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的阳光斜斜切进市局车库,陆沉舟正蹲在警车后备厢前,把防弹背心的绑带仔细收进收纳袋。金属扣碰撞的轻响里,苏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手里抱着个黑色公文包,走到车旁时,指尖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
“技术科刚发消息,”苏砚把手机屏幕转向陆沉舟,背光让字迹有些模糊,“《飞鸟集》的显影有进展了——扉页夹层里,用柠檬水溶液写了串数字,像是个地址。”
陆沉舟直起身,后腰的旧伤被牵动,他不动声色地用掌心按了按,目光落在那串数字上:“城南旧纺织厂仓库,3号库?”
“嗯,”苏砚点头,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和王强当年值班的仓库编号对得上。”他顿了顿,补充道,“张弛说,显影还在继续,可能还有别的。”
后备厢“啪”地合上,陆沉舟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时回头看了苏砚一眼:“上车。先去临水县,回来再去仓库。”
苏砚弯腰坐进副驾,公文包放在腿上,拉链被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车子驶出市局大院,拐上通往临水县的盘山公路时,天色开始发暗,夕阳把远处的山坳染成橘红色,像团将熄的火。
“王强老婆叫刘梅,”苏砚翻着平板里的资料,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小学文化,三年前带儿子王小强回村后,靠给人缝补和种点薄田过活。邻居说她性子闷,不太跟人来往。”
陆沉舟握着方向盘,视线扫过曲折的山路:“突然给孩子买新电脑,要么是钱来路不正,要么是有人想通过她,给我们递消息。”
“后者可能性更大。”苏砚的指尖在平板屏幕上敲了敲,“如果她是被胁迫,递消息是为了自保;如果是主动,那她知道的肯定不止这些。”
车子拐过一个急弯,苏砚下意识地扶了下额头,陆沉舟从后视镜里瞥见,减速的同时递了瓶水过去:“晕车?”
“有点。”苏砚接过水,拧开时指节泛白,“盘山公路晃得厉害。”
陆沉舟没再说话,只是把车窗降下一点,山风带着草木的腥气灌进来,能稍微缓解晕车。他余光看见苏砚把额头抵在车窗上,风衣的领口蹭到玻璃,留下道浅浅的褶皱。
去年冬天追一个连环盗窃案,也是这样的盘山公路,苏砚为了模拟嫌疑人的心理轨迹,跟着他在山里蹲了两夜,最后也是这样靠着车窗,脸色白得像纸,却还硬撑着分析线索。那时候陆沉舟就觉得,这看起来清瘦的人,骨子里比谁都犟。
夜幕彻底笼罩山路时,平安村的灯火终于在山脚下亮起,星星点点,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银。陆沉舟把车停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熄了火,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虫鸣和远处溪水的声音。
“刘梅家在村东头,第三间瓦房。”苏砚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恢复了平稳,“我先去观察一下,你等我信号。”
陆沉舟拉住他的手腕,指尖能感觉到他皮肤下清晰的骨节:“一起去。人多,她反而容易放松警惕。”
苏砚愣了愣,没挣开,只是“嗯”了一声,跟着他往村里走。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着投在青石板路上,像幅被水墨晕开的画。
刘梅家的院门没关严,留着道能看见堂屋的缝。陆沉舟示意苏砚守在门口,自己先轻手轻脚凑过去。堂屋里,一个中年女人正坐在昏黄的灯泡下缝补,旁边的矮桌上放着碗凉透的稀饭,一个半大孩子戴着耳机,对着电脑屏幕手舞足蹈。
陆沉舟敲了敲门框,刘梅惊得手一抖,针戳进了指尖,渗出血珠也顾不上擦,眼神里满是惊慌:“你、你们是……”
“市局的,”陆沉舟亮了证件,语气尽量平和,“想找你了解点王强的事。”
苏砚也走了进来,目光落在那台崭新的游戏本上,又扫过刘梅紧张攥着衣角的手:“我们不耽误你太久,就问几个问题。”
提到王强,刘梅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他、他不是早就……”
“我们知道他‘失踪’了,”陆沉舟拉过条板凳坐下,姿态放得很低,“但有人看见,最近有‘朋友’给你送了笔钱,给孩子买了电脑?”
