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引擎嘶吼着划破夜空，轮胎碾过雨后潮湿的柏油路，溅起的水花在路灯下碎成细小的银片。陆沉舟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泛白，仪表盘的冷光映在他脸上，把下颌线衬得愈发锋利。副驾上的苏砚正对着平板电脑快速滑动，屏幕里是码头的实时监控截图——张弛刚从技术科调来的，画面里张茂林的黑色轿车正往旧码头的方向疾驰，尾灯在夜色中拖出两道猩红的轨迹。
“他要走水路。”苏砚的声音很稳，指尖点在屏幕上三号仓库的标记处，“走私团伙的船通常停在东侧隐蔽泊位，这个点正好涨潮，能直接靠岸装货跑路。”
陆沉舟“嗯”了一声，猛地打方向盘拐过一个急弯，车身倾斜的瞬间，苏砚下意识地扶住了中控台。他瞥见陆沉舟按在后腰的手，指腹已经泛白，忍不住开口：“膏药还疼？不行先减速，张弛他们从东侧包抄，能拖住一会儿。”
“没事。”陆沉舟头也没回，语气却比刚才软了些，眼角的余光扫过苏砚，“你爸教你的侧写没说错，张茂林这人够狠但贪生，只敢跑路不敢硬拼，我们得赶在他上船前堵住。”
车子驶进码头区域时，海风带着咸腥的潮气扑面而来，卷得车窗玻璃“嗡嗡”作响。远处的海平面一片漆黑，只有几盏航标灯在浪尖上忽明忽暗，像濒死者的眼。陆沉舟把车停在集装箱阴影里，引擎熄得干净，两人迅速跳下车，苏砚顺手从后备箱拎出应急灯，又摸出微型对讲机——这是他跟着母亲许静在医院值夜班时养成的习惯，永远备着通讯设备，以防突发状况。
“张弛带人从东侧包抄，我们从西侧摸过去。”陆沉舟压低声音，从腰间拔出配枪，检查弹匣的动作利落干脆，“注意脚下，这地方全是碎石和废弃钢材，别出声。”
苏砚点头，跟着陆沉舟往三号仓库走。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应急灯的微光在前方铺出一小片亮地。路过一堆纠缠的废弃渔网时，苏砚忽然拉住陆沉舟的胳膊，指尖往斜前方阴影处指了指——那里停着辆黑色轿车，车门还虚掩着，正是张茂林的车，方向盘上的皮质还留着余温。
“人刚进去，不到三分钟。”陆沉舟凑近车窗看了眼，座椅上扔着件风衣，和张茂林白天穿的那件一模一样。他侧耳听着仓库里的动静，隐约有争执声传出来，夹杂着东西摔碎的脆响。
两人放轻脚步贴紧仓库墙壁，陆沉舟透过铁皮门的缝隙往里看——张茂林正揪着个光头男人的衣领，脸色狰狞得扭曲：“船呢？不是说好了今晚子时靠岸？再拖下去警察就来了！”
“茂林哥，不是我不安排！”光头男人哭丧着脸，脖子被勒得通红，“海上查得紧，巡逻艇刚过去，船根本不敢靠岸！要不你先躲进废弃冷藏库，等天亮我再想办法……”
“躲个屁！”张茂林猛地推开他，光头撞在堆着的旧机器上，发出闷响。他转身要往仓库深处走，手还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我还有备用的橡皮艇，在北边小码头！”
陆沉舟眼神一凛，刚要冲进去，苏砚突然从背后按住他的肩膀，指了指仓库顶部的通风口——那里正有个黑影在缓慢移动，手里还握着根铁棍，反光的金属面在夜色里闪了下。是张茂林的保镖！
“左边！”苏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精准的判断。
陆沉舟几乎是本能地侧身，铁棍“哐当”一声砸在他刚才靠着的墙壁上，碎石屑簌簌往下掉。他反手抓住保镖的手腕，借着冲力往怀里一带，再猛地往下一压，膝盖顶在对方后腰，动作干净利落——这是他爸陆振海教他的擒拿手，当年老刑警在街头制服持刀歹徒，用的就是这招，简单却致命。
仓库里的动静惊动了张茂林，他回头看见被按在地上的保镖，又瞥见门口的陆沉舟，眼神瞬间变得狠厉，抓起旁边的扳手就朝陆沉舟砸过来。苏砚反应极快，抄起脚边的铁桶挡在前面，“哐当”一声巨响，扳手砸在铁桶上，震得他虎口发麻，声音却依旧镇定：“张茂林，你跑不掉了！”
“跑不掉？”张茂林嗤笑一声，目光扫过仓库里堆着的旧布料，突然抓起旁边的汽油桶，猛地拧开盖子，刺鼻的汽油味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人鼻腔发疼，“大不了同归于尽！这仓库里全是易燃物，一把火下去，谁也别想活！”
陆沉舟的心脏骤然收紧，后腰的旧伤像是被这气味刺激得发疼，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他盯着张茂林手里的打火机，缓缓放下枪，语气放软却带着威慑：“有话好好说，你要的无非是跑路的机会，我们可以谈。”
“谈？”张茂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嘶哑又疯狂，“当年陈曼也跟我谈，让我收手，说什么走私是死罪，我收了吗？她还不是死在这仓库里！”他顿了顿，突然看向苏砚，眼神里满是怨毒，“你跟你爸苏明远一样，都是多管闲事的货色！当年要不是他帮警察做侧写，把我走私的路线摸得一清二楚，我早就把这批机器运出海了！”
苏砚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没想到父亲竟然早就和张茂林打过交道。但他没乱了阵脚，反而往前迈了一步，语气平静得像在分析案情：“我爸说过，你这种人，看似狠辣，其实最怕死。你敢点火吗？火一烧起来，仓库门被热浪封死，你跑出去的机会都没有，只会和这些旧机器一起烧成灰烬。”
张茂林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打火机的火苗忽明忽暗，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像沟壑般狰狞。陆沉舟趁机给苏砚使了个眼色，两人多年的默契在此刻爆发——苏砚突然抓起旁边的灭火器，朝着张茂林的方向猛地喷射，白色的泡沫瞬间糊了他一脸，视线被彻底挡住；陆沉舟则像箭一样冲上去，一脚踹掉他手里的汽油桶，汽油泼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油星，他反手将张茂林按在机器上，手铐“咔嚓”一声锁死，冰凉的金属贴在张茂林手腕上，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带走！”陆沉舟喘着气，后腰的疼痛终于忍不住翻涌上来，他扶着墙壁，慢慢直起身，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苏砚立刻走过来，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指尖触到他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先坐下歇会儿，我给你处理一下。”他从急救包里拿出碘伏和纱布，动作轻柔地帮陆沉舟擦拭刚才被碎石蹭破的手肘，指尖带着熟悉的微凉，“我妈说过，外伤得及时处理，不然沾了海水容易感染。”
