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内部。
陆平眉目低垂,静静地站在一台半自动手术台前,看着上面躺下的人伸出一双枯树枝般的胳膊抓起一团棉花摁在腹部吸干那里的血液,不到两秒的功夫,棉花被浸透丢在地上。
像这样的棉花,地上已经有了几百团。
等待最后一团被丢下来,沉重的仪器发出“嗡”得一声,蒋正衣眼白泛黄,像被烟草熏过的旧报纸每道血丝都刻着算计的纹路,他从手术台上坐起来,自己一根根拔掉了插在身上的管子,另一只手捂住肚子,防止里面的内脏被一起拽下来摔到地上。
陆平对这样的场景显然司空见惯。
郭政没死之前这些都是他来做的,现在郭政没了,蒋正衣信不过别人就自己动手。
“江淮予和萧安措已经和终哨军汇合了,他们气势很高,最多超不多三天,江淮予一定会有动作。”
蒋正衣鼻梁上架住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两腮深凹骨瘦如柴,一边听着陆平的汇报一边面色如常的把这里实验的数据记录下来。
陆平看着他的背影眼神犹如死水,在心底猜测这位“神舵”如果再完不成最后的实验,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死在自己的实验床上。
“陆平。”蒋正衣察觉到他的视线,眼角堆起层层叠叠的皱纹,瞳孔却始终阴冷犹如深冬的冰潭,“这次我用了十七管药剂,他们在我体内多停留了27分钟,你说我算成功了吗?”
“不算,再多停留一分钟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蒋正衣闻言大笑,“你还是这么直言不讳。”
“你想把媺孜兵的成功复刻到自己身上,用幼儿的血液模拟当年媺孜兵的血液环境,再注射变异种的毒血进行融合,但是似乎忽略了,实验本身就有随机性,无论你再怎么复刻,都不会出现第二个一模一样的媺孜兵。”
“那是因为我已经是治理者了,普通幼儿的血液对我来说没用,普通变异种的毒血对我来说也没用,我需要更强大更纯净的实验品。”
陆平想告诉他,这世界上已经不存在绝对纯净的血液了,并且现在再想找到新的幼儿变得非常困难,可是看到蒋正衣放在桌上的手指抖动速度越来越快就明白这是他要发怒的前兆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挑衅他的好。
“我知道了。”
“等一下。”蒋正衣露出一道难以叵测的狞笑,“你刚才说江淮予和萧安措来了?”
“对。”
“那你说,喝下融合药的终结官血液够不够强大,终结官和顶级治理者的后代基因够不够纯洁。”
陆平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痕,他有些不敢置信,“那个江淮予还没生呢,至少还要好几个月,你现在让我去他肚子里把孩子拽出来吗?还有萧安措,你让我抓他回来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上次你在首都不也没抓住他吗?”
“好了你不要说话了,听我说就行。”蒋正衣隐隐怀念起郭政来,心脏隐痛,他道:“我们不用费力气抓他,唯一一个喝下融合药的人,这个名号只要放出去就足够了。”
“你的意思是放出消息,引发内乱?终结官的血可是好东西,但凡喝下就能能力暴涨还不用担心变成变异种,到时候一旦疯抢,他们反抗就是自私,不反抗就只能等着众人放血痛饮。”
“对。”蒋正衣松了一口气,“到时候不怕他们落不到我手中,下去办吧,要快。”
“还有一件事,你去找到小山小花,他们已经跟着江淮予去过辽东实验室了,绝对不能留下活口!”
——
统帅和执行官的到来让终哨军平添了几分士气,操练的声音都比平时响亮许多。
郑玉带他们去了早就准备好的帐篷。
“战事紧张,条件简陋一些,但是你们要是有什么缺少的就告诉我。”
江淮予仔细打量了郑玉一圈,分开的这段时间他黑了不少也壮了不少,穿着之前从来不会穿的大跨栏背心,一身的腱子肉,经历过风吹雨打后他的神情更从容了。
“看来过的还不错啊。”
无论外表怎么变,一开口就瞬间变回了那个郑玉,露着大白牙和他们讲了讲自己是怎么从辽东外发现敌人又是怎么一路跟着他们来到蓉城的。
“听起来很惊险。”萧安措眼尖地看到他腰侧从上到下十多厘米的狰狞伤疤,手抓着他胳膊一抬,“怎么弄的?”
