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国公匍匐,悲怆道:“太后!邵儿过世之后,臣日夜不得安眠。突然有一天,有一密信传到我府上,说我儿之死不是意外,而且因为北国密探潜入皇宫,动手杀了他啊!”
他颤抖着指着温如吟身后的萧询,道:“先前从未听说温如吟有过第二位副使,几个月前突然冒出这么个人,又刚好在邵儿出事之时离开,这让臣如何能不信!”
“沐国公!”温如吟冷眉横挑道,“我是奉御司指挥使,与北国谍者是生死宿敌!你说我杀人放火我都忍了,说我与北国勾结,那简直就是血口喷人!”
萧询亦道:“小人出身青州,与指挥使是同乡人,受指挥使赏识提拔是小人之幸,如何能是北国密探?”
沐国公道:“只是同乡?这朝野上下有谁没有同乡?你的说辞叫人如何能信!”
“你信不信有何重要?”温如吟不屑道,随即抬头,恭敬道,“陛下太后,禹副使的身份名册都在奉御司放着,是不信,您二位尽管派人询问。是非与否,一问便知!”
赵先叙却不想找这个麻烦,只是道:“奉御司那么多人盯着都没问题,朕又何必过问。”
“陛下!”沐国公有些急切,将目光投去太后。
“沐国公!”温如吟打断他,直接挑明道,“程邵之死固然可悲,可你怎么能因为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就造下杀人的罪孽,还伤及那么多人,使皇城不得安宁呢?到底是我身边出了问题,还是你自己出了问题!”
声声质问引得沐国公气愤不已,他恨声道:“温如吟,你敢对着天地发誓,说从未谋害我儿,身边没有藏纳北国密探吗!”
这无疑是一句拷问。萧询忍不住瞟了一眼身前的温如吟。
大殿内安静片刻,温如吟随即垂首,语气坚定道:“陛下太后,臣以性命起誓,若有违背,不得善终。”
赵先叙闻言,神色不虞地望着台下跪着的沐国公,道:“沐国公,你的国公之位本就是祖上恩赏,你应当心存感激,为国效力,却为了自己的家事拉上那么多无辜的人去死。朕觉得你哪怕被千刀万剐,也不解气。”
见局势不明朗,沐国公面色立刻灰白,低头道:“罪臣犯下错事,死不足惜,只是——”
他突然情绪再度激动起来,哭求道:“陛下,如果罪臣不这样做,不将事情闹大,谁会为邵儿查清真相?当日奉御司联合大理寺,因证据不足之由此事草草结案,叫臣如何甘心?邵儿是我至亲骨肉啊!”
未等温如吟开口,就听萧询压低声音道:“沐国公实在是糊涂了。什么叫证据不足?程邵本就是意外身故,如何需要证据?你死了至亲骨肉,难道今日宴上死的不是旁人的至亲骨肉?尤其是受重伤的云子舟云公子,更是陛下伴读,倘若云公子死于贼人刀下,沐国公休说在此哭诉,怕是连面见陛下的机会都没有吧。”
提及云子舟,赵先叙面色更差,语气也冷漠起来,道:“心肠歹毒之人何来冤屈?”
“陛下啊……”沐国公将头叩在地上,再也不肯抬起。
场面一时僵持起来。这是一直静默不语的崔太后终于发话:“沐国公,你口口声声说你的儿子被北国密探所杀,可有什么能证明的证据?”
死一般的沉默。
温如吟已经出了一后背的冷汗。他在今日的局面毫无退路,只能见招拆招。倘若沐国公在大殿上坦白程邵身边的侍从是北国派来的奸细,而这奸细在那日宴会上认出来面具下的副使是已死的萧廷尉,他和萧询又该如何自证?
但庆幸的是,沐国公并没有说任何话,而且哭得哀恸,仿佛早就认清了自己败落的事实。
崔太后眼里闪过一丝惋惜,叹气道:“你可真是糊涂了。”
赵先叙厌烦摆手道:“浪费时间。来人,夺程氏国公之位,将他关入刑部审理。”
一切成了定局,温如吟终于松了口气,有些轻松道:“陛下圣明。”
待沐国公被带走后,崔太后盯着萧询看了会,又道:“温如吟,你身边的这个副使既然不祥,又何必留在身边呢?”
