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墙中眼
腐臭味钻进墙缝时,我正在给新标本贴标签。物业师傅的半截小腿泡在福尔马林里,皮肤发皱,像块泡软的肥皂,脚指甲缝里还嵌着点水泥渣——是从301的墙里带出来的。
标签刚写好“王二”两个字,指尖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下。低头看,是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缠在标本瓶的瓶口,闪着冷光。我想起砸开他工具箱时,里面除了扳手螺丝刀,还有个拆开的收音机,线路板上少了根铜线。
这根线,该是从那儿来的。
楼道里的声控灯彻底坏了,白天也黑沉沉的,像口倒扣的锅。我拖着拖把往三楼去,想清理昨晚渗到302门口的血渍。刚走到301门口,就听见墙里传来“滴答”声,不是水管漏的水声,是黏糊糊的,像血珠砸在空腔里。
301的墙被凿开个大洞,边缘的水泥渣挂着血丝,露出里面的砖块。我往洞里看,黑黢黢的,像只睁着的眼。洞底积着滩暗红的液体,上面漂着几缕头发,还有片碎布——是我裹尸块的床单碎片,被王二扯下来的。
“滴答……滴答……”
声音就是从洞底发出来的。我把拖把杆伸进去搅了搅,杆头碰到个硬东西,带着弹性,像裹着肉的骨头。往外一拽,拉出块沾着血的海绵,上面还缠着根电线——又是收音机的零件。
王二在墙里藏了这些?他凿墙不是为了修水管,是在找东西?
正想着,海绵里突然滚出个东西,圆圆的,滚到我脚边。捡起来一看,是颗纽扣电池,上面刻着串数字:0713。
这串数字有点眼熟。我摸出揣在口袋里的钥匙串,上面挂着片从老王床板上抠下来的木牌,背面也刻着0713。当时以为是无关紧要的记号,现在看来……
墙里的“滴答”声突然变快了,像有人在里面急促地眨眼。我凑近洞口,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涌出来,混着腐臭,直冲鼻腔。洞里的黑暗好像在动,缓缓地往外渗,舔舐着边缘的水泥。
“谁在里面?”我对着洞喊,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撞出回音,被黑暗吞得干干净净。
回应我的是更响的“滴答”声,还有种细微的摩擦声,像指甲在砖头上刻字。我突然想起王二说的“布上的字”,他看见的是“余烬已灭”,可我明明只在窗台上写过一次,还是半夜,谁会看见?
除非,有人一直在盯着302的窗户。
我猛地转身,看向对面的楼。三楼的位置,有扇窗户拉着褪色的蓝布帘,帘角卷起来块,露出里面的黑暗——那是栋废弃的居民楼,据说几年前着过火,烧死过一家人。
难道王二是在那儿看见的?
回到302,我翻出望远镜。这是从张磊的遗物里找到的,他总爱在窗边摆弄,当时以为是看风景,现在才明白,他看的或许不是风景。
镜头对准对面三楼的窗户,蓝布帘卷着的地方,果然有个黑影。一动不动,像尊泥塑,却能感觉到有双眼睛正透过帘缝望过来,冷得像冰。
我举起望远镜,对着那道缝晃了晃。黑影突然动了,猛地后退,帘布被带得飘动起来,露出里面的墙——墙上贴满了照片,全是这栋楼的窗户,302的位置被红笔圈了起来,圈里打了个叉。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原来不止王二,还有人在盯着我。
这时,衣柜里传来“哐当”一声,是标本瓶倒了。我冲过去打开柜门,发现是李静的指骨瓶摔在地上,液体洒了一地,指骨滚得满地都是,其中一根卡在了老王的牙床瓶底下,像在啃噬。
而原本放指骨瓶的位置,多了个东西——是王二工具箱里的那个收音机,不知什么时候被塞进了衣柜。屏幕亮着,雪花点闪烁,发出“滋滋”的杂音,像是有人在里面喘气。
我拿起收音机,调到王二常听的频道。杂音里突然冒出个沙哑的声音,重复着一句话:“墙里有眼,看着你呢……”
是王二的声音!他什么时候录的?
“滋滋……0713……开门……”
收音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屏幕上的雪花点变成了红色,像流淌的血。我一把将它扔在地上,用脚踩碎,塑料壳裂开的声音里,似乎混着骨头碎裂的脆响。
踩完才发现,鞋底沾着块碎屏幕,映出我扭曲的脸,像面哈哈镜。而屏幕的反光里,衣柜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是那颗纽扣电池,不知怎么滚到了最里面,正对着我,像只睁着的眼。
我伸手去捡,指尖刚碰到电池,就被猛地拽了一下。黑暗里,有什么东西缠住了我的手腕,滑腻腻的,带着股腥气——是头发!一大团黑发,从衣柜的木板缝里钻出来,像无数条蛇,死死地缠着我的胳膊。
是李静的头发!我明明都塞进墙缝了,怎么会在这里?
头发越收越紧,勒得手腕生疼,像要嵌进骨头里。我挣扎着去摸门后的扳手,却看见镜子里映出个影子——站在我身后,穿着深蓝色工装,断了的胳膊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手里举着块带血的墙皮,正是王二!
“你跑不掉的……”他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嘴没动,声音却像直接钻进脑子里,“他们都在等你……在墙里等你……”
镜子里的王二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嘴里的牙——是老王的牙床!那些沾着咸菜屑的臼齿在他嘴里上下磕碰,发出“咔啦”的响,像在嚼骨头。
我挥起扳手砸向镜子,“哐当”一声,玻璃碎了一地,映出无数个我,每个都在尖叫。缠住手腕的头发突然松了,缩回衣柜的缝里,留下几道血痕,像蚯蚓爬过。
我瘫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玻璃碎片,每个碎片里都有双眼睛在眨,来自衣柜里的标本瓶,来自墙里的黑洞,来自对面楼的蓝布帘。
《刑案汇编》掉在脚边,新的一页被血浸了,晕开的痕迹里,我鬼使神差地写下:
“墙中藏眼,窥见余烬。”
写完才发现,字迹和布上的“余烬已灭”越来越像。
楼后的流浪狗又开始叫了,这次更凶,对着301的墙根疯狂刨土,爪子扒得鲜血淋漓。我走到窗边,看见对面三楼的蓝布帘彻底拉开了,墙上的照片在风里摇晃,302的那个红叉,像滴正在往下淌的血。
而301的墙洞里,“滴答”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响,像无数只眼睛在黑暗里,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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