他要抽回来,但是萧安措劲太大了,只好无奈道:“在终哨军还没组成的时候,我和高聿风还在附近的兰石子转悠,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挺进蓉城城邦内部,里面据说已经被蒋正衣彻底改造了,比获鹿还先进,结果我俩刚从山头翻进去就被发现了,看见我们的是个端着枪的守卫,背对着我们,我和高聿风合计,俩人还能打不过他一个?就冲上去了,结果那人一转身才发现,他根本不是人类,是一只变异种。”
郑玉严肃地说:“他那个变异种军团你们听说了吧,蓉城多少年了都是荒地,在蒋正衣驻扎之前就是一座死城,根本没人,他要自己驯养变异种也要把人类变异成丧尸才行。”
江淮予和萧安措对视一眼。
萧安措:“或许他用于变异的原材料不是人。”
江淮予:“准确来说,不是活人。”
郑玉没想到这层,正惊讶,夏翎跳到桌子上坐好,抛着茶杯道:“你是不是忘记了蓉城之前被蒋正衣用作什么地方。”
“运尸队后收集尸体,然后送到蓉城........”他猛拍大腿,“我草!他用尸体做变异种。”
“这里本就是他的炼尸炉,那些死去的尸体其实要比活人好用的多,活人不可控性太高,就算是治理者也有生老病死,但已经死了的就不一样了,一旦被制造出来,就像冰箱冷冻层里的肉,永远不会过期。”
江淮予:“我和萧安措在辽东就差点吃了他丧尸军团的亏。”
“都用死人了,是不是就没有破解的办法了?砍都砍不死,这仗怎么打?”
江淮予摇头,“蒋正衣用的是死人变异种,但他既不是死人又不是变异种,没办法操控它们,他一定通过了什么媒介。”
郑玉似懂非懂。
“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说起这个。
“这群人天天忙得脚跟不上腚,高聿风和获鹿那边搭上线了,每天跑前跑后筹备军火,他姐阎玥说了,只要是你江淮予要用,一分不收,三天,全给你送过来。”
江淮予瞅了一眼萧安措,“这可不是我的面子大,是执行官的面子大。”
萧安措一僵,嘴没来得及张开旁边人眼神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宋闽和赵晏河呢,还有小花小山。”
“宋闽你还不知道啊,每天泡在他搭的那个实验室里,一天到晚见不到人,至于你哥。”他摸摸下巴,“算起来得有快一周没见了,上周他说有事,就带着小花小山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这群人经历了这么多,实力不用多说,到如今安危早就不用担心了,江淮予点了下头,“估计要回来了,准备一下,带我去练兵场上转一圈吧。”
“好嘞。”郑玉走出去两步后又退回来,江淮予看他表情有点吞吞吐吐问他怎么了,郑玉指着他已经要藏不住的肚子,“你家大宝......”
