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源睁眼的时候才五点出头,他翻了个身,闭上眼,又睁开。
他坐起来,拢了拢被子。
寒潮还没过去。
天还黑着,只有一点混混沌沌的光,糊成一团,看不见光源。
他关上窗,冷得抖了抖,连忙换了身衣服。
还早。
吃点儿东西吧。
他出去泡了桶面,牛肉味儿的,盖着盖子也能闻到那股香味,泡两分钟了,差不多了。
梁贞下来了:“起这么早?”
“啊,”邵源看他一眼,把纸盖丢了,“睡不着就起来了。吵醒你了?”
“没。”梁贞也去泡了桶面。
天彻底明亮了。
邵源把行李箱里那堆衣服一一归位,只留下证件手机充电宝等没了就走不了的东西,背着个包出去了。
“真的不用送你到机场?”梁贞看着他问。
“不用!”邵源说,“又不是小孩。”
“也才十九岁。”梁贞笑了笑,“还不到呢。”
“还说呢,你也没比我大多少。”邵源说,“放心吧,那机场就那么点大,走不丢。”
“嗯。”梁贞说。
“车快到了。”邵源看着手机。
“送你出去。”梁贞说,“没行李箱吗?”
“不带了。”邵源背上书包,“轻装上阵。”
“那走吧。”梁贞说。
俩人并排走在那条凹凸不平的路上,冬天了这两排树也不怎么掉叶子,还是绿油油的,这让邵源暖和了些。
昨晚的事,他们谁都没提。
邵源看见了那辆车,白色的,“走了。”
“嗯。”梁贞停下了脚步。
邵源走了两步,回头。
梁贞眨了眨眼:“干什么?”
“昨晚的事儿……”邵源说,“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还是坏事。
很简短的两个答案。
梁贞想了很久都没选出来。
邵源看了看表,说:“你慢慢想吧。我……”
“好事。”梁贞说。
“什么?”邵源抬头。
“好事。”梁贞又说,他看着邵源,坚定极了,“是好事。”
邵源看着他,释然地笑了,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嗯。”梁贞说,“回去好好玩。”
“行。”邵源笑了笑。
“到了发消息。”
“好。”
“那,”梁贞这会儿不敢直视他了,“走吧。”
“嗯。”邵源说,“保重啊。”
“知道了。”梁贞推着他的肩膀转了个方向,邵源就着这个动作走了。
车子就在前面没几步的树脚下停着,他很快上车了,在车窗里朝梁贞招了招手。
车开走了。
梁贞走路回了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瞬间不自在起来。没人,没声,冷风从门口没命似的灌进来,他上了二楼,躺在了沙发上。
品出了些寂寞来。
昨晚睡得晚,今天又起得早,没多久他就睡了过去。
醒来已经是中午了,他不得不下楼整点儿吃的,维持一下生命体征。
厨房里有点乱,垃圾桶里装着邵源今早的泡面桶,上面压着他的,抹布是湿的,锅也还脏着,是他今早煎鸡蛋的痕迹。
他叹了口气把锅洗了。
把米洗了。
把菜洗了。
掏出一块肉解冻了。
最后洗了洗手。
然后就什么都不想做了。
手机叮了一声。
「邵源」:登机了
「邵源」:吃饭没?吃了什么?好吃吗?
梁贞笑了笑。
-没吃,在做
他去厨房拍了张照,发过去后,又打字:
-一路顺风
手机没动静了。
他接着去做饭。
嗡嗡嗡嗡嗡。
轰轰轰轰轰。
邵源揭开眼罩。飞机降落了,陆陆续续有人在离开。他也站起来跟着大队伍走了。
蓝天,白云,还有冷空气。
他摘下围巾披在手臂上,给他妈打了个电话。
刘会平接得很快,估计是等着他,“到了?”
“嗯。”邵源远远地就看见有个戴红色暖帽的人在朝他挥手,“看见他了。”
“行。”刘会平说,“挂了,马上开会。”
“好。”
戴红色暖帽的人走过来了,是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穿得很臃肿,脸上稀疏有几条纹,眼睛有点浑浊,戴着无框眼镜,笑得很慈祥,“到了。”
邵源点头,“废话。”
老袁笑着说:“行李箱托运了?”
