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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秋闱三日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亦是江南贡院秋闱开启之日。

天色未明,青川城却早已苏醒。不,或许这一夜,对无数应试学子及其家人而言,本就是一个不眠之夜。贡院所在的街巷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车马轿辇、送考亲友、维持秩序的差役兵丁、以及更多看热闹的百姓,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将黎明前的黑暗驱散殆尽。

空气凝重而焦灼,弥漫着紧张、期盼、不安种种复杂情绪。寒窗苦读十数载,乃至数十载,成败荣辱,尽系于这接下来的三日。

段裴起身时,客栈内已是一片窸窣声响。他换上浆洗得干净挺括的青色儒衫,仔细检查了考篮中的笔墨纸砚、蜡烛食物、以及官府发放的号牌文书,确认无一疏漏。最后,他的指尖触碰到内袋中那个小小的锦囊,冰冷的异域香料气息透过布料隐隐传来,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一定。

他推开房门,走廊上已有不少学子匆匆而行,面色凝重,彼此间少有交谈,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竞争与压力。段裴深吸一口气,提起考篮,稳步下楼。

客栈掌柜早已候在楼下,见他下来,连忙迎上,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段公子,一切都预备妥当了?可用些早点?轿子已在门外候着了。”

段裴这才注意到,客栈门口并非只有寻常代步的青布小轿,竟停着一顶更为宽敞稳重的黑漆轿子,轿夫个个精壮沉稳,一看便知非寻常脚力。这定然又是李羡的安排。

“不必早点,多谢掌柜。”段裴微微颔首,心中了然,却也不再多言,弯腰入了轿子。

轿子起行,异常平稳,很快便汇入前往贡院的人流车马之中。轿窗外,天色渐青,沿途皆是行色匆匆的学子与送行人。父母叮嘱,妻子垂泪,友人鼓励……人生百态,在此刻显露无疑。段裴闭上眼,摒弃杂念,默诵着经义文章,将心神调整至最沉静的状态。

贡院辕门已然在望。那是一座巍峨森严的建筑,高墙耸立,瞭望台高耸,门前巨大的“明经取士”牌坊下,甲士林立,戒备森严。所有车马轿辇均不得再前行,学子们必须在此下车,接受第一道查验,然后提着考篮,步行穿过那扇决定命运的大门。

段裴的轿子稳稳停下。他提篮下轿,整理了一下衣冠,便欲融入前行的人流。

“段兄!”一个熟悉却令人不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段裴回头,只见陆文瀚也从一顶华美的轿子中下来,一身崭新的宝蓝锦袍,意气风发,身边还跟着几个同样衣着光鲜的同伴。他看到段裴,尤其是段裴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和手中略显简陋的考篮,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得意。

“段兄就这般前来应试?倒也……符合身份。”陆文瀚语带讥讽,他身旁的同伴发出几声低低的嗤笑。

段裴面色平淡,只微微拱手:“陆公子。”并不多言,转身便要走。

“诶,段兄何必急着走?”陆文瀚却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声音提高了几分,引得周围不少学子侧目,“听说段兄近日深得李公子‘照拂’,想必已是胸有成竹,稳操胜券了吧?不知李公子可曾为段兄打点好了关节?也好让我等见识见识。”

这话恶毒至极,不仅再次暗示段裴与李羡关系不正当,更公然污蔑其科场舞弊,其心可诛!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段裴身上,惊疑、鄙夷、好奇皆有之。科场舞弊是最大的禁忌,此言一出,若段裴应对不当,即便清白,也可能惹上无穷麻烦。

段裴的脚步顿住。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两道冷电,直射向陆文瀚。他平日清冷平和,此刻骤然凝起神色,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陆文瀚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陆公子,”段裴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冰冷,穿透了清晨的嘈杂,“科场重地,圣贤门前,还请注意你的言辞。李某与李公子之事,清白与否,自有公论,不劳陆公子挂心。至于打点关节之说——”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周围竖着耳朵的众人,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凛然正气:“此乃对朝廷法度、对学政大人、对天下寒窗苦读学子最大的污蔑!段某寒门出身,别无长物,唯有胸中所学、笔下文章,可呈于御前,验于考官!陆公子若有真才实学,不妨考场之上见真章,何必在此行此污蔑攻讦之事,徒惹人笑,自贬身份!”

他这一番话,义正辞严,不卑不亢,既撇清了自己,又狠狠回击了陆文瀚的污蔑,更将自己置于寒门学子力争上游的正义一方,瞬间赢得了周围许多同样出身平凡的学子的共鸣。

当下便有人低声议论: “说得对!凭什么污人清白!” “陆家公子也太过了……” “就是,考场上看本事呗!”

陆文瀚被噎得脸色铁青,指着段裴:“你……你休要狡辩!”

