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作者有话说塞了七夕番外,关了作话的可以开了看了一下)
梁贞坐在堂前的长木椅上看着最后一截红烛化了,顺着木杆凝固了,才站起身。
学校里已经没人了,有戏的唱戏去了,没戏的玩儿去了,耳朵里,只有脚步声。
锦上花里的灯灭了,外面看过去漆黑一片。
外边儿张灯结彩,吵吵嚷嚷,可热闹啊。
一路走过去,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一对儿的,三口四口儿的,牵着猫的,抱着狗的,大冬天里光膀子的,把整张脸藏在红色网格围巾里的,端着手机坐在摊位上玩儿的,炒菜的,耍杂技的,画了彩妆穿着大靠在台上蹦跶的。
还有个坐在四脚小黑檀木凳上拉高胡的。
穿了一件卡其色毛呢外套,口袋里还装着一支润唇膏。
曲子一支一支地换,人也一波一波地来来去去,后街上的节目显然有趣得多。台前的幕布又落下去了,人堆又开始洗牌了。
幕布再打开的时候,那张小木凳上的人变成了吴老八。
梁贞愣了愣。
梁贞心脏狂跳不止,他挤开人群往戏台旁边的小巷子走去。那儿连通了戏台后台。越靠近那儿,心就跳得越快,越响。
嘈杂的人声都盖不过。
邵源从里面出来了。
“久等了?”邵源笑着说。
“……你看到我在下面了。”梁贞说。
“没看到。”邵源说,“但我知道你肯定在。走吧,别杵在这儿。”
“吴老八怎么上去了?”梁贞说。
“他答应替我演下半场了。”邵源说,“为这事儿我陪他打了好几天牌,加之威逼利诱。”
“为什么?”梁贞问。
“想陪你玩啊。”邵源说。
“啊。”梁贞说。
邵源回头,天黑透了,他看不清梁贞的表情,“你走不走?”
“来了。”梁贞跟上。
“先回学校放琴。”邵源说。
“走后边吧。”梁贞说,“前面人多,挤。”
梁贞带着他从戏台后边的小巷子绕过去。邵源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乌漆麻黑的环境下,走这么错综复杂的路,还能精准省时地走到终点,是他一辈子都没法掌握的技能。
“别开灯了。”邵源说,“就一会儿,没必要。”
“行。”梁贞在高堂等他。
邵源出来了,绕到桌子前边:“这什么,好香。”
“酒。”梁贞看了一眼说。
邵源二话不说就喝了。
梁贞看着他,有点儿震惊。
“干什么?”邵源带着一嘴酒味儿凑到他面前,“不能喝?”
“大逆不道。”他说。
“反正找的是你。”邵源说着重新给倒了一杯放回去,三秒后没忍住又喝掉了。
“你酒瘾还挺大。”梁贞笑了笑说。
“我警告你好好说话啊梁贞,”邵源说,“我这人虽然喝酒不醉,但是喝了酒我胆子就特别大,什么杀人啊放火啊我也不是没做过……”
何况你一个小小梁贞。
梁贞低头笑了:“听出来了,喝酒之后特别会吹牛。”
邵源慢慢地靠近他。
“嗯?”梁贞看着他。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把他摁到墙上。
看着他。
在他还发懵的时候。
上去就是一句话:
“梁贞,打一架吧。”
“……什么?”邵源看不见梁贞的脸但是能听出来他的疑惑。
邵源觉得有点儿好笑。
果然抓着领子表白是有点儿不太能的。
这种情况下邵源真的薅秃了头也说不出来那句“我喜欢你”。
更想不出来除了“打一架吧”之外还有什么能说的。
于是心里多了几分对侯光济脑回路的敬佩。
他松开了梁贞,但眼神没离开他,说:“高中的时候不是挺混的么?”
