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镜中血字
储物间的霉味钻进鼻腔时，我突然想起前租客的话。他搬走那天在楼下碰到我，手里攥着块镜片，说镜子里的人总在半夜梳头，发梢缠着根红绳，和我脖子上挂的钥匙绳一模一样。当时只当他是精神恍惚，此刻看着墙角那堆碎镜，每片里都晃着个穿碎花衬衫的影子，才后知后觉地发冷。
“滴答”声是从天花板渗下来的水，在地面积成个小小的水洼。我踩进去时，鞋底沾到些黏腻的东西，举着手机照过去，水洼里浮着几缕长发，黑得发乌，像水草缠在脚踝上。碎镜反射的光里，那些头发突然动了动，顺着水流往我脚边爬。
墙角的旧衣柜虚掩着，门把上缠着圈红绳，和钥匙上的是同一种线。拉开时，一股福尔马林的气味扑面而来——和302房间李静的标本瓶味道一模一样。柜里挂着件碎花衬衫，胸口处有个破洞，边缘沾着暗红的渍痕，像被什么东西撕开的。
镜子的碎片突然“咔嗒”响了一声。我转身时，看见最大的那块镜片里，穿碎花衬衫的人影正对着我笑，嘴角的裂口比刚才更深，露出森白的牙。它抬手往自己胸口指了指，那里的破洞正在渗血，血珠顺着镜面向下淌，在镜框边缘积成小小的一滩，竟和储物间地面的水渍连在了一起。
“她是被勒死的。”身后突然传来个苍老的声音，是住在对门的老太太，手里拄着根雕花木杖，杖头的铜铃叮当作响，“上上个租客，叫小雅，总穿件碎花衬衫，说在镜里认识个‘朋友’，后来就死在这储物间，脖子上勒着根红绳，和你钥匙上的一样。”
我摸向脖子上的红绳，突然发现绳结不知何时松了，钥匙垂在胸前，正好对着衬衫第二颗纽扣——和镜中人影胸口的破洞位置重合。老太太的木杖往碎镜堆里一指，最底下那片镜片上刻着个“雅”字，笔画里嵌着点皮肉组织，已经发黑。
“她总说镜里的人要借她的身体用用，”老太太的声音发颤，铜铃晃得更响，“说只要穿这件衬衫，就能永远活在镜子里。你看这衣柜……”她用杖头撬开衣柜底板，下面露出个暗格，里面堆着十几根红绳，每根都拴着把铜钥匙，“都是以前租客的，进了这储物间，就再也没出来过。”
镜中的人影突然抬起手，做出勒脖子的动作。我猛地后退，撞在衣柜上，暗格里的钥匙哗啦啦掉出来，每把钥匙上的红绳都在蠕动，像活的蛇。有根绳缠上我的脚踝，往储物间深处拖，那里的阴影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双眼睛在眨，都穿着碎花衬衫，胸口破洞处渗着血。
老太太的铜铃突然炸响，人影在镜中痛苦地扭曲，碎花衬衫的破洞越来越大，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指痕，像被无数只手从里往外撕扯。“用盐水泼镜子！”她喊着往我手里塞了瓶粗盐，“她怕生人的血和盐，当年小雅就是用自己的血混着盐，才在镜面上刻下那行字！”
我拧开盐瓶往最大的镜片上泼，盐水流过“轮到你了”那行字时，突然冒起白烟，镜中的人影发出凄厉的尖叫，胸口的破洞裂开个黑洞，里面涌出无数根红绳，缠住了我的手腕。恍惚间看见小雅的脸在镜中一闪，嘴角的裂口咧到耳根，却对着我拼命摇头，像在说“别进来”。
铜铃的声响越来越弱，老太太不知何时退到了储物间门口，木杖在地上划出“沙沙”的响，像在画符。我抓起地上的碎镜片往红绳上划，镜片割破了手指，血珠滴在绳上，红绳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镜中，带着股焦味。
镜中的人影彻底消失时，储物间的“滴答”声停了。地面的水渍里，十几根红绳缠成一团，像个巨大的死结，中间嵌着片碎镜，照出我苍白的脸，肩膀那里空荡荡的，再没有半透明的轮廓。
锁储物间门时，钥匙突然断在锁孔里。老太太捡起半截钥匙，塞进我手里：“这是小雅留给你的，说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替她收尸。”钥匙的断口处刻着个极小的“雅”字，像滴凝固的血。
回到出租屋，穿衣镜的裂痕里渗出些盐水，在镜面上汇成个模糊的“谢”字。我用抹布擦掉时，看见自己的肩膀上，不知何时多了道红痕，像被红绳勒过的印子，在皮肤下隐隐发烫。
深夜被冻醒时，听见衣柜里传来“咔嗒”声。打开门，那件从储物间带回来的碎花衬衫挂在衣架上，胸口的破洞处，不知何时缝上了块新布，针脚歪歪扭扭，像有人用自己的头发当线，在里面缝了个小小的“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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