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黔溪村还浸在靛蓝色的晨雾里,染坊的竹架上挂满半干的蜡染布,风一吹就像展开的蓝蝴蝶翅膀,沾着露水的纹路在微光中泛着细碎的光。林墨蹲在染缸边,指尖划过沉淀的靛蓝染料,李师傅说这缸料用了三年,是奶奶传下来的老配方。
“墨墨,灶上温了红薯粥,你再不吃该凉了。”李梅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带着瓷碗碰撞的清脆声响。自从三天前赵天磊因偷拍勒索被警方控制后,村里就总有些不明身份的人晃悠,母亲放心不下,收拾行李住进了村里的老厢房,从前总挂在嘴边的“考公报名表”换成了“染布围裙”,此刻她端着粥出来,袖口还沾着蜡染的蓝渍。
林墨接过粥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瓷壁,忽然想起三年前和母亲在蜀州早市的争执,更想起十二岁那年的暴雨夜。父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风光摄影师,为了拍雨后山间的“云海佛光”,独自进山取景,却遇上突发的山洪,连相机都被冲得只剩半截机身。母亲抱着父亲染血的摄影背心哭了三天三夜,从那以后,“进山”“摄影”“不务正业”就成了家里的禁忌,直到她在奶奶的旧箱底翻出那台老式胶片机——那是父亲送给奶奶,用来记录染布过程的礼物。而现在,母亲的手机相册里存满了蜡染布的照片,连微信头像都换成了小花画的“蝶绕花”卡通纹样,昨晚还主动说“你爸要是在,肯定会拍满一胶卷的染坊夜景”。
“陈阳说今早七点的顺风车来,带了新做的直播支架。”李梅坐在竹凳上,从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用蜡染边角料做的手机套,蝴蝶翅膀上还绣着细小的银线,“我照着你外婆留下的绣法改的,防摔。”
林墨刚要道谢,手机就震动起来,是张雯发来的短视频:镜头里,前MCN同事阿凯举着块蜡染布包奶茶,布上的蝴蝶纹样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皱,配文“原来非遗不是博物馆里的老古董,是能给奶茶保温的宝”。视频下面已经堆了两千多条评论,有人问“哪里买”,有人晒出自己用蜡染布包书本的照片,最扎眼的是条置顶评论,来自MCN机构的官方账号——赵天磊被抓后,账号由他的副总接管,还在垂死挣扎:“‘蝶绕花’IP归属本公司,林墨团队涉嫌盗用创意,侵权必究”。
“这伙人真是死缠烂打。”张雯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她踩着沾满露水的帆布鞋,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我刚从镇上快递站回来,赵天磊的前助理小周联系我了,说他手里有赵天磊当年指使团队盗用‘蝶绕花’纹样的原始草稿,还有副总现在伪造合作协议的证据。但他怕被MCN的人报复,只敢和你单独见。”
帆布包拉链一拉,露出里面堆得满满的文创样品:印着蝴蝶吐泡泡纹样的手机壳、绣着“比耶花朵”的帆布包,还有巴掌大的迷你蜡染布——这是张雯昨晚熬夜设计的“蝶绕花盲盒”雏形,她说要让非遗摆脱“严肃刻板”的标签,“年轻人喜欢拆盲盒,咱们就把蜡染做成9.9元的小玩意儿,让他们揣在兜里玩”。
九点五十,林墨走到村口老槐树下。树身缠着村民们祈福的红绳,枝桠上还挂着去年蜡染节剩下的彩灯笼,风一吹就晃出暖黄的光。她刚站定,就看见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副驾驶座下来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手插在裤兜里,神色慌张地四处张望——正是赵天磊的前助理小周。
“林小姐,东西我带来了,但你得保证不把我的名字泄露出去。”小周从背包里掏出个密封袋,里面是叠泛黄的草稿纸,最上面那张画着“蝶绕花”纹样,旁边用红笔写着“简化版,批量生产”,落款日期比林墨发布短视频早三天,右下角还有赵天磊的签名。
林墨刚要接,轿车后座突然传来玻璃升降的声响,MCN副总刘胖子探出头来,嘴角叼着烟,冷笑一声:“小周,你以为拿着几张破纸就能跳槽?赵总虽然进去了,公司还在!”他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手里举着摄像机,镜头直对着林墨的脸——这是想故意制造冲突,剪辑成“林墨威胁员工”的假视频。
小周吓得浑身发抖,转身就想跑,却被其中一个男人拽住胳膊。刘胖子推开车门走近,皮鞋踩在石子路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林墨,明人不说暗话,把‘蝶绕花’的配方和账号交给我们,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还能给你签个年薪二十万的顾问合同。不然,我们就把这些‘侵权证据’发到网上,让你一辈子都别想碰非遗。”
“配方不是你的,是黔溪村所有人的。”林墨把密封袋塞进怀里,后退一步靠在老槐树上,树桠上的彩灯笼晃下来,刚好照在她胸前的蜡染吊坠上——那是奶奶留下的,蝴蝶翅膀上刻着极小的字:“染布先染心”。
刘胖子刚要挥手让手下上前,就听见身后传来狗吠声,王芳带着十几个村民举着锄头赶过来,陈阳扛着直播支架跑在最前面,手机屏幕亮着,正处于直播状态。张雯从人群里挤出来,举着个扩音喇叭:“刘副总,您涉嫌伪造证据、威胁他人,我们已经报警了,现在全网都在看直播呢!”