“是否狡辩,榜文自有公断。”段裴冷冷打断他,不再看他一眼,提起考篮,转身毅然走向贡院大门,将陆文瀚那副气急败坏的嘴脸甩在身后。

经过搜检、验明正身、领取号牌等一系列繁琐而严格的程序后,段裴终于随着人流,步入了那扇沉重的贡院大门。

门内是另一番天地。高达一丈有余的青色砖墙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一条狭长而幽深的甬道通向深处,两侧是密密麻麻、鸽子笼般的号舍。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灰尘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肃穆压抑气息。无数脚步声在甬道中回响,却鲜有人声,只有差役低声的指引和考官的肃穆宣告。

段裴按照号牌,找到了自己的号舍。那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仅容一人转身,内有木板一块,充作桌案,另有小板凳一个,墙角放着盛满清水的瓦罐和一只空桶。这便是他未来三日两夜的容身之所。

他放下考篮,简单擦拭了桌板,将笔墨砚台一一取出摆好。动作从容不迫,不见丝毫慌乱。无论外界如何纷扰,一旦进入这方寸之地,他的心便彻底沉静下来。这里是他的战场,而他唯一的武器,便是他苦读多年的学识与笔墨。

卯时正刻,三声沉重的云板声响彻贡院内外。

所有喧嚣彻底平息,贡院大门轰然关闭落锁。意味着考试正式开始,直至三日后方得开启。

考题由差役分发至各号舍。段裴深吸一口气,展开试卷。首场考经义,题目果然刁钻精深,需对典籍有极透彻的理解和融会贯通的能力。他凝神静气,略一思索,便提起笔,蘸饱了墨,在稿纸上开始草拟。

笔尖沙沙,思绪如泉涌。外界的一切——陆文瀚的挑衅、李羡的关怀、市井的喧嚣——都被隔绝在那高墙之外。他的世界中,只剩下眼前的试题,和笔下即将流淌出的锦绣文章。

时间在笔尖悄然流逝。日头渐高,号舍内开始闷热起来。段裴额角渗出细汗,他却恍若未觉,全神贯注。偶尔停笔思索时,他会下意识地碰触一下胸口的锦囊,那清冷的香气似乎能透过衣衫,让他保持清醒。

午后,天气突变,竟淅淅沥沥下起秋雨来。雨点敲打着号舍顶上的瓦片,发出清脆的声响,更衬得贡院内一片寂静。有些号舍漏雨,引来低声的抱怨和骚动,差役匆忙奔走处理。段裴的号舍所幸完好,他索性借着雨声凉意,文思更为泉涌。

夜幕降临,差役分发蜡烛。烛火摇曳,光线昏暗。段裴点燃蜡烛,小心固定好,继续奋笔疾书。秋夜寒凉,他裹紧了衣衫,腹中饥饿,便拿出考篮中的干粮就着冷水默默食用。身体虽疲乏,精神却高度亢奋。

这一写,便直至深夜。待最后一道经义题答完,仔细誊抄到正卷之上,已是子夜时分。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长长吁出一口气。吹熄蜡烛,和衣在那窄小的木板上躺下。

号舍外秋虫唧唧,雨已停歇,月光透过栅栏门隙漏进几缕清辉。胸口的锦囊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冷香。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却在这极度的疲惫中,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脑海中不再有纷乱的经文,反而清晰地浮现出李羡那双带笑的眼睛和那句“我看重你”。

他带着这抹模糊的暖意,沉沉睡去。

第二日考诗赋杂文,第三日考策论。过程大同小异,白日挥汗如雨,夜间挑灯夜战。身体承受着极大的考验,精神却需始终保持高度集中。段裴凭借扎实的功底和沉静的心性,一一应对自如。策论题目关乎漕运利弊,他结合沿途所见李家的船队及与李羡交谈所得,论述得尤为深刻切实,自觉发挥上佳。

第三日下午,当最后一份考卷誊写完毕,仔细吹干墨迹,上交之后,段裴才真正感到一种脱力般的虚脱。三天两夜,仿佛耗尽了所有心力。

随着再次响起的云板声,贡院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刺目的阳光涌入,照在一张张或苍白、或兴奋、或沮丧、或麻木的脸上。学子们如同潮水般涌出,与外界焦急等待的亲人汇合,顿时,哭声、笑声、询问声、叹息声响成一片。

段裴提着空了许多的考篮,随着人流慢慢走出。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适应着外面的光亮和喧嚣。身体疲惫不堪,脚步虚浮,但心中却是一片尘埃落定的平静。他已尽力,无愧于心。

“段公子!段公子!”客栈掌柜眼尖,在人群中发现了他,拼命挤了过来,一脸如释重负,“您可算出来了!辛苦了辛苦了!轿子在这边,快请!”

