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次日从宫中回府,闹了个不欢而散后,顾竹清与元昭虽仍每夜同床共枕,却都不怎么与对方说话。
这天石韫玉差人约顾竹清在京城最受文人雅客欢迎的停云轩一聚。顾竹清命人备车时,才得知元昭亦出了府。
他还考虑了一会儿是不是要同元昭说一声再赴约呢。哼,这下倒好,也不必再犹豫了。
“成婚也有好几天了,怎的还是如此闷闷不乐?”石韫玉一见他就问。
顾竹清在他面前坐下,没有搭话。
“你父母还没有到盛京?”
顾竹清摇摇头。
他在盛京无亲无故,石韫玉知道自己是他唯一的朋友。前些日子父亲拘着他,不让他卷入这桩糊涂事。现下尘埃落定,石韫玉约他出来,便是想让他有个倾诉的对象。
可见他不动箸光举杯,一句话也不说,石韫玉只好主动劝解:“永安公主性情开朗,亦是位铲奸除恶的奇女子。事已至此了,顾兄不如想开些,与公主好好相处。”
“铲奸除恶?”
“你竟不知?”石韫玉来了精神,看了眼雅间禁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道,“就在一年前,有朝廷命官纵容其嫡子强抢民女,还逼死了苦主的父母。我爹……也不敢深究,是公主得知此事后上疏请求由她查办此案,最终那谋色害命的纨绔被斩首,其父也被褫职。”
顾竹清有些意外:“当真?”
“自然是真的!这事还被那些说书的改编成了话本子,到现在还是很流行呢。”
顾竹清沉吟片刻,脑海中又回想起前阵子与元昭关于为官与造福百姓的争论:“这是刑部的大案吧,公主竟也能随意插手?”
“圣上点了头的,怎么能叫随意插手?”这事说来也对身为刑部尚书的父亲不利,石韫玉解释道,“永安公主也时常与楚王、齐王一同参政议事,算得上半个实权公主了。所以,你还是莫要与她交恶为好。”
顾竹清不语,只一味饮酒。
那天或许是他说得有些过分。元昭也许确实对百姓真有些善心……但她之所以能为百姓声张正义,靠的也是身为公主的权势。
既如此,说什么造福百姓未必就要当官,不还是何不食肉糜?
石韫玉说了半天,见他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叹了口气,也只好陪他共饮。
半晌,顾竹清忽然问:“石兄,你曾说过楚王仁厚?”
“是。”石韫玉看了他一眼,“怎么?我以为我们早已达成共识,无论楚王与齐王如何,只一心效忠圣上。”
顾竹清又沉默了。
如今他被皇帝嫌恶,早已没了效忠圣上的机会。楚王居嫡居长,唯一的竞争对手齐王又是个暴戾不仁之人,两者相比,楚王显然是更值得追随的明主。
只是……
“顾竹清,别想了。公主尚且没有在她的兄弟之间择边站队,你身为驸马,更不可能去当无论哪个王府的幕僚了。”
顾竹清深深叹了口气,又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好在停云轩追求风雅,连酒也温和,并不醉人。二人分别时都还算清醒,顾竹清临行前还是多问了一句:“石兄,你说公主办案的事被改成了话本,可知去哪里能听这段说书?”
石韫玉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要听说书,就得去那些热闹的小茶楼、小酒馆了……对了,我听人提过,城西有家叫招福楼的,每日都会请说书先生上台讲上几段,且听说那儿的茶点更是一绝呢。”
顾竹清点了点头,记下了。
送别友人,他回到了马车。那天他与元昭入宫面圣时的马车被元昭用了,他今日乘的小马车未铺软垫,也有些颠簸,但对于时常坐着乡亲的驴车颠过山路的顾竹清而言,这就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待马车行至天街附近,他才对车夫称自己醉酒,乘车有些不适,让他先行驾车回府。
步行了一阵子,又回到数月前曾经簪花走马过的街市,顾竹清仰头一看,天空已是灰败的铅色。
看来是要落雨了。
街市喧嚣未歇,嘈杂的行人声、马车驶过的轣辘声、小贩拖长调子的叫卖声,混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食物热腾腾的香气,一股脑地泼在空气里。
他踽踽独行于其间,与这市井的滚烫生气格格不入。
顾竹清像是一道褪色的影子,在这街市上游荡。直到第一滴雨水落下,小贩们麻利地收拾好摊子纷纷散去,他才如梦初醒地寻了间小茶楼避雨。
等了一会儿,雨势愈发强了,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与他同在茶楼避雨的人还有不少。这么多人一时半刻都走不了,茶楼干脆请已讲完休息的说书人再次登台。
说书人拿了多一份赏钱,乐呵呵地上了台,将醒木一拍:“今个儿大家伙有缘,我就给各位讲一段——俏公主绣球砸中顶,穷状元红鸾照进门!”
台下一片叫好。
唯独顾竹清眉心紧蹙。他听了许久,才确定这段话本正是取材于他和元昭,却天花乱坠地将她们说成了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这状元郎真是走运,一下子从农家子成了皇亲国戚!”
“这是永安公主和驸马的故事吧?”
“真是可惜了……公主那么好的人,本该配更门当户对、更俊美的男子才是。”
“这是什么话?公主与驸马二人一见钟情,情深义重,我看般配得很!”
顾竹清扶额,有些眩晕。
百姓不明真相,他只能反复告诉自己不要挂怀。说来也奇怪,这些百姓对永安公主似乎否相当喜爱……
“顾竹清。”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怪了,难道停云轩的酒还有此等后劲,怎么这时还让他幻听了元昭的声音?
“顾竹清,我来接你回府。”
不对!
顾竹清猛地抬起头。元昭真真地站在桌前,掀开帷帽的纱帘,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台上的说书人还在说着那三分真七分假的故事,顾竹清见这胡编乱造的故事传进了元昭的耳朵,又注意到茶楼中已有不少人在偷觑她们,莫名有些羞恼,赶紧起身拉着元昭出去了。
等在茶楼屋檐下的采蘋及时递上了伞。
穿着蓑衣、坐在熟悉的公主府马车车架上的车夫是元昭常用的那个。今天为他驾车的那个车夫应当已经回到府中了吧?
顾竹清坐上马车,看着元昭的侧脸,脑海中倏尔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丝什么。
“元昭……”他哽了一下,声音不由得有些颤抖,“公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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