是他不小心撞到了你的刀上。”
一夜的雨水和腥咸的海水中夹杂着一串人类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汇入江淮予的衣服后颈里。
萧安措在疲惫中闭上双眼:这样吧,就这样吧,永远不要再想起来了。
——
“叩叩——!”
“萧安措,你们醒了吗?”
床上的人赫然睁开眼睛,几乎是醒来的瞬间,手就贴到了身旁人的额头上——温热微凉,烧退了。
萧安措松了口气,总算是熬过了凶险的一晚,昨天傍晚开始江淮予发了高烧,一张脸惨白,睫毛湿成一缕一缕,口中还不断的呓语,用力抓住他的袖子不松手,萧安措搂着他动也不动的坐了半宿,为了不让江淮予受风二人身上盖着两层被子,加上抱着火炉似得男人,萧安措的汗水成串的滴落下来。
贺穗和夏翎看着心焦,说要找医生来。
萧安措却说:“他是因为一口气堵住心口喘不过来才会晕过去,而发热是因为身体免疫力骤然下降无法适应,找医生没用了,淤血已经放干净了,这一关只能他自己扛过去。”
他话虽这样说,但是被子下面大股大股的心智力不要命的输送到江淮予的体内,像是竭尽全力在吹一个已经被扎破了洞的气球。
几次萧安措面对昏迷不醒的人差点就要陷入绝望。
好在熬过来了。
江淮予察觉到男人要离开,乖巧地松开了手,小巧的下巴蹭了蹭被角,无意识地把自己整个人埋了进去。
萧安措心小小的塌进去一块,食指带走了他睫毛上的一滴泪珠才去给贺穗开了门。
贺穗一醒来就马上跑到隔壁来看江淮予的情况,萧安措对她点了下头,告诉她烧退了,危险期过去了。
几乎同时,夏翎从屋顶上跳下来,她在这里受了一夜,就怕晚上屋里需要用人的时候找不到人,现在听到江淮予没事了的消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贺穗:“我去煮点粥,一会做好了给你们端过来。”
萧安措:“谢谢,他身边不能离人。”
这声谢谢听到贺穗心里酸酸的,江淮予救她以后,萧安措就有意在疏远他们之间的关系,所有的事情都区分的明明白白,似乎想要在结束这件事后带着江淮予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她明白江淮予对萧安措的意义,更知道江淮予做出这样大的牺牲对萧安措来说无异于在割他的肉。
她都明白,但是这些话她说不出口,她没办法站在二人任何一个人的角度来劝说对方,更无法解开萧安措的心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夏翎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眼神示意她不要多想,接着二人一起离开了。
萧安措回到昏暗的屋内,重新坐在床边,眼神温柔地注视着沉睡的人,手指摩挲着他的侧脸。
“小予,快醒来吧,我好想你。”
没有得到爱人的回应,他眼睛微垂下,看到了脚下那把短刀,刀刃银白散发冷光,没人沾染上人类的血液。
昨天晚上在江淮予最难受他却没有办法代替承受的时候,萧安措举起过刀抵到过自己的手腕上。
他宛如一条阴湿冰冷的蛇缠上江淮予滚烫的身体,呵出的热气喷洒在床上人的耳边,低哑的声音仿佛是某种地狱深处的召唤,又像是信徒的祷告。
“你这么难受,我应该和你一样难受才对,不该只有你一个人痛苦。”
眸中冷光一扇,萧安措发狠的对着胳膊挥去,床上的人却突然哭了。
看到那滴眼泪时萧安措霎时间慌了神,把刀丢到脚下拥了上去,把人紧紧抱在怀里,结实宽厚的手掌拍在单薄濡湿的后背上,一下下像是在安慰摇篮里的婴儿。
“不哭小予不哭了,我不乱来了,你别哭。”发着抖的唇落在微凉的眼皮上,江淮予感受到男人恨不得把自己捧在手心般的爱护渐渐安静下来,只留男人一夜无眠。
难得平静的午后,半扇窗被推开不时飘进来外面炒菜的香气,初春过去许久带走了漫长冬季的寒冰,土壤被消融的雪水浸泡终于不再是枯败的模样,树叶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意却也足够装点这个大院。
萧安措捧着一张报纸坐在窗户边,一个男人隔着窗站在外面低声汇报,他偶尔点下头,多数时候还是支着下巴看向床幔后的男人。
“执行官?”