温如吟原本安定的心立马悬提起来,强颜欢笑道:“太后,臣并非贵人,自然是不怕他的……”
“那你也得为皇帝考虑。”崔太后不满道,“他时常召你入宫,如何能沾上这般晦气?依我看,早日把这副使调走吧。”
此等命令如何违抗?温如吟隐忍半晌,只得道:“是,臣谨遵太后懿旨。”
出了宫,萧询在马车上摘下面具。
温如吟撑着头望着他,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萧询闭上眼,平淡道:“我总觉得沐国公这件事不简单。”
“是不简单。再怎么为了儿子,也不至于将整个程家的荣耀都付之一炬。”温如吟道,“他闹到陛下那里,我以为他藏了什么揭露你的证据,吓了个半死。”
萧询道:“他没拿出来,就代表他没有吗?”
闻言,温如吟舒缓的眉重新拧了起来。
“那封递到他面前的密信,很可能是真的。只是我猜测写信的人不是很确定我是谁。”萧询道,“今日若是沐国公确定说出我的身份,我怕是根本逃不过。”
他的神色依旧平淡,却引得温如吟有些不满:“怎么,你觉得我不会保你?”
“你会吗?”
这句反问让温如吟一愣,随即语气沉了下来,嗤笑道:“也是,经历了那么多,在你眼里,我这种人就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能做的出。”
萧询不答,只是转换话题,继续道:“太后叫你调走我,你准备将我调去哪?”
“没想好。”温如吟不耐烦回复道,“除了奉御司,其他地方也不是我的地盘。”
萧询沉默下来,道:“既如此,我就留在温府,少出门,省得暴露。”
“你倒是会盘算,”温如吟嘲讽道,“温府是那么好呆的地方吗?”
见他句句充斥着不满,萧询别过脸,不再接话。
可温如吟偏偏不想如他的意,一把将他的脸掰回来,强行与他对视,试图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我知道,你其实很恨我。”
温如吟露出玩味的笑,道:“萧询,若非我带你回南国,你本可以直接死了,不用受这么多屈辱。你那么骄傲的人,活成现在这样,想必很难受吧。”
车内有些颠簸,萧询的目光平静依旧,道:“你何必如此逼问我?”
并非逼问。温如吟心道,只是因为这样的你让我惶恐。
人啊,总要有软肋才好掌控。以前萧询挂念远在故国的母亲妹妹,现在他能在意什么呢?
温如吟目光暗了暗,凝望着萧询俊朗的面庞,忽而靠近,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
只这一瞬,萧询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被冻结,无法流通。
等他回过神,温如吟的脸还放大在前,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萧询,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哪怕你再恨我,也要死死压住,听从于我。”
然后他抽身回坐,闭目休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完全没见萧询僵硬在一旁。
而片刻后,便听车帘翻动的摩擦声,以及外面车夫的轻声呼唤:“禹副使,您去哪啊?”
温如吟这才睁眼,瞥了眼萧询匆忙离去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数日后,萧询卸下副使一职,回了温府。华义不知宫中发生了何事,只能来到府上询问原因。
萧询自然不会告诉他真实缘故,只是道是指挥使的安排。
“可副使若是不在,我身为您的属下,又该如何自处?”华义有些苦恼,“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也不是正经的锦衣卫出身,感觉会在奉御司待不下去。”
萧询听闻此言,放下手中茶杯,道:“你若是走了,如何对得起我的培养?我不在,你也要在奉御司混出名堂来。”
“我能行吗?”华义道,“我草台出身,和那些人如何能比啊?”
萧询叹气道:“榆木脑袋。”
他又道:“你常说人家看不起你,可在我看来,你不比他们差。你就不想继续往前走走,把他踩在脚下?”
这一下倒是点通了华义,他立马道:“是,副使,我明白了。”
萧询这才露出些笑意,为他提气道:“放心吧,指挥使不会随便让你走的,你可是我带出来的人。”
华义似懂非懂道:“好像是这样的,我在副使你这学的本领,似乎与旁人都不同。”
“何止是不同。”萧询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继续说下去,只是道,“虽然我人不在那里,但你随时都可以来府上找我学东西。”
闻言,华义的眼睛亮了起来,道:“是!副使!”
不远处廊下,温如吟看到这一幕,默不作声。
叶行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有些羡慕道:“大人,该说不说,这萧询对华义倒是尽心尽力,什么东西都肯教。”
温如吟睨他一眼,轻哼道:“怎么?你在我这就什么东西学不到?”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今晚练武场,随我练剑,不到子时不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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