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十三根红绳
储物间的锁孔里还嵌着半截断钥匙,像颗没拔出来的牙。我用撬棍把它抠出来时,金属断口处缠着根细红绳,抽出来一量,正好比其他红绳长三寸,末端拴着片指甲盖大小的镜子碎片,照出我眼下的乌青,像被人打了一拳。
“第十三个该来了。”对门老太太坐在藤椅上,手里编着红绳,竹筐里已经堆了十二根,每根都拴着不同的东西——有纽扣、有头发、还有半片碎牙,“当年第一个租客留下的红绳,就比别人长三寸,说这样能在镜子里多喘口气。”
我把断钥匙上的红绳扔进筐里,正好凑成十三根。竹筐突然晃了晃,最底下的红绳缠在一起,结成个奇怪的结,像朵翻过来的海棠,绳结里渗出点黑渍,落在老太太的布鞋上,洇出个小小的人影轮廓,穿着碎花衬衫。
“小雅的结。”老太太用木杖挑开绳结,里面裹着半张照片,是小雅站在穿衣镜前的样子,镜中的倒影正往她头发里塞什么,“她说镜里的东西爱藏在头发里,让她总觉得头皮发麻,像有无数只手在梳头发。”
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突然摸到个硬东西,取下来一看,是片碎镜,边缘锋利得能划出血。这才想起昨晚梳头时,梳子卡在发间,当时以为是缠住了头发,原来早被塞进了碎镜。镜片上沾着根长发,不是我的,发尾带着点卷,和小雅照片里的头发一模一样。
傍晚有人敲门,是个穿白T恤的年轻姑娘,拎着个行李箱,说租了这间屋。“中介说前几任租客都住不长,”她笑着往屋里瞥,目光扫过穿衣镜的碎片时,突然顿了顿,“这镜子……能换吗?我从小怕碎玻璃。”
我还没开口,老太太突然把竹筐往她面前一递:“选根红绳戴着,保平安。”姑娘犹豫着拿起那根最长的,刚缠到手腕上,绳结突然收紧,勒出道红痕,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夜里听见姑娘的尖叫,冲过去时,看见她正对着衣柜镜子哭,手腕上的红绳缠着圈头发,越勒越紧。镜子里的她穿着件碎花衬衫,正用指甲往自己头皮里抠,头发一缕缕掉下来,落在镜面上,堆成小小的一滩,和小雅照片里的场景重合。
“快剪绳子!”我抓起剪刀冲过去,红绳却突然活了过来,顺着姑娘的手臂往上爬,钻进她的袖口。镜子里的人影突然转过头,嘴角的裂口裂到耳根,对着我举起把梳子,齿间卡着十几缕头发,根根都缠着碎镜。
姑娘的头皮开始渗血,她却像没感觉似的,机械地往头发里塞碎镜,嘴里喃喃着:“它说这样就能永远漂亮……”老太太举着木杖冲进来,铜铃的响声震得镜子嗡嗡作响,镜中的人影痛苦地蜷缩起来,碎花衬衫的领口渗出黑血,滴在红绳上,把十三根红绳都染成了黑色。
红绳突然松开,姑娘瘫坐在地上,手腕上的勒痕深得像道疤。衣柜镜子的裂痕里,渗出些浑浊的液体,顺着墙根往储物间流,在地上画出条弯弯曲曲的线,像条红绳。
“她是第十三个。”老太太用木杖指着液体流过的地方,那里浮出十三根红绳,根根都绷得笔直,“当年第一个租客是个理发师,总爱收集客人的头发,后来把自己的头发全剃了,说镜里的东西嫌他头发脏……”
我捡起那根最长的红绳,绳结里的碎镜不知何时变成了颗纽扣,上面刻着个极小的“13”。姑娘突然指着穿衣镜的碎片,声音发颤:“镜里……有十三个我。”
碎片果然在动。每个碎片里都有个穿白T恤的姑娘,表情各不相同,有哭的,有笑的,有在梳头的,最底下那片碎片里,她正往碎镜里钻,半个身子已经没了进去。
老太太把十三根红绳全扔进储物间,用木杖顶住门:“关三天,让它们自己缠个明白。”红绳在里面窸窸窣窣地响,像无数只手在打结,偶尔传来碎镜碰撞的脆响,像有人在里面梳头。
第三天开门时,储物间里的红绳缠成个巨大的球,中间嵌着面完整的小镜子,照出十三张重叠的脸,都是穿碎花衬衫的模样,嘴角的裂口一模一样。老太太用火钳把红球夹出来,扔进铁桶里烧,火苗腾起时,听见无数细碎的尖叫,像十三只鸟在扑腾。
灰烬里剩下十三片碎镜,拼起来是面完整的穿衣镜,镜面上刻着行字:“第十三根绳,系自己。”
姑娘搬走时,把那根最长的红绳留在了桌上。我拿起它往手腕上缠,绳结突然松开,掉出半片指甲,泛着青黑色,和漕运七号舱壁上的那半片一模一样。
镜中的我突然笑了,嘴角的裂口慢慢扩大,露出森白的牙。十三根红绳从镜里伸出来,顺着我的手腕往上爬,每根都拴着片碎镜,在皮肤上照出十三道裂痕,像要把我切成十三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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