萧安措食指放在唇边,做出嘘声的动作。
男人顿时闭嘴,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看去,“统帅醒了?”
萧安措不满他窥探的视线,肘部稍挪,窗子就立刻被关小,只留下可怜巴巴的一条缝,从缝隙里露出外面的人无辜的大眼睛。
“没醒,你继续说,小点声。”
下属颇为无语地望着根本看不到脸的执行官,心道已经够小声了还能怎么小声,他敢怒不敢言,夹着嗓子细声说:“三大新城落地后,没了镇压北方和中原的三头巨龙,各方势力都跟着躁动起来,昨天晚上,坝上保护仓的主舵被人枪杀了,周围的石湖城立刻把坝上吞并了,闽北和河西两个保护仓立刻做出反应,在今天早上宣布退出保护仓。七个保护仓现在只剩下凌南,可以说是彻底土崩瓦解了。”
萧安措看着报纸上的信息,和下属说的完全一致,他颔首,“军队筹集的怎么样了?”
“进展很快!除了三大新城差不多数十万的治理者外,这些天不断有大大小小的城镇来投奔我们,现在已经都收编开始正式训练了。你一开始的决策很正确,分战区收编不集中是对的,短短一周,北方各个要塞都被我们拿下了。如果那时把兵力都集中到孔雀楼,现在我们的流失会很惨重。”
还有一点,下属在心中默默补充。
不集中在孔雀楼也是害怕影响统帅休息。
“抓紧部署,最迟半月,整军向两头进发,一头碾碎凌南,一头压倒蓉城。”窗户砰的一下关上。
下属只好对着窗户行了个军礼,“是!”
傍晚凉风习习,三两儿童在楼梯上追逐打闹,快乐的声音像长了脚一样飞进屋里,敲醒了如石像般不知道呆坐了多久的萧安措,他把干涩的眼睛从江淮予的脸上移开,木头人似得走到了外面。
站在孔雀楼的最高处,入眼是满天飞霞,一张美得似水彩画的天空在面前铺展开,从清澈的湖蓝到热烈的橙红,薰衣草紫晕开朵朵画片,玫瑰色的云朵拉拽着长长的蓬松的尾巴,随意的飘动,偶有飞鸟略过,残影融入其中。
“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天空了。”夏翎突然从身后出现,双臂和萧安措一样撑在栏杆上,任由清风吹拂秀发,再用手松松一拢。
“嗯。”猩红的火光一闪,萧安措含着烟吐了一口。
其实上一世他和小予见过一次这样的天空。
在昆仑山脉,巴颜喀拉山山脚,小腿刚刚没入冰凉的山泉水时,江淮予突然让他抬头。
萧安措记得那天的天空比今天的还要漂亮,高原地区的云干净的不像话,洁白神圣染着落日的颜色,美得不可方物,但比景色更美的,是弯着眼睛温柔看向他轻轻说出那句“神山会保佑你”的江淮予。
在接触到那双明亮,比天空还要清澈的眼睛时,萧安措浑身过电,一颗心在胸腔里猛烈跳动,剧烈到甚至无法喘息,那刻他就知道,他没办法不爱江淮予,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
两个可怜宝宝呜呜。
大家,这本书预计下周就可以完结了,暂定嗷因为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走榜。还是那句,谢谢大家的陪伴,现生压力太大了,只有这里才能让我得到短暂的放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4章 第 114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