“没带行李箱。”邵源说,“空手回来的。”
老袁也不意外:“你还是这么懒。”
“跟懒没关系。”邵源说。
“好吧。”老袁伸手,“包给我。”
“不用。”邵源说,“我不懒。”
“你这孩子。”老袁放下了手,带着他上了车。
邵源坐在后座。
外边的大路宽阔又平整,写字楼耸立着,直插云天,像一个个巨人,那么威武,那么雄壮,又那么令人向往。
可他却突然有点儿想念那个五彩斑斓的寮步了。
老袁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邵源低下头去给梁贞发了个消息,很简短的两个字:到了。
梁贞很快弹来了电话。
邵源飞快地摸出耳机戴上,接了。
“到了?”梁贞说。
“我刚才的消息白发了吗。”邵源说。
梁贞在那头笑了笑:“嗯。”
“你还‘嗯’?”邵源气笑了,“在干嘛。”
“浇花。”梁贞捋了捋兰花的叶子,又怕这样伤花儿,立刻放手了。
“好好养啊。”邵源说,“我回去要是它们有任何一个死了伤了我就找你算账。”
“嗯……怎么算?”梁贞问。
“没想好。”邵源说完憋不住笑了。
“你现在在哪儿?”梁贞听见了风声。
“车上。”邵源听着他的声音,特别安心,“我妈妈的司机来接我。”
“那就好。”梁贞说。
“嗯。”邵源说。
“那边冷不冷?”梁贞问。
“还好。”邵源说,“比广东还要暖和一些。我围巾都不用围。”
“真假?”梁贞说,“我以为那边肯定会更冷一些呢。”
“真的。”邵源说着打开摄像头,冻红的脸瞬间出现在屏幕上,他拿着围巾晃了晃,看得梁贞愣了愣,“你看,是不是没骗你。”
“是。”梁贞说。
真好看。
“我兰花呢。”邵源说,“冻死没。”
“怎么说话呢,”他也开了摄像头,对着桌上那盆兰花拍,“问你话呢,冻死没?活着吱一声。”
邵源笑了笑。
兰花没吱声。
“它活着。”梁贞说,“就是不理我。”
“嗯。我另一盆呢。”邵源说,“看看它。”
梁贞把镜头转到窗台上:“我在想,它放在这儿会不会太冷。”
“没事儿,你别动它。”
“嗯。”梁贞摸了摸它的叶子,“怎么不开花呢。因为天冷吗?”
“是吧。”邵源说。
然后就没人说话了。
你是不是有点儿想我?
邵源刚想这么问的时候,梁贞开口了:“你真不该这个时候走。”
“……为什么?”邵源问。
梁贞关了镜头。
接着他听见了一声叹息,然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梁贞应该是躺他床上了,“你不在,我有点儿做不出判断。”
邵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判断什么。”
“判断……”梁贞捞过他的枕头放在胸前趴起来,“我对你的感情。”
说是判断,其实答案早就已经摆在那儿了。有一个人,他离开后你对他魂牵梦萦,他不在的日子里你度日如年,这难道还不是喜欢吗。
但是他转念一想,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邵源也这么一个人,起码精神上是一个人,或许犹豫过,挣扎过,到最后还是坚持喜欢他,那得吃多少苦头。
他至少还知道邵源对自己的心意,知道邵源喜欢着他,他只要把自己这一关过了就行了,而邵源呢,面对的是多么大一座山,而且是一座迷雾缭绕的山,让人看不清前路,可他却一个人走过来了。
“你那时候是什么心情。”梁贞问。
“忘了。”邵源说。
梁贞沉默了。
“虽然有点儿难以接受,”邵源说,“但是我也没难受多久。我这人就是这样,特别没心没肺。”
“哪里的话。”梁贞笑了笑。
“你不用因为这个有负担。”邵源说。
“我是不是知道得太晚了。”梁贞说,“你怪我也没关系的。”
要是邵源真的怪他,没准他还会好受点儿。
“你知道什么了?”邵源笑着问,“如果是我想听的那个答案,我就不怪你。”
“不告诉你。”他说。
“你在报仇吗?”邵源问,“小气。”
“我没有。”梁贞说。
“那你说没有就没有吧。”邵源说。
“嗯。”梁贞安静了一会儿又说,“对不起。”
“为什么?”邵源愣了愣,迷惑道。
“你一个人揣着这么大的事儿……”
“再说这个我就挂了啊。”邵源说。
“别挂。”梁贞说。
“不挂。”邵源说。
梁贞听着电话那头的风声,心里却越来越难受。邵源真的是个小混球,丢给他这份心意,又不来面对他,让他一个人在这儿想念,没尽头地想念。
怎么邵源没怪他,他反过来怪邵源了呢。
梁贞你真不是人。
“我想见你。”梁贞说。
“来北京。”邵源说,“我带你玩儿。”
“真的啊。”梁贞坐起来了。
“骗你的。”邵源说,“别来。”
梁贞躺了回去。
“你那边不忙么?过年肯定很……”邵源看了眼老袁,“多单子吧。”
“嗯。”梁贞说,“这个村那个庙的,确实接了不少戏,天天排天天接……所以我根本去不了北京。你愿意带我我也去不了。”
“张钊凯和老胡呢。”
“张钊凯花场也特别忙。”
“过年嘛。”邵源说。
“嗯。”梁贞说,“老胡……一把年纪了都。”
“人家才多少岁。”邵源笑了笑,“怎么到你嘴里就老得不成样子了。”
“主要是他也忙。”梁贞说,“好几出戏呢。”
“辛苦了。”邵源说。
“嗯。”梁贞说,“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邵源说,“回头我问问。”
“嗯。”
“还想说什么?”邵源问。
“想你。”梁贞说。
“嗯?”邵源坐直身体。
“想你。”梁贞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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