江淮予捡起凳子上的披风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两只手指利索地打了个结,狭长双眸坦荡荡的,“不公开。”
不公开。
萧安措听到这句话时感觉自己好像一脚踏空了,身体轻飘飘的找不到根。他看着江淮予跟着郑玉出去了,边缘在视线里越来越模糊。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去了反方向,背影安静得像一个被遗忘的标点。
江淮予知道他没有跟上来后在原地站定了,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受,他明知道两个人都不想推开对方,但每一步都是在离彼此更远。
影子黏在脚下,江淮予却无比憎恨它,想把它踢走,像是要踢走自己所有的阴暗面。
终哨已经进行有序的训练环节,士兵们看到江淮予来到训练场的时候还血热了一把,末日中很久没有看到这种众人心朝一个地方使劲的时候了,这种大环境下的团结感染了不少人。
江淮予决定趁着这股热,出兵。
这次战役一共分为三个战区,将原本的首都、辽东、中原分至到蓉城以北、蓉城以南、蓉城以西,不同角度进攻。
“蒋正衣的眼线一直盯着我们,只要这里有动作,他们肯定会跟着动起来,因为敌人的特殊性我们不能强攻,目的在破坏蓉城搭建起的屏障,为第二波攻击打下基础。”江淮予看向在座的几位。
“蓉城地理位置上看只有北方开阔,适合正面攻击,其余的南方和西北方只适合迂回战术,高聿风你的预知能力不适合强攻,你去西北方,退可攻进可守,只要预感到正面会出问题你可以随时做出调整,郑玉你带人去蓉城以南,那边地势险峻可以接着山体掩护,蒋正衣的军团一旦大部分离开城内,你立刻攻入。”
二人齐声说好。
“至于剩下的蓉城正门.......”江淮予心有预感,果然萧安措将头甲轻轻放到桌上,“我来吧。”
萧安措的能力强悍,又有夜袭拿下中原保护仓的经验,其实是最适合做正面攻击的,但是出于私心,江淮予不想让他去。
“我去吧,余下的人里面没有比我更适合的。”萧安措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主动握住了那杆笔,在地图上对应的位置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就这样,夏翎和宋闽留在大本营,务必看好粮草和药品补给。”郑玉双掌一合,面对此情此景热血沸腾,“开干吧兄弟们!早点拿下这仗好回家!”
高聿风不知道几次看向帐篷外面了,满脸的心事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好!今晚都睡个好觉,明天准备出发!”
夜晚将至,帐篷外面热火朝天,江淮予以茶代酒经过几位长官后就会了帐篷,刚躺下没过一会,萧安措带着一身酒气也回了帐篷。
江淮予翻身看他,“醉了?”
萧安措脱了外套赤着上半身坐在椅子上喝水,“没醉。”半杯水灌下去,他擦去下巴上的水渍,问床上的人:“洗漱了吗,我去给你打热水?”
“不用,有人帮我打了热水了,我洗漱好了。”
“是吗?”
俩人都没有说话。
萧安措看着帐篷里简单的陈设,突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明明之前在野外住的时候也住在帐篷里,比这个小多了,但他为了能让江淮予住的更舒服,总是能忙忙碌碌的转来转去,江淮予就躺在睡袋里睁着眼睛看他,时不时说两句话,不说话的时候也很自在。
掌心蓦然接触到衣服下的一个硬物,他心里品出一丝甘甜,总算露出点清浅的笑来。
江淮予看到他那个笑时却愣住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是在庆幸我没有想起上一世全部的记忆,彻底变回那个疯子吗?
江淮予的心情变得很复杂,只能躲避对方亮晶晶的眼睛,突兀地说:“你明天要起大早,早点睡觉吧。”
说完就转身背对着里面被反复纠结的情绪拉拽着,江淮予没有办法装作身体里没有那个“他”的去和萧安措相处。
安安,再给我一些时间吧,我会处理好的,等等我。
萧安措在他身边躺下,小声在耳边说了一句:“晚安。”
仅有的灯熄灭,眼睛陷入一片黑暗,两个人都没有睡着,再适应了漆黑环境后,江淮予听到萧安措转了过来。
“小予,你很久没有说过你喜欢我了,可以说一次吗?”
江淮予听到这句眼泪喷薄而出,他死死捂住嘴,唯恐呜咽会从嘴巴里跑出来。
萧安措没有等到他的回应,沉默地睡去了。
而江淮予则是在天快亮的时候才勉强睡去。
这场仗比郑玉想的要艰难许多,本以为出发之后用不了几天就能回来,可事实上距离第一天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
三支队伍里面萧安措冲的最猛,不到一周的时间把蒋正衣好不容易打下的马格尔、鲤鱼湾、兰石子全都吐了出来。底下的人都说江淮予的执行官真厉害,是个能人,只有江淮予每天晚上担心到睡不着觉。
夏翎端着吃的进来的时候江淮予披着一件衣服坐在桌前看地图。
半月的功夫,他的肚子像气球一样吹起来,人却干扁下去,一张脸还没巴掌大,入夏的天气人人都穿着短袖,他还要盖着外套。
“别看了。”夏翎把他手上的东西抽走,“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做噩梦了?眼睛都黑一圈了。”
江淮予抵着嘴唇咳嗽,“今天的信呢?”
