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的香樟总在九月织出密不透风的绿,池念抱着画材往宿舍走,画板边角不小心蹭到迎面来人的胳膊。
“抱歉抱歉!”她连忙抬头,撞进一双带笑的眼。
是方叙白,白衬衫领口别着枚简单的银色领针,左手拎着吉他,琴带在手腕绕了两圈。
他笑起来时颊边陷出浅梨涡,连说“没事”的声音都像浸了冰饮,清清爽爽的:
“你也是设计系的?画板上这张图书馆速写,线条好干净。”
正处于大二的方叙白刚结束吉他社的招新,走这条路纯属绕近道。
但池念低头道歉时,耳尖泛红的模样,还有画板上那笔一看就下过苦功的排线,让他忍不住多聊了两句。
从设计基础课的难点,到学校后门好吃的蛋包饭,他随口找着话题,看着女孩慢慢放松下来,眼里的光也亮了些。
那之后的交集像自然生长的藤蔓。
他在食堂撞见独自吃饭的池念,会端着餐盘坐过去;
她在画室赶作业到天黑,他刚好练完琴路过,会顺道陪她走回宿舍。
他没刻意做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安静又认真的女孩很舒服,连她说话时思考时咬下唇的小动作,都让人觉得可爱。
变故是在十月的系部大会后。
方叙白在走廊听见两个女生议论:
“池念家里条件超好的,爸妈是做建筑设计的,可惜去年出事了,留下好多资产呢……”
他脚步顿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当晚,他鬼使神差地打开电脑,搜索了“池氏建筑”的新闻,看着页面上的企业规模和资产报道,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很久。
从那天起,有些东西悄悄变了。
他开始“记住”她的课表,算好时间在教学楼门口“偶遇”,手里总提着她前一天提过一嘴的那家店的热饮;
她随口说设计软件用得不熟练,第二天他就拿着自己整理的教程笔记找过来,说是
“之前帮学长整理的,刚好给你”但是找机会装作无意透露其实是他熬了半宿查资料做的;
她提到父母时红了眼,他会把声音放得格外软,拍着她的背说“以后我陪你”,
可转身回到宿舍,手机里多了个文件夹,名字是“池念相关”,里面存着他从各种渠道打听来的关于她家庭和资产的信息。
他不再是单纯觉得她舒服,而是会刻意观察她的反应。
送早餐时,会留意她是不是真的喜欢;
聊未来规划时,会不动声色地提“要是有资金支持,做设计工作室会顺利很多”,
看着她眼里泛起的光亮,心里默默记下“可引导参与创业投资”。
池念没察觉这份温柔里的温差。
她依旧会为他记得自己不吃香菜而心动,
会因为他弹唱的吉他曲而失眠,
会在他说“想和你一起毕业”时红了脸。
自从父母走后,世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
外公外婆的疼爱是暖人的炭火,隔着代际的温吞。
直到遇见他,这份毫无保留的善意才像道劈开云层的光——
热烈,直接,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度,是她这些年晦暗日子里,头一次撞见这样鲜活的暖意。
池念沉寂的心,渐渐被这股“温柔”撬动,在方叙白提出表白时,答应了他。
池念以为这份感情是从偶遇开始的顺理成章,却不知道最初那份纯粹的好感,早已在某一刻变了质,成了他眼里需要精心规划的“目标”。
又是一个傍晚,方叙白送池念到宿舍楼下,看着她上楼的背影,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加密文件夹,更新了最新一条记录:
“对创业话题反应积极,可进一步推进关系。”
晚风卷着香樟叶的气息吹过来,还是最初那阵清爽的味道,却悄悄裹上了一层算计的凉。
大二那年的香樟依旧浓密,池念的生活却被一道突然出现的影子搅得发晃——
池洛晴靠着艺术特招进了A大设计系,成了她的直系学妹,也成了她藏在暗处的荆棘。
最先不对劲的,是池念的室友黄昭昭。
那段时间黄昭昭的梳妆台上总多出些新鲜物件:
先是一支热门色号的口红,接着是小众品牌的护手霜,后来甚至摆上了一套她念叨了很久却舍不得买的护肤品。
其中一个室友林铃打趣般地问她是不是发财了时,黄昭昭总含糊其辞:
“朋友送的,顺手就放这了。”
可是,黄昭昭却有意无意在宿舍的“八卦”。
有时是吃饭时随口提一句“刚才在琴房楼下看见洛晴学妹了,穿的芭蕾舞练功服,好像在等谁”。
有时是睡前漫不经心地说“洛晴学妹今天淘了个复古相机,说要找方学长请教摄影”。
池念心里发紧,却总安慰自己“只是学妹找学长问问题”,直到亲眼撞见池洛晴的“偶遇”。
那天她和方叙白约好去图书馆,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池洛晴抱着本乐谱站在琴房外,浅粉色练功服衬得她格外惹眼。
见方叙白过来,她立刻迎上去,声音甜得发腻:
“方学长,我刚练完芭蕾,想借本吉他谱,你知道在哪吗?”