陆沉舟看着苏砚专注的侧脸，路灯的光透过仓库的破洞照进来，在他发顶镀了层浅金的绒光。他忽然笑了，声音带着点沙哑：“等这案子结了，我带你去我爸常去的那家面馆，老板的手擀面一绝，配着辣椒油，暖得能从胃里热到骨头缝里。”
“好。”苏砚抬头，眼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像盛了点星光，“顺便让你爸看看，他教你的擒拿手，现在用得比他当年还熟练。”
这时，仓库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弛带着人冲了进来，看到被制服的张茂林，兴奋地喊：“陆队！苏顾问！太牛了！王强那边也全招了，说当年是张茂林杀了陈曼，逼他把尸体藏在仓库角落，后来又放火烧了仓库毁证，还威胁他要是敢说出去，就杀了他老婆孩子！”
陆沉舟点点头，目光扫过仓库里的旧机器，那些生锈的齿轮上还沾着陈年的机油，像凝固的血。他想起三年前陈曼就是在这里留下了最后的线索，那本《飞鸟集》里藏着的秘密，终于在今晚彻底揭开。苏砚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都结束了。”
凌晨时分，所有嫌疑人都被带回市局。审讯室外的长椅上，陆沉舟和苏砚并肩坐着，手里捧着张弛买来的热豆浆，纸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驱散了夜的寒气。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得让人犯困。
“你妈肯定在家等你报平安。”陆沉舟喝了口豆浆，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我妈昨晚还发了三条消息，问我案子怎么样了，伤没伤到。”
“嗯，回去给她打个电话。”苏砚拿出手机，屏幕上有母亲发来的未读消息，全是问他有没有受伤、吃没吃饭的话，语气里的担忧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回了条“一切安好，案子结了，马上回家”，刚放下手机，就看见陆沉舟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眉头还微微蹙着，大概是后腰的旧伤还在疼。
苏砚没叫醒他，只是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外套带着苏砚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陆沉舟似乎感觉到了，眉头渐渐舒展开，呼吸也变得平稳。苏砚看着他疲惫的睡颜，想起这几天两人一起勘察仓库、潜入会所、追逃码头的日子，忽然觉得，所谓搭档，大概就是这样——你懂我的软肋，我护你的周全，在黑暗里并肩作战，等天亮时一起分享一杯热豆浆。
上午十点，案子彻底结了。张茂林对杀害陈曼、纵火毁证、走私旧机器的罪行供认不讳，相关涉案人员也全部落网，那批藏在仓库里的走私旧机器被依法扣押，三年前的纵火案终于沉冤得雪。市局门口的老槐树下，陆振海拄着拐杖走过来，拐杖头敲在水泥地上，发出“笃笃”的响，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骄傲：“干得不错，没给老子丢脸。”
“还得多谢苏砚。”陆沉舟笑着看向旁边的苏砚，眼神里全是感激。
苏明远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杯，递给苏砚：“刚泡的菊花茶，败败火。”他又看向陆沉舟，拍了拍他的胳膊，“老陆，晚上一起吃饭？我请客，让你嫂子和小许也过来，咱们好好聊聊。”
陆振海哈哈大笑，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好啊！就去你家楼下那家家常菜馆，他们家的红烧鱼，小许最爱吃。”
苏砚看着眼前的场景，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忽然想起陆沉舟说的星空，抬头看向天空，虽然是白天，却仿佛能看见夜晚的星光。陆沉舟走过来，碰了碰他的胳膊：“想什么呢？晚上先去吃面，然后带你去山顶看星星，比上次临水县山里的还亮。”
“好。”苏砚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这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过来，两人站在山顶。夜空里的星星密密麻麻，亮得像撒了一地碎钻，北极星在天际格外醒目，指引着方向。陆沉舟指着那颗最亮的星：“我爸说，这颗星永远不会迷路，就像查案子，只要盯着证据，就不会走偏。”
苏砚看着星星，又看向身边的陆沉舟，他的侧脸在星光下柔和了许多，没了平时办案时的凌厉。苏砚忽然开口：“以后再查案子，还跟你一起。”
陆沉舟转头看他，眼睛里映着星光，亮得惊人：“必须的。”
夜色温柔，星光璀璨。三年的迷雾彻底散尽，只留下清晰的真相，和两个并肩站在星光下的身影。他们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紧紧挨在一起，像要一直延伸到未来的每一个案子里，延伸到每一片能看见星光的夜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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