“……你听谁说的?”梁贞扯了扯衣领,后背离开了粉墙,跟着他走出去。
“你。”邵源说,“打架很厉害的样子。”
“这就是你刚才把我摁墙上的理由?”梁贞说,“不成立啊。我不接受。”
“我刚才……”邵源说,“就是冲动。”
“谁冲动了把人摁墙上?”梁贞说。
你济哥。邵源心里说。
前人的道路走不通啊。
“我刚才不说了么,”邵源说,“我喝了酒胆子就壮。”
梁贞知道邵源还有点儿什么真正的理由没说,总不能真的因为他一句你吹牛就想揍他。
他没问,蹲下来拆开箱子,抓了一把窜天猴出去了。走之前,又去高堂香炉那儿拿了两支没燃到底就灭了的香,又从抽屉里顺了个打火机走。
走到一半,他停下点着了香,把打火机揣口袋里了。
他们绕过人群,循着小路走。这边是没修过的野路,乍一看——草,泥,石头,树。
“看着点。”梁贞说,“别踩水坑了。”
“最近不是没下雨么,”邵源搭着他肩膀走,“哪儿来的水坑。”
“我也不知道。”梁贞说,“但就是会有。”
说着就走到水塘前面了。
这儿也没什么东西围着,就地上一个坑,坑里装满了水,水边长点儿草,草下面再住点儿虫。
梁贞不知道从哪儿找来几块大石头。最高的那块摆在前面,是窜天猴的起飞预备道,剩下两块是他和梁贞的椅子。
“以前玩过这个吗。”梁贞把两支窜天猴并排放着,说。
“没。”邵源说,“但我知道这玩意儿。”
梁贞递给他一支香,“用这个点它的尾巴。等它开始呲呲冒烟了,就收手。像这样。”
梁贞点了一支做示范。
示范猴相当安详地躺着。
然后发出呲呲的响声并且开始冒烟。
过了两三秒,它突然没影了,伴随一声尖细的“啾——”
飞出去了。
然后在空中炸了。
砰的一声。
很小。
“好窝囊。”邵源笑着说。
“你来。”梁贞说,“点着了就收手。别像上次那样。”
邵源轻轻碰了碰它的引子,然后很听话地收手了。
没点着。
“久一点儿。”梁贞说,“暗火烧东西慢。”
还是没点着。
梁贞抓上他的手,手把手带着他点。
邵源转头看着他。
冗长的一声吸引了邵源的注意。
窜天猴飞上去了,像梁贞那支一样,很窝囊地炸了,窝囊程度完全不亚于窝囊一号,并且最后和窝囊一号一样掉到池塘里成了鱼饵。
“再来一次。”梁贞给他又放了两支上来。
“我会了。”邵源说。
“嗯?”梁贞说。
“来比赛。”邵源说,“我肯定飞得比你高。”
“口气不小。”梁贞说。
“你就说敢不敢来。”邵源说。
“来就来。”梁贞把窜天猴分成两份。
邵源拔了一把草压在石头下面:“赢了拿一根。”
“全都是我的。”梁贞说。
“开始。”邵源说着伸手了。
梁贞一把抓住:“抢跑!作弊,这局我得分。”
“我喊口号了。”邵源看着他说。
“先喊个三二一才能喊口号。”梁贞说, “这是道上的规矩。”
“那你来。”邵源说着突然一愣,“不来了,我输定了。”
“嗯?”梁贞一看,邵源手里的香灭了,没忍住笑了。
邵源把头凑到梁贞的那根上,“借点儿火。”
“我不。”梁贞笑着举起手来。
“你这是作弊!”邵源说,“借点儿。”
梁贞把手放下来了,两支香的头挨着,空气里剩下风。
点了半分钟没点着。
“你把它给我。”梁贞说。
调整了角度也点不着。
阴风袭来,水波兴了。
梁贞叹了口气:“两根都灭了。”
邵源眼看着那一点火消失,笑了起来,“有打火机没。”
“有。”梁贞摸了摸口袋。
“有你不早拿出来!”邵源说。
“我怕你看见打火机犯烟瘾。”梁贞说着吧嗒一下按下了打火机。
“不想我抽烟?”邵源凑近了,“是讨厌我抽烟,还是担心?”
梁贞看了他一眼,看过去的瞬间火灭了,他没说话,把香递给邵源:“来吧。”
“最后一局了。”邵源说。
“嗯。”梁贞看着两支窜天猴同时起飞,“我的更高。”
“总分为王。”邵源说着从石头底下掏出几根草。
“嗯?”梁贞在后面摸索了半天。
“你不会一局没赢吧。”邵源说。
“我草飞了。”梁贞愣愣地看着他。
“什么情况?”邵源一下子没明白过来。
“石头没压住。”梁贞说。
邵源理解了,然后放肆地笑了起来。梁贞也觉得好笑,两个人挨在一起笑了一轮,邵源站起来了:“出去玩会儿吧。”
“嗯。”梁贞脸上笑容还没下去。
“算我赢。”邵源说。
“行吧。”梁贞说。
“别这么勉强。”邵源说,“这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主街上人流量不减反增,越往戏台那边走,人就越多,声就越大。什么样的声音都有,笑的哭的喊的,戏曲也成了背景音。
一路走过来,从胸口碎大石配吞剑,到最炫民族风配华尔兹,也算是雅俗共赏了。
有人支着三脚架拍摄。
“杨飞这回真是下大功夫了。”邵源说。
“嗯?”梁贞低头,“你说什么?”
“你听不见么?”邵源偏头说。
“这儿太吵。”梁贞说。
“我说,”邵源说,“算了,没什么。”
梁贞看了他一眼,直起腰来。
“想吃糖葫芦吗,”梁贞看了眼角落里拄着大草棒的胖老头,“我去买。”
邵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一起去吧。”
“行。”梁贞从草棒子上摘了串山楂,邵源拿了串小的,梁贞付了钱。
“吃过橘子样式的么?”邵源拆了塑料膜问道。
梁贞低下头来听他讲话,然后也凑近他耳边说:“尝尝。”
“我允许你咬一半。”邵源递上去。
梁贞笑了笑叼走了整个橘子瓣。
邵源这一串三个糖葫芦里面就一个橘子瓣。他一把抓上梁贞的脸,“是我上嘴还是你乖乖还回来?”
