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红绳缠镜
镜子裂成蛛网的第二天，储物间的红绳突然自己动了。它们从墙角的球里钻出来，像一条条细蛇顺着墙缝往上爬，在镜面的裂痕里打了个结，结上缠着几缕黑发，长短不一，正是昨天从镜里飘出的那些。
“老马在补镜子。”老太太拄着木杖站在门口，铜铃被红绳缠了半圈，晃起来只剩闷闷的响，“他当年总说，镜子和头发一样，断了就得接，不然会记仇。”她往镜面上指了指，那些裂痕的边缘竟渗出些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红绳往下淌，滴在地上凝成小小的珠，像没干的血。
我蹲下去摸那些血珠，指尖刚碰到，就听见镜子里传来“咔嚓”声，像是剪刀开合的动静。抬头时，镜中的裂痕里浮出半张脸，白大褂的领口露出来，上面沾着点发蜡，和老马照片里那件一模一样。他的手正握着把剪刀，在镜里的“我”头上比划，而镜外的我后颈突然一阵发麻，像有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
“别碰那些血！”老太太用木杖把我的手拨开，杖头的铜铃终于响了一声，尖锐得像指甲刮玻璃，“那是镜灵的唾沫，沾了会被拖进去当‘新客人’。老马当年就是为了擦这血，才被拽掉半只手的——你看他的梳子，缺的那个齿，其实是他的指骨。”
我想起铁桶里那半把烧焦的梳子，缺口处确实嵌着点暗红的东西，当时只当是血，现在想来，倒像是块小骨头。再看镜中的人影，他的左手果然少了根手指，伤口处缠着根红头绳，粗得像根麻绳，和老马梳子上那根正好成对。
傍晚去倒垃圾时，看见巷口的梧桐树下蹲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我在剪什么。走近了才发现，他手里举着的是缕乌黑的长发，发尾系着个银质发夹，“雅”字在夕阳下闪着光。我刚要喊出声，男人突然回头，脸上的皮肤像泡发的纸，嘴角裂到耳根，露出颗金牙——正是镜里的老马。
他冲我举了举剪刀，剪刀上缠着根红绳，绳尾拴着片碎镜。“还差最后一缕。”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长发从他指缝里漏出来，飘到我脚边，突然缠上我的脚踝，往土里钻，“小雅的头发，要长在土里才听话。”
我猛地后退，脚踝的红绳却越收越紧，勒得皮肉发疼。低头看时，那些黑发正顺着鞋缝往裤管里爬，每根发梢都带着个细小的倒钩，像无数只小钩子在勾我的皮肤。男人慢慢站起来，白大褂下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影子的手里举着把完整的剪刀，十二道补齿的红绳在夕阳里亮得刺眼。
“救……”我的喊声被什么堵住了，喉咙里像卡着团头发，腥腥的发臭。恍惚间看见老太太站在巷口，举着那个铁皮盒往这边晃，盒里的剪刀发出“哐当”的碰撞声，男人的影子突然抽搐起来，像被剪刀剪中了要害。
脚踝的束缚松了，我连滚带爬地跑回出租屋，反锁上门时，看见镜子里的老马正趴在镜面上，脸贴着裂痕往外出，白大褂上的发蜡蹭在玻璃上，留下道油腻的印。他的嘴里叼着缕长发，正是刚才在巷口看见的那缕，发夹上的“雅”字沾着泥土，像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他把小雅的头发藏在梧桐树下了。”老太太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手里的铁皮盒烫得像块烙铁，“当年小雅失踪前，最后就是去老马的理发店剪头发。有人说看见她进了店，就再也没出来，只有缕头发缠在理发店的门把手上，系着这个发夹。”
镜子里的老马突然笑了，金牙在裂痕里闪了闪。他举起剪刀，对着镜外的红绳剪下去，那些缠着镜面的红绳“啪”地断了，断口处冒出白烟，像烧着的头发。断绳落在地上，突然自己打起结来，结成个小小的网，网住了几粒从铁桶里飘出的灰烬。
“他在找镜魂的眼睛。”老太太把铁皮盒放在镜前，盒盖自动弹开，十二把剪刀齐齐对着镜面，“每片碎镜都是只眼睛，老马要把它们全剪下来，才能让小雅的头发安生。”
我突然发现，那些断绳结成的网里，灰烬正在慢慢聚拢，拼成半张女人的脸，眉眼像极了照片里的小雅。她的头发从网眼里钻出来，缠着老马的剪刀，往镜外拉，而镜里的老马举着剪刀不肯放，两人像在拔河，头发被拉得笔直，发出细铁丝绷紧的声响。
天亮时，镜子的裂痕里渗出的血珠干了，变成暗红色的粉末，被风吹起时，竟带着股淡淡的发香味，是小雅照片里那瓶护发素的味道。铁皮盒里的剪刀少了一把，只剩下十一把，而镜面上多了片新的碎镜，边缘缠着根红绳，绳尾拴着缕乌黑的长发，发梢的银夹闪着光，像只眨动的眼睛。
老太太把那缕头发放进盒里，十一把剪刀突然“哐当”一声合了起来，正好夹住头发的中段。“还差最后一片镜。”她摸着盒盖的纹路，铜铃在晨光里晃出清脆的响，“老马说，那片镜在我这儿——在这铜铃里。”
我看向她木杖上的铜铃，铃身的纹路里果然嵌着点玻璃碴，反射着晨光，像藏着片碎镜。而铃舌上缠着根红绳，细得像根发丝，上面沾着点发蜡，和老马白大褂上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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