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镜中叠影
出租屋的穿衣镜边缘开始掉漆,露出底下暗褐色的木头,像结痂的伤口。我数了数镜面的裂痕,不多不少正好十二道,横七竖八地把人影切成碎片,每片里的“我”都歪着头,嘴角咧开的弧度各不相同。
“第十二个。”对门老太太的木杖在我门口顿了顿,铜铃晃出细碎的响,“这屋子每住满十二个租客,镜子就会裂一道。你是第十二个,正好凑齐。”她往镜面上瞥了眼,突然往我手里塞了把剪刀,“夜里听见有人敲镜子,就用剪刀划镜面,记住,要顺着裂痕划。”
我没接剪刀。昨晚起夜时,镜里的碎片突然动了——有片碎片里的“我”眨了眨眼,另一片里的抬手摸了摸脖子,最底下那片,嘴唇动得飞快,像在说什么。我凑近去听,镜面冰凉的触感刚贴上额头,就听见身后传来呼吸声,带着股铁锈味,和储物间暗格里的红绳一个味道。
此刻十二道裂痕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像十二只眼睛在眨。我突然发现,每道裂痕的尽头都有个小黑点,用指甲抠了抠,掉出点暗红色的粉末,凑近闻,是血痂的味道。
傍晚整理行李时,在衣柜角落摸到个硬纸壳,打开是十二张泛黄的照片,每张上都有个穿碎花衬衫的人,站在这面穿衣镜前,姿势一模一样——左手扶着镜沿,右手藏在身后。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日期,最早的是十年前,最近的那张,日期是前租客搬走的前一天。
最诡异的是第十二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明明是前租客,可镜中的倒影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右手举着把剪刀,正对镜头笑,嘴角的裂口和我昨晚在镜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们都想把镜里的东西带出来。”老太太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木杖指着照片,“第一个租客把自己的头发缝进镜布,第二个用血画符,到了小雅,她把自己的指甲嵌进镜框……”她突然压低声音,“你看镜中的人影,右手是不是总藏在身后?”
我猛地抬头看镜。十二道裂痕里的“我”,右手果然都背在身后,指缝里隐约露出点红——是红绳的颜色。突然有片碎片里的手抬了起来,手里攥着半把剪刀,刃口闪着光,正对着我的喉咙。
“快用剪刀划!”老太太的铜铃炸响,我抓起桌上的剪刀,顺着最粗的那道裂痕划下去。“嗤啦”一声,镜面没破,却渗出些粘稠的液体,像融化的血,顺着裂痕往下淌,在镜底积成小小的一滩。
十二张照片突然从手里滑落,飘在血水上,每张照片里的人影都动了起来,右手同时从身后伸出,手里都攥着半把剪刀。镜中的十二道裂痕开始旋转,像个巨大的漩涡,要把我吸进去。
恍惚间看见第十二张照片里的前租客,正对着我摇头,嘴型在说“别回头”。可我忍不住回头——衣柜的镜子里,不知何时站着个穿碎花衬衫的人影,右手举着完整的剪刀,嘴角的裂口一直裂到耳根,正对着我笑。
它的左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冰冷的触感顺着皮肤爬上来,像无数根红绳在缠绕。我手里的剪刀突然掉在地上,和镜中人影手里的剪刀拼成了完整的一把。
“第十二个,该换你了。”人影的声音从镜子里钻出来,带着十二个人的重音,“把你的影子留下,就能永远活着。”
十二道裂痕里的“我”同时举起右手,手里的半把剪刀都在滴血。血珠滴在照片上,把十二张脸晕成一片模糊,最后拼出张陌生的脸——是老太太年轻时的模样,穿着碎花衬衫,站在这面镜子前,左手扶着镜沿,右手藏在身后。
铜铃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我转头看门口,老太太的木杖掉在地上,杖头的铜铃裂成了十二瓣,每瓣里都嵌着根红绳。
镜中的人影离我越来越近,嘴角的裂口能看见森白的牙。我抓起地上的照片往镜面上拍,照片里的十二张脸突然同时尖叫,声音刺破耳膜。穿衣镜“哐当”一声碎了,十二道裂痕里的人影都掉了出来,摔在地上,变成十二滩发黑的血,每滩血里都沉着半把剪刀。
只有衣柜镜子里的人影还在笑,它的右手终于完全抬起来——手里攥着的不是剪刀,是十二根红绳,每根都拴着半片指甲,和储物间暗格里的一模一样。
我抓起地上的半把剪刀,往衣柜镜子上划。镜面应声而碎,人影在碎片里扭曲成十二段,每段都穿着碎花衬衫,顺着门缝往外爬,留下暗红的血痕,像无数条细小的蛇。
天亮时,我在穿衣镜的碎片里,找到第十二张照片。照片背面的日期下面,多了行新的铅笔字:“十三是个好数字。”字迹歪歪扭扭,像用指甲刻的。
收拾行李时,发现衣柜深处多了件碎花衬衫,胸口处缝着十二根红绳,每根都拴着半把剪刀,拼在一起,正好是十二把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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