林墨这才注意到,陈阳的直播镜头正对着刘胖子,弹幕已经刷成了一片:“原来之前的侵权声明是贼喊捉贼”“这胖子一看就没安好心”“支持林墨守护非遗”。陈阳比了个OK的手势,悄悄调整支架角度,把小周手里的草稿纸和刘胖子的嘴脸都拍得清清楚楚。有网友实时@了当地市场监管局和非遗保护中心,评论区里已经有工作人员回复“正在核实处理”。
“你们别胡来!我可是合法经营!”刘胖子色厉内荏地吼道,却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李梅从人群里走出来,举着手机播放录音——那是张雯之前在MCN工作时,偷偷录下的刘胖子和赵天磊的对话:“把‘蝶绕花’纹样改得简单点,就说是我们原创的,等火了再去告那丫头侵权,到时候配方和账号还不是咱们的?”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时,刘胖子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西装裤沾满泥土。小周被警察带走做笔录前,塞给林墨一个U盘:“这里面有MCN伪造的合作协议、赵天磊和资本方的聊天记录,还有他们计划垄断‘蝶绕花’纹样的完整方案。赵总被抓后,刘胖子想接着干这笔买卖,这些都是他指使我做的。”林墨打开U盘,看到里面的文档里写着“先抹黑林墨团队,再低价收购染坊,最后机械化生产廉价衍生品”,气得指尖发颤,陈阳在旁边拍了拍她的肩:“别气,这些都是送他们进去的证据。”
中午的阳光透过染坊的竹窗,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张雯把草稿纸摊在竹桌上,和林墨奶奶的日记放在一起比对,忽然“呀”地叫出声:“你看,赵天磊的草稿只画了蝴蝶的半边翅膀,而你外婆布片上的刚好是另一半!”
众人凑过去看,果然,日记里夹着的半张草图,与张雯带来的外婆遗物拼在一起,刚好是朵完整的“双蝶戏花”——两只蝴蝶翅膀相叠,翅尖沾着露珠,花瓣上还刻着细小的纹路,李师傅说这是“蝶绕花”的失传纹样,当年林墨奶奶和张雯外婆就是靠这纹样,在困难年代换来了全村人的口粮。
“我外婆说,这纹样是她和你奶奶一起创的,蝴蝶代表陪伴,花朵代表希望。”张雯指尖划过布片上的针脚,那是外婆晚年视力模糊时绣的,针脚有些歪歪扭扭,“以前我总觉得非遗是老掉牙的东西,直到上次看到王芳用蜡染布给孩子做书包,才明白外婆说的‘纹样要活在生活里’是什么意思。”
陈阳扛着直播支架走进来,身后跟着个穿工装的年轻人,是做“国潮轻趣味”的创意公司总监阿哲。他一进门就举着手机拍个不停,镜头从染缸拍到墙上的蜡染布,最后定格在张雯设计的盲盒样品上:“我刷到你们的短视频就赶来了,现在年轻人就吃‘好玩又实用’这一套,咱们合作出‘蝶绕花盲盒’,我保证三个月卖爆十万套。”
阿哲把策划案拍在桌上,上面画着盲盒的设计图:迷你蜡染布分“经典款”和“隐藏款”,经典款是传统“蝶绕花”纹样,隐藏款是小花画的卡通蝴蝶,每个盲盒里还配着可水洗蜡笔和“纹样DIY说明书”,教大家在布上画自己喜欢的图案。“我们不用明星代言,就找素人博主拍搞笑视频——比如用蜡染布包宠物、做笔记本封面,让大家知道非遗不是用来供着的。”
“但手工染布产量有限,十万套根本做不完。”李师傅端着茶杯走进来,茶碗垫是块蜡染小布,“老手艺不能丢,但也不能守着老规矩不变,我琢磨着可以用机器裁布,但是蜡刀勾勒纹样必须手工,这样既保质量又提效率。”
林墨忽然想起小周给的U盘里,赵天磊的资本方要求“完全机械化生产”,甚至要把“蝶绕花”纹样改成简单的几何图形。她指着策划案上的“手工签章”设计:“每个盲盒的布片上都要盖手艺人的章,李师傅的是‘李’字,王芳的是‘芳’字,这样大家买到的不仅是商品,还是手艺人的温度。”