夏翎没办法,从身后变魔术似得掏出三封信来,江淮予一看见信表情就立马活泛起来,她故意不给,“你先告诉我,是不是昨天又没睡好。”
“睡好了。”江淮予说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我昨天视察完一回来就躺下就听着蝉鸣睡着了。”
“你放屁,昨天下了一晚上雨,哪里来的蝉鸣,知了猴都被浇死了!”夏翎指指点点,“你说说你,仗着萧安措不在就开始胡来是吧,饭不吃觉不睡,你要干嘛,我小侄子跟着你天天昼夜颠倒,回头一生下来别人家小孩都是俩葡萄大眼,就你家的顶着俩黑眼圈!”
“哪有这么夸张?”他摸摸肚皮,讪讪道:“我倒是想睡。”
可是只要一闭眼,就满脑子都是萧安措倒在血泊里的模样,那么真切,像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夏翎看他一个人顶着肚子又是忙军队的事情又是惦记着萧安措安慰的,人身体还不好就不忍心再让他着急了,把信递给他。
“看完吃饭啊。”
“好。”
江淮予答应的快,拿着信就钻回了里头,桌上的饭是一眼都没多看,坐在床上就开始拆。
这是走之前江淮予留给他们三个的任务,战事吃紧,保持联系非常重要,前线和后方一定要互相知晓情况,不能让敌人钻了空子,于是他就让三人每天写信给他,汇报每日情况。
第一封是高聿风的。
上面用一根快没水的记号笔写了两个字,占满了整张信纸——还行!
外带一个加粗的感叹号。
江淮予早已习惯了,熟练的拆第二封郑玉的。
把信从信封里拿出来时,信纸是对折的,哪怕是对折的,都能看到正面密密麻麻的水笔印记,小小的字凑在一起,不光是军务上的生活上的他也事无巨细。
江淮予深吸了一口气才打开。
亲爱的予,天气转炎,你今天是否安好,是否吃好,是否睡好,是否溜达,是否拉......
江淮予把信折好塞回去了。
最后一封是萧安措的。
他这个人的字和他本人一样,安安静静,既不过分张扬又不是怯懦瑟缩,平平展展地呈现在纸上。
“这两天下雨山路湿滑,我们在军营内修整可能要延长回去的时间,我已经找到对付蒋正衣死士的办法,死尸怕火,用火攻的方式就能让它们望而却步,等雨停了我就立刻出兵。”
“你的回信里没有告诉我你失眠的事情,夏翎告诉我了,是身体不舒服吗,听说你胃口也不是很好,小予,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宋闽就在你身边,只要你难受就让他过来看看,我委托他做了一些可口的饭菜,你先将就一下,等我回去之后给你煮你想吃的菌子火锅好吗?”
“夏翎说你总是梦到我出事,害怕到半夜哭着醒来。我很担心你,我这里一切都好,不会出事,所以放心睡吧,天亮的时候你就会看到我的信。”
“我很想你,小予。”
江淮予像是刚开始谈恋爱的小伙子,搂着几张纸笑的合不拢嘴。他飘到饭前,端着开始吃,心里是甜的就觉得饭也是甜的。
有个人突然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江淮予刚要把信纸收好,就听到那人大喊道:“统帅,小岳庄一个小时前突发山体滑坡,整个村庄都被淹在下面了!”
夏翎紧跟着进来,“我已经派人过去展开救援了,现在雨越下越大,你在军营里不要——”
“江淮予!”
