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的婚事皇帝确实在心中惦记了很有些时日了,大婚诸事礼部也都提前筹划了许久,因此自圣旨赐婚到二人完婚甚至还不足两个月。
也正因此,虽然顾竹清已提前去了信,但他的父母现在还是没能抵达盛京。
倒省去翌晨见礼前的不少麻烦。
既是驸马入赘公主府,自然是元昭带着顾竹清入宫见礼。皇帝对此也十分上心,早早就等在了延和殿。
孝贞皇后病逝后,皇帝至今未立新后。他独坐高堂,顾竹清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却半天没有等到让他起身的命令。
元昭轻轻跺了跺脚:“父皇!”
“好了好了,朕还没对他如何呢。”皇帝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起来吧。”
顾竹清平身,已有宫女托着茶盏候在一旁。他下意识地看了元昭一眼,见她很快冲自己点了点头,才拿过茶盏,又在皇帝面前跪下敬茶。
皇帝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勉强接过了茶。
民间新媳敬茶,公婆都得送点回礼,皇帝却毫无表示。一国之君竟是如此气量,顾竹清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皇帝丝毫没有体恤他五味杂陈的心情,招了招手让元昭坐在身边,故作责备:“朕之前为你搜罗了那么多适婚的公子,哪个不是家世显贵才貌双全,你都说不喜欢。如今可满意了?”
“自然满意,父皇对我最好了!”元昭回头看了眼杵在一旁的顾竹清,“您之前想指给儿臣做驸马的男子,一个个看着比儿臣都弱柳扶风呢,我才不喜欢那样的。”
大越尚文轻武,世人不论男女亦皆以清瘦斯文为美。可元昭自己纤秾合度,也就更偏好高大健硕、气宇轩昂的男子。
顾竹清么,其实远远称不上威猛。但他毕竟是农家出身,散学后回到家中要下地干活,甚至农闲时还会随村中猎户上山打猎,多年下来还是练就了一身结实的肌肉。
皇帝闻言打量了顾竹清一番:“难怪!昭儿眼光独特,倒是让这粗人得了便宜。”
哪怕穿上外袍乍一看仍是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公子形象,仔细打量,也还是看得出几分雄姿英发的。
顾竹清一直姿态恭敬地低着头,此时唇角紧抿,眼神更是晦暗无光。
“父皇,您别这么说……”
这对天家父子将他晾在一边,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辞别之时,皇帝才又降尊纡贵地对顾竹清说了一句:“顾竹清,朕的掌上明珠,你可要伺候好了。胆敢让昭儿不开心,朕拿你是问。”
语气并不重,却压得顾竹清几乎喘不上气。他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是,陛下,臣定当好好侍奉公主。”
元昭嗔怪地推了推他的手臂:“茶都敬过了,还不改口叫父皇?”
“父皇……臣一定好好照顾公主。”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蔡公公送她们出去:“昭儿,我看是你对你这驸马多有照顾。罢了,父皇就不多管闲事了。”
“父皇,您可是天子,这天下还有您管不得的闲事不成?再说了,您日理万机还愿意管我的事,昭儿高兴还来不及呢。”元昭哄好了皇帝,又对蔡公公笑了笑,“蔡公公,劳烦了。”
蔡公公领命将元昭与顾竹清送出门,正要折返,元昭叫住了他:“蔡公公留步。我与大哥、三弟不能常年侍奉父皇左右,平日都是你照顾父皇生活起居,还要请公公多多费心了。”
“公主这真是折煞老奴了,伺候圣上本就是老奴该做的。”
“公公莫要妄自菲薄,若非父皇的掌事公公是你,我是绝不可能这么放心的。”元昭三言两语就说得蔡公公眉开眼笑,又叮嘱了几句,才带着顾竹清离开。
蔡公公回到殿内,皇帝也看出他心情不错,便问了一句。他将元昭在殿外说的话一一复述了,笑着说:“怪不得陛下每每见到公主都如此开心,公主对您的孺慕之情,就是老奴都觉得感动呢!”
皇帝听罢,也露出笑容来,叹道:“昭儿生来就有福气,又这么懂事孝顺,朕不疼她还能疼谁呢?”
而有福气又懂事的元昭,用力反扣着顾竹清出了殿门就想松开的手,直到上马车时才放开。
马车嗒嗒前行。
两人一路无话,过了许久,顾竹清才开口:“谢谢。”
元昭奇道:“你竟会对我道谢?我还以为你只会对我冷嘲热讽呢。”
“我对你道谢,只是因为方才在宫中你数次替我解围。”顾竹清将车幔掀开一条缝,看着马车外的街景,就是不看她。
“不用客气,毕竟我们已是夫妻,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父皇欺负你。”
顾竹清突然有些后悔同她道谢了:“若非圣上疼爱公主,也不会来‘欺负’我。”
“这和疼不疼爱我可没什么关系。”元昭立刻反驳,“父皇向来说一不二,你公然忤逆得罪了他,他自然记恨你,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若不是公主请婚,我何至于忤逆圣上?”
“你当时乖乖接旨不就好了。”元昭无辜地看着他,“做我的驸马,也不算辱没了你吧?”
顾竹清冷笑:“不敢,是公主太过抬爱我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他干脆忍无可忍地挑明:“我多年寒窗苦读,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入朝为官造福百姓的。公主一句话就令我半生心血付诸东流,是不是不太公平?”
“是。”
“那你还……”
“可是这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了。”元昭没有再给顾竹清宣泄的机会,平静道,“在内书院学习时,我一直比大哥和三弟表现得都要优秀,不也只因为我是公主,就与储位之争无缘了?我也没有因此就怨恨父皇呀。”
她说的话过于惊世骇俗,语气又过于轻描淡写,反倒近似童言无忌的天真。
顾竹清一时无言以对。
“况且,你是真想造福百姓吗?”元昭方才的话好像真的就是随口一提,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惊愕,很快便接着说下去了,“据我所见,许多口口声声说要为生民立命的人,做了官之后却一个个都成了贪官污吏,恨不得榨干百姓的血汗呢。如此看来,当官未必会造福百姓,造福百姓也未必就要当官呀。”
马车恰巧在此时停住。
公主府到了。
元昭没有等他回应,就若无其事地越过他先行下了车。
不知怎么的,这个举动令顾竹清莫名恼怒。他在元昭面前似乎总是更容易被激起波澜。
“公主难道就能理解什么叫造福百姓?”
他高中状元,却依然会被逼成婚仕途尽毁,依然要在皇帝面前卑躬屈膝,依然不被元昭放在眼里。
而他,比之旁的百姓,都已称得上十分幸运。
永安公主何等金枝玉叶,在他这个驸马面前尚且高高在上,又凭什么振振有词谈什么造福百姓?
元昭转过身,面对站在马车前眉头紧锁的顾竹清,眼神带着一丝审视。
顾竹清被她这么打量着,心中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一闪而过。可此情此景,这样的居高临下只会让他怒意更甚,语气更冷:“公主受天下万民供养,更是享无数百姓血汗……”
“驸马慎言。”
元昭用眼神斥退因顾竹清的冒犯而愤愤不平的车夫和侍女,同时打断了顾竹清危险的发言。
“无论公主信或不信,我想入仕……确实是为了实现我自己的抱负,但也的确是想为百姓做实事、谋福祉的。”
顾竹清与她对峙了一会儿,扔下最后一句话,甩袖而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