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 黑色轿车在村口老槐树下急刹，扬起一阵尘土。林墨眯着眼看过去，张雯踩着高跟鞋从车上下来，身后两个年轻人拎着印着 “影视制作” 的公文包，一脸不耐烦地四处张望。“墨墨，可算找着你了！” 张雯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伸手就想拍林墨的肩膀，林墨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 昨天电话里那声 “要么改要么终止合作” 的冰冷语气，还在耳边打转。
“张经理，一路颠簸，先去蜡染坊歇脚，喝口茶再谈吧。” 林墨侧身引路，陈阳赶紧接过张雯手里的外套，王芳则快步去前面通知寨老。张雯走在石板路上，高跟鞋敲得 “哒哒” 响，看见路边阿婆摆摊卖灰碱粑，皱着眉捂了捂鼻子：“你们这儿空气倒是清新，就是这路也太不好走了，还有这摆摊的，多影响拍摄画面啊。”
王芳一听就急了，转身反驳：“张经理，这灰碱粑是阿婆凌晨三点起来蒸的，用稻草灰水泡的米，城里买不着这么正宗的！咱们拍短剧不就是要真实吗？这摆摊的场景多有生活气啊！” 张雯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芳丫头，真实能当饭吃？观众要看的是热闹，是冲突！你看那些火的剧，哪个不是婆媳吵架、闺蜜反目？你这平铺直叙的，谁有耐心看？”
陈阳赶紧打圆场：“张经理，先到蜡染坊坐，咱们慢慢说，墨墨熬了您爱喝的绿茶。” 张雯撇撇嘴，跟着往蜡染坊走，路过染缸时，又嫌恶地绕了绕：“这缸里的蓝水看着脏乎乎的，拍出来能好看吗？不行，得换不锈钢的缸，刷得亮堂堂的才上镜。”
林墨脚步一顿，回头说：“张经理，这是奶奶当年用的老染缸，缸壁上的靛蓝是几十年泡出来的，换了缸，就不是那味儿了。” 张雯停下脚步，转头盯着林墨：“林墨，我再说一次，咱们是商业合作，要的是成片效果，不是给你奶奶的老物件办展览！”
到了蜡染坊，张雯把公文包往八仙桌上一摔，掏出平板 “啪” 地拍在桌上：“你自己看，我连夜改的剧本，加了‘周强带人砸染缸抢方子’的戏，还加了个网红女主播来村里探秘，跟你抢传承人的位置，这样一来，冲突有了，话题度也有了，多好！”
林墨凑过去，平板屏幕上的剧本密密麻麻改了一堆 —— 原本奶奶坐在火塘边教姑娘们染布的温馨场景，改成了 “奶奶手持蜡刀与周强对峙，染料泼了满地”；寨里姑娘们一起采靛蓝草的情节，变成了 “为抢采草地盘互相推搡”。“张经理，这不行！” 林墨把平板推回去，语气坚定，“我奶奶一辈子温和，从没跟人红过脸，周强他爹当年还跟我奶奶学过染布，怎么可能抢方子？寨里的姑娘们跟亲姐妹似的，也不会为这点事吵架！这故事太假了，我不能拍！”
“假？” 张雯猛地站起身，平板滑到桌边差点摔下去，“林墨，你搞清楚！我给你投钱，给你资源，不是让你拍你那点小情怀的！没有流量，你的非遗故事谁会知道？没有热度，你们这儿的蜡染能卖出去几匹？我这是在帮你，不是害你！”
陈阳赶紧扶住桌子，劝道：“张经理，您消消气，墨墨不是不配合，就是觉得改得太离谱了。咱们再商量商量，比如加个‘姑娘们学染布闹笑话’的情节，既有趣，又不偏离真实，您看怎么样？” 张雯瞥了陈阳一眼，冷笑一声：“闹笑话？那是过家家！我要的是能上热搜的冲突！要么按我改的拍，要么咱们就终止合作，我没时间在这儿跟你们耗！”
“你怎么能这么说？” 王芳气得脸通红，声音都在抖，“这不是你赚钱的工具！这是我们黔溪村的传承，是墨墨奶奶一辈子的心血！你想改就改，也太不尊重人了！” 张雯刚要反驳，林墨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着 “妈” 的名字。
“墨墨，那姓张的到了没？她没为难你吧？” 李梅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带着焦急。林墨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平静：“妈，没事，我们正在谈剧本呢。” 张雯听见声音，一把抢过手机，对着话筒说：“阿姨您好，我是张雯，我跟墨墨就是正常沟通工作，就是墨墨太固执，不肯接受专业建议，耽误拍摄进度。”