不等她说完话,人已经像一缕烟一样飞走了。
“军督,这?!”
夏翎气得直咬牙,她用力扯下挂在墙上的雨衣罩在自己身上,跑过门口的士兵时撂下一句,“准备人手!除去需要留下看守阵地的,剩下能调用的全都给我调去救人!”
小岳庄早在半月前江淮予勘测地形的时候就发现那里位于半山腰,整个村子都是斜扎在山上,坡度大,岩土体稳定性差,他尝试协调村民赶在雨季之前搬离就是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但是村民在这个地方根深蒂固,只说他们会小心没人搬走。
经过一个漫长冬季冻住的土壤软化了再被这半个月不停歇的大雨砸下去,只要出事就是大范围的。
江淮予带着一支小队几乎快跑起来,赶到村庄时,果然,大地已经将所有痕迹抹平。他下意识想要动用心智力,没曾想刚催动一点,身体就传来阵阵掏空的感觉,如同用勺子剐蹭一个已经被吃干净的西瓜皮。
他只好捂住胸口,让士兵穿好护具下去救人。
“救上来的一共三百零六个,今天晚上再打捞一次,过了今晚的估计就悬了。”
营地里乌泱泱多出一大片人来,江淮予脱下被汗打湿的衣服,撑着胳膊坐在一边看宋闽忙前忙后的医治。
“药品一定不能少,呛过泥水的肺部容易有感染,今晚确保他们每个人都能拿到消毒和消炎的药品。”
大北面露难色,“统帅,物质有限,如果给了他们,我们前线的三个部队很可能就供应不上了。”
“上一次提供前线补给是什么时候?”
“三天一次,上一次就是在三天前。”
意思就是今晚必须把这份物资送出。
江淮予捏着眉心思考对策,物资有限,两方都十万火急,舍去哪一方都不行......
“先用我们那份!”
雄厚的男声砰的一声在这里炸开,江淮予霎时间抬起头来看到领头的高聿风一身黑色作战服出现在众人眼中。
他从高处一跃而下,肩上那把机枪染上的血液还没来得及擦净。大北一听这话,既然一支队伍退回来了补给就暂时用不到了,这一份给难民用刚刚好,他马上带人去部署了。
江淮予虽然暂时解了燃眉之急,但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正面攻击的队伍没回来,背面夹击的队伍没回来,怎么光光一个游击部队回来了?并且从回来的这群士兵中,江淮予明显看到了出发前没有的迟疑和犹豫。
高聿风走到他面前,沉声说:“跟我进去,我有话和你说。”
进入帐内,厚重的帘布一放下,高聿风锋利的眉骨在昏暗光线照射下更为严肃,“这半个月我们把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正面了,萧安措没日没夜的战斗,但蓉城具体损失了多少,我们不清楚,蒋正衣似乎也没有想要反击的意思,只是机械的防守,想要榨干萧安措的精力。郑玉在背面多数时候是等待战斗的状态,只有我们中部队伍,一直在找机会和他们游走,蒋正衣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存在,但并不重视,只是每天派一些变异种军团出来和我们磨,但是昨天,江起源出现在了他们的队伍里。”
“江起源?”江淮予精神一振,“自从孔雀楼那次混乱之后就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我知道他是利用江自明吸引注意,他好背地里转移,果然去找了蒋正衣。”
“不仅如此。”
“他当着全体士兵的面道出了萧安措的身份,还将他曾喝下融合药的事情公之于众。”
江淮予一听这个,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高聿风愤怒道:“要知道当年稻城实验对外一直公开的试药员就是顾谢两位教授的独子,现在多年过去,试药员不仅没死,还成了大名鼎鼎威名在外的执行官,江起源这是打算利用舆论让萧安措成为利用普通人为自己铺路的小人!”
“把这事压下去!”