刘梅的眼神猛地往孩子那边瞟了一下,又飞快地收回来,指尖绞着衣角,指节发白:“没、没有……是我自己攒的钱……”
苏砚没看她,反而走到孩子身边,指着电脑屏幕:“这游戏,装备挺贵的。你妈一个月缝补能挣多少?”
孩子摘下耳机,有点怕生地看了看苏砚,又看看刘梅,小声说:“是……是一个叔叔送我的……他说妈妈不容易……”
“哪个叔叔?长什么样?”陆沉舟追问。
刘梅突然拔高了声音,像是在维护什么:“小孩子懂什么!就是个远房亲戚!”
苏砚的目光重新落回刘梅脸上,语速很慢,像是在引导:“刘大姐,王强的事,我们查了三年,陈曼的骸骨都找到了。你要是知道什么,现在说,还能算立功。”
提到“陈曼”和“骸骨”,刘梅的脸彻底白了,猛地站起来,把孩子护在身后:“我不知道!你们走!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沉舟和苏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确定——刘梅肯定知道内情,甚至可能见过那个“神秘朋友”。
就在这时,苏砚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张弛发来的消息:【飞鸟集显影出完整信息了!是个名字——张茂林,还有个日期,三年前纺织厂纵火案的前一天!】
苏砚把手机屏幕给陆沉舟看了一眼,两人的眼神同时一凝。
陆沉舟站起身,语气比刚才更沉了些:“刘梅,张茂林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刘梅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扶着桌子才站稳,嘴唇翕动着,半天没说出话。
堂屋里的灯泡突然闪了闪,发出“滋啦”的轻响,昏黄的光线下,刘梅的脸一半亮一半暗,像蒙着层化不开的阴影。
“我……”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带着哭腔,“我不能说……说了,我和小强就完了……”
陆沉舟没再逼问,只是递了张名片过去:“想通了,给我们打电话。王强能躲三年,不代表能躲一辈子。你现在说,至少能护住孩子。”
走出刘梅家时,山风更凉了。苏砚把外套拉链往上拉了拉,遮住下巴:“她很怕张茂林。”
“嗯,”陆沉舟抬头看了眼天,墨色的夜空里缀满星星,比城里亮得多,“张茂林不仅和纵火案有关,还在威胁王强的家人。”
两人慢慢往村口走,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飞鸟集》里的信息,”苏砚忽然开口,“张茂林,纵火案前一天……陈曼是不是想提醒什么?”
“可能是想留下证据,”陆沉舟踢开脚边的小石子,“也可能是想告诉别人,她发现了张茂林的秘密。”
走到槐树下,陆沉舟拉开车门,却没急着上车,而是回头看苏砚:“砚,你说陈曼当年,是不是也像刘梅一样,被什么东西逼得不敢说?”
苏砚站在车旁,月光落在他眼镜片上,反着一点细碎的光:“人在恐惧里,总是会优先选择自保。但陈曼留下了《飞鸟集》,说明她没完全放弃。”
陆沉舟沉默了会儿,打开副驾的门:“上车吧。先回市里,明天去纺织厂仓库看看。”
苏砚弯腰坐进车里,指尖碰到陆沉舟放在副驾座上的保温杯,还是温的。他抬头看了眼正在发动车子的陆沉舟,对方侧脸的线条在夜色里硬挺而清晰,像块被月光淬过的铁。
车子重新驶上盘山公路,窗外的星星飞速倒退。苏砚靠着车窗,听着陆沉舟平稳的呼吸和发动机的轻响,忽然觉得,这案子像这山路一样曲折,但只要他们还能这样一起走下去,总能找到那条通向真相的、最直的路。
“对了,”陆沉舟忽然想起什么,从后视镜里看他,“你上次说山里的星空特别亮,今晚能见着吗?”
苏砚被他问得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墨色的夜空里,星星确实亮得惊人,像撒了把碎钻。他轻声说:“能。”
陆沉舟低笑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把车速又稳了稳。苏砚看着窗外流转的星光,忽然觉得,那些藏在黑暗里的秘密,或许就像这些星星一样,只要肯耐心找,总能在某个时刻,清晰地落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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