“你说谁固执呢？” 李梅的声音一下子拔高，“我家墨墨拍的是她奶奶的故事，那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凭啥让你瞎改？你要是敢欺负墨墨，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去黔溪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张雯被怼得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尴尬地把手机还给林墨，脸色难看：“你妈还挺护着你。” 林墨握着手机，指尖传来听筒的温度，心里暖暖的 —— 妈妈虽然远在城里，却一直是她最硬的后盾。
挂了电话，林墨看着张雯，眼神坚定：“张经理，我知道您是为了流量，但我不能为了流量丢了初心。这不仅是我的故事，更是黔溪村几十位老人的回忆，是奶奶一辈子的传承，我不能改。要是您非要终止合作，我也没办法，大不了我们自己找赞助，慢慢拍。”
张雯盯着林墨看了足足半分钟，突然笑了：“行，林墨，你有种！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资金，没有我的资源，你们这群乡下孩子能拍出什么名堂！” 她说着拎起公文包，转身就走：“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要是还不答应，咱们的合作就彻底黄了！” 两个年轻人赶紧跟上，汽车发动时，还特意按了声喇叭，像是在发泄不满。
张雯走后，王芳气得坐在门槛上抹眼泪：“她怎么能这么不讲理？这是咱们的故事，凭什么她说改就改？还说咱们是乡下孩子，她懂啥是传承吗？” 陈阳蹲在旁边，递过一张纸巾：“别生气了，跟她置气不值当，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没有她的赞助，咱们说不定能拍得更顺心。” 林墨拿起桌上的旧蜡刀，轻轻放在阳光下，刀身上的 “苏” 字泛着光，心里突然平静下来 —— 她知道，自己的选择没错。
中午，三人没心思做饭，陈阳去村口买了块灰碱粑，又从家里拿了罐豆豉酱，掰成小块分给两人。“墨墨，你真打算跟张雯断了合作？” 陈阳咬着灰碱粑问，“没有她的设备，咱们拍出来的素材后期制作是个大问题，还有资金，咱们现在手里的钱连买两卷胶片都不够。” 林墨点点头，嚼着喷香的灰碱粑说：“我知道难，但我不能改剧本。实在不行，咱们就众筹，或者找村里的文旅公司问问，他们不是一直想推广乡村旅游吗？说不定愿意赞助咱们。”
王芳突然一拍大腿，差点把手里的灰碱粑掉在地上：“对呀！我妈昨天还跟我说，村里文旅公司的王经理去她那儿买蜡染布，说想找个非遗项目合作，拍点宣传视频。咱们可以去找王经理谈谈，说不定他愿意赞助咱们拍短剧！” 陈阳眼睛一亮：“我认识王经理，去年帮他送过货，他人挺实在的，下午我就去找他聊聊！”
下午，陈阳去了文旅公司，林墨和王芳留在蜡染坊整理拍摄素材。林墨刚把开机仪式上寨老祭拜土地的画面导入电脑，就听见门口传来 “咚咚” 的敲门声。“墨墨在吗？” 寨老的声音传来，林墨赶紧起身开门，看见寨老手里拎着个布包，身后还跟着阿婆，手里端着个砂锅。
“寨老，阿婆，你们怎么来了？” 林墨赶紧让他们进屋。寨老坐在八仙椅上，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熏得金黄的腊肉：“听说姓张的为难你了？这是老婆子昨天刚熏好的腊肉，炖萝卜吃，补力气。别跟她置气，身子要紧。” 阿婆把砂锅放在桌上，掀开盖子，一股酸汤鱼的香味飘了出来：“墨墨，阿婆给你煮的酸汤鱼，用的是稻田里养的鱼，鲜得很，快尝尝。”