这么多次下来,但凡牵扯到融合药的,哪一回不是争得你死我活,就算是现在在军营里,生杀大权握在自己手里,他依旧不敢挑战人性的阴暗面。
“压不下去了。”高聿风面露难色,“恐怕现在外面已经是风言风语了。”
像是佐证他的话般,夏翎神色匆匆地跑进来,一进来就问:“外面都在说什么东西,萧安措喝融合药的事情为什么大家都知道了?”
江淮予长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梦中萧安措被变异种的前刺插入身体,能量核黯淡无光藏在血肉里时暗时灭,苍白的脸唇边殷红的血液,伸着手臂要抓向他,口中喃喃着“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心脏痛到指骨深深抵入也无法缓解半分。
高聿风又向夏翎说了一遍昨天发生的事情,夏翎听完同样一股火顶到头皮,烧得她在屋里来回踱步,一会怒骂一会掀开帘帐看看外面的情况,过了半晌余光扫到仿佛入定的江淮予才意识到他才是现在最煎熬的人。
“好在现在萧安措那边一切都好,不如就让他先待在前线暂时不要回来,等我们这里稳定下来再说。”
江淮予点了下头,“只能这样了。”
“我出去看看难民情况,新帐篷搭好了,今晚先都安置进去,一定记得把难民和我们的人区分开,一是防止传染病滋生,二是如果有人趁机捣乱,我们要扼杀在摇篮里,加强军火粮食库的监管。”
“好!”
这场雨绵绵没有尽头,在这样特殊的时期,滴答滴答的雨声敲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江淮予穿梭在雨幕里,从他还算舒适的大帐篷里钻出来,提着宋闽熬的药挨个帐篷的发放,泥水溅湿了他的裤脚和鞋袜,他顾不上挽起来,只是匆匆擦过流到眼睛里的雨水,再继续赶到下一个帐篷。
每个接过药碗的人看到为他们送药的人是统帅时,都不免震惊和感动。
即使这个工作算不上累,但笨重的身体依然拖累了他,江淮予不得已停下来休息一会,疲倦地靠在箱子上喘息,皮肤近乎荧白,唇色干裂黯淡,胸口微弱的起伏。
他想起什么,忽地提起了一侧的裤脚,露出了那条系着晶石的脚链。
晶石璀璨的光芒没有经过时间的磋磨蒙上细纱,而是依旧透亮晶莹。
望着它,江淮予突然笑了。
仿佛迷路的孩子得到了一支冰淇淋,虽然不能帮他找到回家的路,但是至少在未来的两个小时里,迷路的孩子不会再哭泣。
雨衣早就破破烂烂,江淮予所幸把它扯掉,任由雨水洒在脸上,身体冷的像是浸入冰潭,但他的心脏是热的,潜意识告诉他,只要熬过这个雨夜,明天早上他就会收到萧安措的信,会知道他昨天都做了什么,知道他透过文字在想念他。
“江,江淮予。”
谁在叫他?
江淮予湿漉漉的头发随着脑袋摆动甩出一道水痕,他的视线穿过雨幕停在宋闽身上。
“宋闽吗?怎么了?”
江淮予觉得很奇怪,宋闽没待在帐篷里治疗伤员,反倒是跑出来淋雨。他不是攻击型的治理者,为了不拖大家后腿,只要他在的地方就一定会带两三个护卫,但是现在,他只有一个人。
雨太大了,大到诡异,天仿佛破了道口子。
江淮予看见宋闽动了,他似乎蹲下去用力在抬什么。
是什么?
他眯眼去看。
是一副担架。
仅靠宋闽一个人在一点点挪动过来。
江淮予突然像是被点了穴位,僵在了原地。
沉重的雨雾钻入他的呼吸道,堵住了他所有喘息的空间,紧紧抓住他的头皮不允许他退后半步,就这样看着宋闽拖着那个担架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江淮予恨自己为什么看的这么清楚,把宋闽的欲言又止,痛心疾首全都看到了眼里。
他颤抖的手指举起来,“这是谁?”
宋闽一点点掀开布,一张每时每刻出现在江淮予脑海里思念着记挂着的脸就这样虚弱的了无生机的闯入他的世界里。
是萧安措回来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