“嗯?”梁贞笑着偏了偏头,奈何下巴被邵源钳住动不了,嘴里还咬着块橘子瓣,含糊着说,“我听不清。你放开,我好痛。”
邵源踮起脚,凑上去,眼睛盯着他。
他张嘴的那一瞬间梁贞抓着他的手把签子举了起来。
邵源退回去,梁贞把橘子插回去,又咬了一小口,糖化在嘴里甜甜的。
邵源嘴里嘎嘣嘎嘣响,镇得他下巴和耳朵都有点儿疼。他看着在他前边半步的梁贞,喊了一声:“梁贞!”
怕他听不见喊得贼大声。
梁贞回头,嘴里还咂巴着糖,“嗯?”
“你看那儿。”邵源往天上一指。
一秒钟可以做很多事。
深呼吸。
整理面部表情。
做点儿心理准备。
后退半步。
等梁贞回头。
然后在梁贞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梁贞,我喜欢你。”
虽然这章的各种描写已经暗示了结局……
但是我还是好害怕你们空欢喜一场。
不过也快了……快了……了……
答应我不准骂我……作者心灵很脆弱的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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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七夕番外。
“哟,邵师傅。”梁贞躺在沙发上,邵源背着琴从门口进来,“今天这么早啊?”
“瞎喊什么。”邵源换了鞋,放下琴,坐在他旁边,“今天七夕,老胡和金凤约会去了,惠姐也走了,剩下我和吴老八,也没什么好练的了。”
“哎,”梁贞坐起来,“今天七夕。”
“怎么,”邵源说,“你也要去约会?”
“去啊,怎么不去。”梁贞说,正好还没做饭,“今晚出去吃怎么样?”
“我?”邵源看着他,“和你?”
“我,”梁贞说,“和你。”
邵源没忍住笑了。
“干什么。”梁贞说,“去不去!”
“去去去。”邵源笑着说。
于是半小时后他们出现在了超市里。
“人真多啊。”梁贞说。
“七夕嘛。”邵源笑了笑说。
“我对你的爱,”梁贞突然凑到他耳边,“不止在七夕。”
“别恶心我。”邵源脸都没抬。
梁贞却抱着他肩膀笑了起来。
这超市是去年开起来的,规模不大,两个人挑挑拣拣才选定了一家猪肚鸡,这儿人特别多,肯定也好吃,俩人在外面排了十几分钟,穿艳红色T恤的老板才把他们带进去,“老板几位?”
“两位。”梁贞说着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老板拿着板板和笔跟上去,“我看你们门口那个牌,两个人七折是不是?”
“是。”老板说,“那是情侣限定。”
“我们就是情侣。”梁贞说。
邵源看了看他。
老板笑了笑:“俩男的情什么侣。男人老狗的不害臊你。”
梁贞说:“俩男的怎么不能情侣。老板你这是歧视啊。”
“还歧视呢。”老板笑了笑,下意识摸了摸嘴,估计是个老烟民,这会儿没叼烟,“啵个嘴我看看。”
梁贞站起来:“来宝贝我们亲一个让她看看。”
“起开!”邵源笑着推开他,梁贞不死心地贴上来,他一手抓着他手腕,一手钳着他下巴不让他靠近,飞快地点了汤底。
梁贞不挣扎了,小城市物价低,邵源又多点了几个小菜,老板走了后,他看着梁贞,“还亲不亲?”
“亲个嘴就能打七折,”梁贞说,“挺划算啊,为什么不亲。”
“打七折,”邵源说,“也就便宜三十来块,为了这三十来块跟我亲嘴儿你亏不亏。”
“不亏啊。”梁贞笑着说,“你长得多帅啊,我赚大发了,反倒是你,你不会嫌我吧。”
“嫌。”邵源说。
梁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长得很差吗?你居然嫌我?”
“嫌你。”邵源说,“嫌你带把。”
“……那没办法了。”梁贞说,“我有点伤心。”
“别伤心。”邵源拍了拍他,“多甜蜜的日子啊。”
“我突然觉得三十块买我初吻确实有点儿廉价了。”梁贞支着头看着外边儿牵着手的小情侣,接吻这么美好的事情,不应该拿金钱来衡量。
他叹了口气,差点儿名利熏心了。
虽然没真的打算亲。
“初吻?”邵源挑了挑眉。
“干嘛啊你那是什么表情。”梁贞回过头说。
“挺意外的。”邵源说,老板端着汤上来了,“没谈过恋爱?”
“没。”梁贞说,他从小就一门心思扑在唱戏上,长大了还得照顾老梁,哪儿来的功夫谈恋爱。没心思是一回事,对别人没兴趣才是真的。情情爱爱什么的,不如多跑两圈有意思。
“也是。”邵源说,“看着就像不开窍的。”
“你开窍,你厉害。”梁贞说。
老板把汤端上来了,邵源没解释,自己开了火,等汤沸腾了,就下小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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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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