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段裴是在一阵清雅的茉莉花香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愣了愣神，才想起昨夜临睡前对掌柜的嘱托。起身推开窗，秋日凉爽的空气涌入，带着楼下街市渐渐苏醒的声响。他深吸一口气，竟觉得连日的疲惫和紧绷都舒缓了不少。
洗漱完毕，刚在书案前坐定，房门便被轻轻叩响。伙计端着一壶热气腾腾的香片和一碟刚出炉的精致点心进来，笑容可掬：“段公子，您的茉莉香片。这点心是厨房刚做的荷花酥，掌柜的吩咐一并送来，说您读书费神，垫补一下。”
段裴看着那碟造型别致、酥皮层层绽放如真荷的点心，微微怔忡。这绝非客栈常备的早点。他立刻想到了某种可能。
“有劳。”他不动声色地颔首，待伙计退下后，才执起茶壶，斟了一杯。茶汤清亮，茉莉花香馥郁而不艳俗，沁人心脾。他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入喉中，带来一夜安眠后的妥帖与暖意。
他又拿起一块荷花酥，轻轻咬下。外皮酥脆，内馅清甜不腻，带着淡淡的莲子香气，手艺极好。
是李羡。
一定是他。
他昨日不过随口一提茉莉香片，今日客栈便送来了这般显然出自名家手笔的点心。除了那个心思细腻又总能办到各种看似不可能之事的小公子，还能有谁？
他甚至能想象出李羡吩咐人时的模样，大概是扬着下巴，带着点小得意：“悦来客栈那书生，我罩的。晨起送壶上好的茉莉香片过去，再配几样不甜不腻、瞧着雅致吃着顺口的点心，别打扰他读书。”
段裴看着手中的点心，又看看那壶氤氲着热气的香片，心中那片柔软的涟漪再次荡漾开来。这种被默默记挂、被细致关照的感觉，于他而言，陌生而又令人心悸。
他放下点心，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温热的茶杯，目光望向窗外。秋高气爽，是个读书的好天气。可他的心思，却有一瞬间飘向了李府的方向。他此刻……在做什么？是在核对那些繁琐的账目，还是又被父亲拘着学看生意？亦或是……找了个借口溜出去跑马了？
段裴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莫名的思绪甩开，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书卷之上。
然而，书页上的字迹却似乎不如往日清晰。总有一抹鲜活的红色，不经意间闯入脑海，带着灿烂的笑容，或关切，或戏谑的眼神。
他强迫自己静心，却发现比往日要困难些。那种名为“牵挂”的情绪，如同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
午后，他小憩片刻醒来，发现窗边小几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小小的白瓷瓶，瓶身素雅，插着几枝金桂，馥郁的甜香弥漫一室，恰到好处地冲淡了书房固有的墨香和沉闷之气。
段裴走到窗边，拿起瓷瓶。桂花新鲜欲滴，显然是刚采来不久。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细小金黄的花瓣。无需多问，他知道这又是谁的手笔。
接下来的两日，类似的小惊喜不断。有时是夜间回来时，发现书桌上多了一盏光线更柔和护目的纱灯；有时是笔墨快用完时，客栈伙计“恰好”送来了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新笔新墨；甚至有一次，他中午下楼用饭，掌柜的“特意”推荐了一道安神补脑的药膳汤，味道极好，且显然不是客栈菜单上的菜色。
李羡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再直接前来打扰他备考，却用一种无处不在又恰到好处的方式，渗透了他的生活，细致入微地打点着他的一切所需，默默为他营造着一个最舒适安心的备考环境。
段裴全都默默接受了。他没有再说道谢的话，也没有试图去拒绝。因为他知道，那并非李羡想要的。那个人的好意，就像秋日的阳光，温暖而直接，坦然接受，或许才是最好的回应。
只是，他心中的那份悸动，却日益清晰。
每当看到这些小小的变化，感受到那份无声的关怀，他的嘴角总会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读书间隙，偶尔望向那瓶金桂，或是嗅到空气中残留的茉莉茶香，他的心便会变得异常柔软和平静。
科考的压力依然巨大，前路的未知依然存在。但因为有了这份不期而遇的牵挂，青川城的这个秋天，似乎不再那么清冷和难熬。
考前最后一夜，段裴检查完明日要带入考场的所有物品，确认无误后，正准备歇下，目光再次落在那只绣着异域纹样的锦囊上。
他拿起锦囊，凑到鼻尖，清冷独特的香气吸入肺腑，确实令人神志一清，心神安定。
他握着锦囊，走到窗边。夜空如洗，月明星稀。明日，便是决定无数士子命运的时刻了。
他并不十分紧张，多年的苦读早已将知识融会贯通。此刻，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水到渠成的平静，以及……一丝淡淡的期待。
期待金榜题名，不负寒窗。也期待……考完之后，那场只有一壶清酒、二三小菜的约定。
他将锦囊小心地收入明日要穿的衣衫内袋，贴胸放好。仿佛那不是一袋提神的香料，而是一道护身符，带着某个人的祝愿和……牵挂。
吹熄灯烛，躺于榻上。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清辉。
段裴闭上眼，在清雅的茉莉余香和脑海中那抹鲜明的红色身影陪伴下，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