林墨看着砂锅里嫩白的鱼片，眼眶一下子红了：“寨老，阿婆，谢谢你们。我就是觉得委屈，明明是想好好拍奶奶的故事，却要被人逼着改来改去，还说咱们的故事没人看。” 寨老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墨墨，别委屈。咱们老辈人常说，做手艺跟讲故事一样，得实诚。你奶奶当年教染布，就算遇到天大的困难，也没偷工减料过，你跟你奶奶一样，都是实诚孩子。那些喜欢看假故事的人，就算看了咱们的短剧，也懂不了蜡染的真味道。”
王芳也点点头，夹起一块鱼肉递给林墨：“是啊，墨墨，咱们还有寨里的人支持，还有阿姨远程帮忙，肯定能把戏拍好。就算没人看，咱们也要拍，就当是给奶奶留个念想。” 林墨接过鱼肉，咬了一口，酸中带辣，鲜得让人想哭 —— 这是家的味道，是黔溪村的味道，也是她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的味道。
傍晚，陈阳兴冲冲地跑回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纸：“好消息！墨墨，王经理同意赞助咱们了！不仅给十万块资金，还能借咱们拍摄设备，后期制作也能帮咱们联系团队！” 林墨和王芳赶紧围过去，只见纸上写着 “合作意向书”，里面写着 “支持非遗短剧拍摄，需融入乡村旅游元素，如展示靛蓝草种植基地、传统美食制作等”。
“真的？太好了！” 王芳高兴得跳了起来，寨老也笑着捋了捋胡子：“这就对了嘛！咱们的短剧既推广了蜡染，又能让更多人知道咱们村的好山好水，是双赢的好事！” 陈阳喝了口茶，接着说：“王经理还说，要是短剧拍得好，还能帮咱们在旅游景区播放，吸引游客来学蜡染呢！”
就在这时，林墨的手机响了，是李梅发来的视频电话。“墨墨，告诉你个好消息！” 屏幕里的李梅笑得眼睛都眯了，“我联系了以前的同事，她现在在地方台做文化节目，说咱们的短剧要是拍好了，能在她们台播放，还能帮咱们做个专访呢！” 林墨拿着手机，看着妈妈脸上的笑容，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妈，太好了！谢谢您，您总是这么支持我。”
“跟妈客气啥！” 李梅擦了擦眼角，“对了，妈给你寄的腊肉和酸汤料包明天就能到，你跟芳丫头、陈阳别总吃灰碱粑，记得炖点汤补补。要是缺钱，你跟妈说，妈这还有点积蓄，你先拿去用。” 林墨点点头，哽咽着说：“知道了，妈，您也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蜡染坊里一片欢声笑语。陈阳在旁边规划拍摄计划，王芳在整理奶奶的染布笔记，寨老和阿婆坐在火塘边，聊着当年奶奶教染布的趣事。林墨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充满了感激 ——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妈妈的牵挂，有寨里人的支持，有伙伴的陪伴，就算未来还有更多困难，她也有勇气走下去。
林墨正和大家讨论下周拍摄 “采靛蓝草” 的场景，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张雯发来的消息：“听说你们找了文旅公司？十万块就把你们打发了？我倒要看看，没有专业团队，你们能拍出什么不入流的东西！”
林墨看着消息，嘴角露出一抹坚定的笑容。她拿起奶奶的旧蜡刀，走到窗边，月光洒在刀身上，“苏” 字泛着温暖的光。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染缸里的靛蓝液在月光下泛着涟漪，仿佛在说：“墨墨，别怕，我们一起加油。” 她轻轻握紧蜡刀，心里默念：“张经理，您看着吧，我们一定会拍出最真实、最动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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