正说着,王芳抱着大黄狗跑进来,手里举着个油纸包:“墨墨姐,我娘做了蜡染布的鞋垫,说给警察同志送过去,感谢他们抓坏人。”油纸包里的鞋垫上,蝴蝶翅膀绣得饱满,针脚细密,林墨忽然有了主意——合作社可以推出“非遗互助计划”,让村里的留守妇女做鞋垫、手机套这些小物件,按件计酬,这样既能增加收入,又能传承手艺。
下午三点,陈阳调试好直播设备,林墨举着刚染好的“双蝶戏花”布片出现在镜头前。阳光透过布片,把靛蓝色的光影投在她脸上,张雯在旁边举着盲盒样品,李梅则端来一碗靛蓝染料,演示如何用板蓝根叶子制作天然染料。
“很多人问,我们为什么要保护非遗?”林墨摸着布上的纹样,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向全网,“因为这不是一块普通的布,上面有我奶奶和张雯外婆的情谊,有李师傅三十年的坚守,还有王芳这样普通村民的生活希望。它能给奶茶保温,能给手机做套,能让孩子们拿着蜡笔画出自己的创意——这就是非遗活着的意义。”
直播画面里,弹幕瞬间刷屏:“我买的不是盲盒,是传承”“奶奶的手艺终于被看到了”“坐标黔溪村附近,明天就去体验染布”。陈阳悄悄把镜头转向窗外,那里站着十几个村民,王芳抱着孩子挥手,小花举着画满蝴蝶的画板,李师傅则蹲在染缸边,给新来的学徒演示蜡刀的用法。
直播刚结束,张雯的手机就响了,是县文旅局打来的:“我们看到你们的直播了,非遗保护中心有笔专项扶持资金,想支持你们建合作社,另外《非遗之光》栏目组下周来拍摄,想做一期‘非遗生活化’的专题。”
挂了电话,张雯突然抱着林墨哭了:“以前在MCN,赵天磊总说我‘只会搞流量没底线’,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的流量是人心,是大家愿意为有温度的手艺买单。”林墨拍着她的背,看见她手机屏保是外婆和奶奶年轻时的合影,两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站在染缸前,手里举着刚染好的布,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傍晚时分,警察打来电话,说刘胖子因伪造证据、敲诈勒索被依法拘留,MCN机构的官方账号已被平台封禁,赵天磊也因新增的共同犯罪线索被重新提审,背后的资本方正在接受调查。小周因为主动提供关键证据,被免于处罚,他发来消息说“以前跟着赵总和刘胖子,总做些亏心事,现在想做点正经事,为非遗出份力”。林墨回复他“合作社欢迎你”,附带了张小花画的卡通蝴蝶表情包,背景是父亲当年拍的山间云海,阳光穿透云层,像极了染布上的光斑。
夕阳把染坊的影子拉得很长,竹架上的蜡染布在风中轻轻飘荡,靛蓝色的纹路被夕阳染成暖金色。李梅在厨房准备晚饭,锅里炖着腊肉土豆,香味混着靛蓝染料的草木香飘满整个院子。陈阳帮着李师傅修补染缸,张雯则在整理盲盒订单,小花趴在竹桌上,用蜡笔在布片上画着“一家三口”的图案——两个大人牵着小孩,周围绕着飞舞的蝴蝶。
林墨走到老槐树下,摸着树干上的纹路,忽然想起奶奶日记里的一句话:“蝶绕花,花绕蝶,手艺就像这藤蔓,只要有人用心浇灌,就会一直开花结果。”她掏出手机,给小周回了条消息:“明天来村里吧,李师傅说要教新学徒蜡刀技法。”
月光爬上树梢,洒在满院的蓝布上,把蝴蝶纹样映得格外清晰。大黄狗趴在门口打盹,偶尔抬起头叫两声,像是在守护这满院的温暖。林墨知道,这场守护非遗的战斗还没结束,未来会有更多的挑战,但只要这些手艺人还在,只要还有人愿意把蜡染布放进生活里,“蝶绕花”的故事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她转身走进院子,看见张雯举着刚做好的盲盒朝她挥手,盲盒上的蝴蝶翅膀沾着细碎的金粉——那是小花用儿童颜料调的,说是要给蝴蝶“装上星星”。林墨笑着走过去,接过盲盒的瞬间,仿佛握住了三代人的传承与希望,也握住了非遗在新时代里,最鲜活的生命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