段裴点点头,正要随他过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扫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皆是陌生的面孔。他是在寻找什么吗?或许……只是下意识……

并没有那抹预料之中的鲜亮红色。

也是,如此嘈杂混乱之地,他那样喜洁爱闹的性子,怎会前来。

段裴压下心头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正准备登上客栈安排的轿子。

忽然,一个穿着李家仆从服饰的精干汉子挤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段公子,小的是李府下人,奉小公子之命在此等候您多时了。小公子吩咐,请您一出贡院,务必先随小的回府一趟,他已备好了热水、清粥小菜和干净的房间,让您先去去乏,好好歇息片刻。”

段裴微微一怔。

那仆从又压低声音补充道:“小公子本是要亲自来的,但被老爷临时派去码头处理一桩急务,实在脱不开身,特意让小的务必等到您,解释清楚,千万请您见谅。”

原来如此。他不是没来,是被事情绊住了。甚至细心地连解释都提前备好,怕他误会。

一股暖流悄然润泽了疲惫的心田。段裴看着眼前恭敬的仆从,又看看一旁有些无措的客栈掌柜,略一沉吟,对掌柜道:“掌柜的,烦你回去说一声,我晚些再回客栈。”

然后对那李府仆从点头:“有劳带路。”

李府的马车就候在不远处,比客栈的轿子宽敞舒适得多。段裴坐上马车,靠在柔软的车壁上,听着车轮碾过青石路的辘辘声,全身的疲惫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阵阵袭来。

他闭上眼,几乎要睡过去。心中却模糊地想:热水、清粥、干净的房间……他竟连这些细节都想到了。

马车并未驶向李府正门,而是绕到了一处较为幽静的侧门。仆从引着段裴穿过一道小巧雅致的庭院,直接来到一处收拾得极其干净清爽的厢房。

屋内果然如那仆从所说,热气腾腾的浴桶早已备好,旁边小几上放着几样清淡适口的小菜和一碗熬得香糯的米粥,床铺上的被褥蓬松柔软,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公子请自便,小的就在门外候着,有何需要随时吩咐。”仆从躬身退下,细心地将门掩好。

段裴站在房中,看着这一切,一时竟有些怔忡。这与贡院号舍天差地别的舒适环境,以及那份无处不在的周到心意,让他紧绷了三日的心神,彻底松弛下来。

他褪下满是墨迹和尘土的衣衫,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舒适得几乎喟叹出声。洗净疲惫,换上旁边备好的一套干净细布寝衣,尺寸竟大致合身。他坐到小几前,慢慢吃着那碗温热的粥,胃里顿时暖和起来,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

做完这一切,强烈的困意席卷而来。他几乎头一沾到那柔软蓬松的枕头,便立刻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这一觉睡得极沉,无梦无忧。直到窗外天色渐暗,华灯初上,他才悠悠转醒。

醒来时,屋内已点起了灯烛,光线柔和。他身上盖着薄被,桌案上的残羹已被收走,换上了一壶新沏的热茶。

段裴坐起身,只觉得神清气爽,连日的疲惫一扫而空。他饮了杯热茶,正准备起身告辞回客栈,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极其熟悉的、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压低了嗓音的询问:

“怎么样?醒了吗?没吵醒他吧?” 是李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小心。

门外仆从低声回话:“回小公子,段公子刚醒片刻。”

“哦哦,那就好……”李羡的声音听起来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犹豫,“那……我现在进去……合适吗?他脸色怎么样?累不累?胃口好不好?”

段裴听着门外那人一连串压低声音的追问,仿佛能看到他抓耳挠腮、想进来又怕打扰自己的模样。心中那片柔软的地方,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阵阵涟漪。

他起身,走到门边,伸手拉开了房门。

门外,李羡正凑近了耳朵贴在门上,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冷不防门被打开,他吓了一跳,差点栽进来,慌忙站稳。

四目相对。

李羡今日穿了一身暗红色的箭袖常服,头发束得整齐,看起来像是刚从外面忙完回来,风尘仆仆,却眼神明亮。他看到段裴,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大大的、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那笑容比屋内的烛光还要耀眼。

“你醒啦!”他上下打量着段裴,眼神关切,“怎么样?还累不累?热水澡泡得舒不舒服?粥合不合胃口?我看你好像清减了些,不过精神头看起来还行……”

他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根本不给段裴回答的机会。

段裴看着他,看着他眼下的淡淡青黑,看着他发梢似乎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看着他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关切和欣喜,心中那点因为考试结束而带来的空落,瞬间被填得满满的。

他摇了摇头,嘴角不由自主地,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浅而真实的弧度。

“不累了。”他轻声回答,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异常温和,“都好。多谢你费心。”

李羡听到他这句话,看到他脸上那罕见的、柔和的笑意,眼睛唰地一下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整个星河。他猛地一拍手,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那就好!走!吃饭去!我让厨房准备了一堆好吃的,给你好好补补!你这三天肯定没吃好睡好!必须得大吃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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