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绣庄的前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柳如丝抱着依旧微微发抖的苏晚照坐在主位,底下站着几位面色惶惶的绣娘管事和伙计。临安府派来的老仵作刚查验完流月的尸身,正在一旁净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两名衙役守在绣房门口,隔绝了外面好奇又恐惧的目光。
“如何?”柳如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将怀里的阿晚又搂紧了些。孩子自那阵骇人的惊厥后便异常沉默,只睁着一双大眼,不安地揪着她的衣襟。
老仵作擦了擦手,摇摇头,语气倒是平和:“柳东家,依老夫看,这姑娘怕是突发了‘急心疼’。面色苍白,唇指发绀,乃是气血骤停之兆。身上并无外伤,也无挣扎痕迹。应是……天命如此,节哀。”
“急心疼?”柳如丝一怔,“流月年纪轻轻,身子一向不错,怎会……”
“唉,这病来得凶险,与年岁无关。”老仵作叹了口气,“或许是连日赶工,劳累过度,诱发了隐疾。现场也无异状,依律,可备个案,着家人领回安葬了。”
众人闻言,虽有悲戚,却也似松了口气。既是急症,便与绣庄无关,也免了许多麻烦。唯有柳如丝,想起阿晚那异常的惊恐,心下总觉得哪里不安,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一直安静蜷缩着的苏晚照,却猛地抬起了头。
不对!
不是急症!
那冰冷的窒息感,那诡异的甜香,那“嘶拉”的细微声响……还有,她隐约“看”到的,那根掉落在视野边缘、细长的、闪着微光的东西!
她的小手忽然用力拉了拉柳如丝的衣襟,另一只手指向厅外绣房的方向,声音细弱,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姨母……针……怕……亮亮的针……”
孩童的话语颠三倒四,充满惧意,仿佛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吓中。
柳如丝心中一痛,连忙柔声安抚:“阿晚不怕,没有针了,流月姐姐不用针了……”她只当孩子是被绣房里的针线吓到了。
然而,那老仵作却脚步一顿,回过头,浑浊的目光落在苏晚照脸上:“小娃儿,你说什么针?亮亮的针?在哪儿瞧见的?”
苏晚照似乎被生人吓到,猛地将脸埋回柳如丝怀里,小身子瑟缩着,只露出一只眼睛,怯生生地瞟向绣房,不再言语。
但那短暂的话语,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沉寂的水面。
老仵作沉吟片刻,对柳如丝道:“柳东家,孩童眼净,有时或能看到我等忽略之处。方才验看时,死者手中似乎确攥着些东西,老夫只当是绣线未曾留意……可否容老夫再细查一次?”
柳如丝此刻心中疑窦再生,立刻点头:“自然,老师傅请。”
一行人再次回到绣房门口。此番有了目的,老仵作仔细地掰开流月那已然僵硬的手指。
果然!
在她紧握的掌心深处,除了几根被掐断的绣线,还紧紧捏着一根寸许长的银针!那针比寻常绣花针稍粗,针鼻穿着一根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丝线,针尖在窗外透入的光线下,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蓝光泽。
“这……”老仵作脸色一变,小心翼翼用一块白布垫着,取过那根银针,凑到鼻尖轻轻一嗅,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有苦杏仁味!”
他猛地抬头:“这不是绣花针!是淬了毒的针!”
全场哗然!
柳如丝倒吸一口凉气,抱紧阿晚,连退两步,脸色煞白。真的……不是急症!
“封锁绣房!任何人不得擅动现场一物!”老仵作厉声对衙役喝道,态度与方才截然不同。他再次仔细查验流月的口鼻、指甲缝,甚至翻看了她的眼皮。
“死者指甲缝内有少量皮屑及……某种红色丝絮?口鼻处亦有微弱苦杏仁气。”老仵作喃喃自语,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是了,是了!若非这银针提示,几乎被瞒骗过去!这不是急症,是有人以毒针暗害!”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面色惊惶的人:“此案需立刻上报府衙,派推官前来勘查!在此之前,绣庄一干人等,皆需接受问话!”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绣庄内蔓延开来。
柳如丝强自镇定,吩咐张嫂稳住众人,配合官府调查。她抱着苏晚照回到内院正堂,只觉得浑身发冷。
竟然有人在她眼皮底下,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害了她绣庄的人!
“姨母……”怀中的小人儿轻轻唤她,软糯的声音带着一丝安抚的力量,“不怕……阿晚在……”
柳如丝低头,看着阿晚那双清澈澄净、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忽然想起她方才那句突兀的“亮亮的针”。
是巧合吗?还是……
她不敢深想,只将孩子搂得更紧,仿佛这是混乱与危机中唯一的慰藉和依靠。
而苏晚照,将小脸靠在柳如丝肩头,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投向窗外纷乱的庭院。
那根毒针……那红色丝絮……那预知感中断裂的声响和甜腻的气味……
零碎的线索在她脑中盘旋,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图像。凶手是谁?动机为何?那幅《莲花观音图》上不协调的深色,又藏着什么秘密?
她“看”到的湖蓝色衣角,是属于流月自己的,还是……凶手的?
临安府的推官很快便会到来。
但苏晚照知道,官府的程序未必能迅速揭开真相。而隐藏的凶手,很可能就在这绣庄之内。
第一桩案件,已然从“意外”变成了明确的“谋杀”。深闺之中的迷雾,愈发浓重了。
她轻轻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那短暂预知中的每一个细节。
甜香……尘土……血腥……撕裂声……深褐色地面……细长微光……湖蓝衣角……
还有,那最重要的,几乎被忽略的——视野极低的、趴伏的视角。
那真的是流月临终前的视角吗?
一个伏案而死的人,为何会“看”到“不远处”的湖蓝色衣角?又为何会“听”到仿佛极近处传来的、“嘶拉”的撕裂声?
除非……
苏晚照的心猛地一跳。
除非当时,还有另一个“存在”,就在流月身边极近的地方!一个视野极低的存在!
那预知感的碎片,或许并非完全来自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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