方叙白停下脚步,池洛晴顺势翻开乐谱,指尖“不小心”划过他的手背,笑着说
“学长的手真适合弹吉他”。
池念站在不远处,看着方叙白没躲开,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更过分的是约会那次。
池念和方叙白在学校的人工湖边散步,池洛晴突然从旁边的柳树下跑出来,
“啊”的一声摔在方叙白怀里,手里的书本散了一地。
她红着眼圈抬头,正好对上池念的目光,慌忙从方叙白怀里挣出来:
“姐姐对不起,我脚滑了,不是故意的……”
方叙白扶着她的胳膊,语气里带着点安抚:“没事吧?下次小心点。”
那一刻,池念看着两人相触的手,第一次觉得喉咙发堵。
她试着委婉提醒池洛晴:“你刚进学校,还是多把心思放在专业课上。”
可池洛晴转头就给她妈妈杨芸打了电话,哭哭啼啼地说:
“妈,姐姐好像不喜欢我,我就是跟方学长请教了几句问题,她就给我脸色看……”
没过两天,杨芸就把池念叫回了家,语气严厉得像淬了冰:
“洛晴是你妹妹,你怎么这么小心眼?人家愿意跟谁来往是他的自由,你别在家搞这些弯弯绕,让人笑话!”
池念的委屈还没消化,方叙白的态度也变了。
池洛晴早就暗中透露出:
“姐姐虽然是盛林千金,但爸妈把公司管得严,她连银行卡都要按月伸手要,根本没实权。”
这话像根刺,扎进了方叙白心里——
他当初靠近池念,本就掺了几分对她家境的算计,如今听说她“没钱权”,那份精心维持的温柔便淡了大半。
一次设计作业,池念连熬三个通宵,眼下青黑得像抹了层墨,才终于画出初稿。
方叙白看到画稿时,指尖都没在纸上多停留,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眉头皱起:
“念念,你这想法太学生气了,一点商业化的影子都没有,拿什么争高分?”
顿了顿,他又像是“好心”点拨,语气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轻慢,
“你看洛晴上次给我看的那个,那才叫有市场感,你得多跟她学学。”
池念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心脏像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
直到后来路过教室外,听见池洛晴正扬着下巴,得意地跟围在身边的同学炫耀:
“我不是学设计的,那东西就是我随便捣鼓的,结果方学长看了还夸我有天赋呢!”
她才后知后觉地浑身发冷——
自己熬到视线模糊、手指酸痛才完成的心血,早就被池洛晴偷了去,还成了对方用来勾搭方叙白的筹码。
池念浑身发抖地冲到池洛晴面前质问。
池洛晴像是早有准备,立刻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眼圈红红地开口,条理清晰地讲着所谓的“创作理念”,
还特意指着几处明显被修改过的细节,仰脸问池念:
“姐姐,你说这里我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呀?这部分的巧思,你肯定也觉得很妙对不对?”
池念看着那些陌生的线条,大脑一片空白——
经过细微修改后,那不再是她的原稿。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很快围拢了人,听见池洛晴“委屈”的辩解,再看池念哑口无言的样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原来真是池洛晴自己做的?”
“池念怎么回事啊,自己没本事还去质问别人?”
“看着挺文静,心思这么多……”
指责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池念身上,她却只能狼狈地转身离开。
回到家,池洛晴早就在池禹柏夫妇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恶人先告状的话说了一箩筐。
池禹柏夫妇其实心知肚明,池洛晴那点水平设计不出这样的东西,
但他们看池念的眼神依旧冰冷,借着由头就开始批判:
“念念,就算洛晴做得比你好,你也不能这么去闹!”
“女孩子要懂礼貌,怎么能对妹妹耍脾气?”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明明受委屈的是自己,可最后被斥责的还是自己。
池念站在客厅中央,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把心脏都冻得发疼。
从那以后,方叙白对她越来越冷淡,看她的眼神里,只剩下一种理所当然的索取。
他会拿着复杂的建模图纸找过来,语气平淡地说:
“念念,你建模不是厉害吗?帮我把这个做了,我最近社团忙,没时间。”
池念犹豫着说“我自己的作业还没做完”,他就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眼神里满是失望: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还是说,你觉得帮我很浪费时间?”
池念看着他熟悉的脸,却觉得陌生得可怕。
两年相伴的骗局到头了,她想起最初那个香樟树下的偶遇,想起他曾经递过来的热可可,想起那些温柔的吉他弹唱——
原来那些看似美好的过往,早就被算计和背叛啃得千疮百孔。
窗外的香樟叶又落了一地,风一吹,满是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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