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璟四肢着地，跪在冷冰冰的土地上，塌着腰爬出只能容纳一个孩童身量的狗洞。
许长安随在他身后，紧跟着爬出来。
西冷宫外的甬道清净，几乎无人，只有两旁的吉祥缸让此处显现出一些人烟。
沿着平坦青石砖走，慕容璟高傲得像是巡视领地的小兽。
鳞次栉比的宫殿楼宇气势十足。
往东去，渐的有了人烟。
慕容璟拽着许长安躲在吉祥缸后边，面对着红墙，转头等捧着衣裳的小宫女们离开。
待没了人声，也不见几个人影，慕容璟才问许长安：“许长安，前边是什么地方？”
“前边是浣衣局，往南边一直走是养心殿御膳房。”许长安人聪明，一直没忘了正事。
慕容璟点点头，带着许长安往南边御膳房去。
他原本是打算见一见春熙的，毕竟春熙对原主有恩，不过……
慕容璟摸了一把干瘪的肚子，想着还是得先填饱肚子，再去见春熙。
-
养心殿内，皇帝立于铜香炉前，锦衣玉立，手里一个小紫砂壶把件儿，檀木香清心凝神，正得与紫砂壶相映。
小太监缓步进门，低着头走到李尽忠身边，低声耳语几句，李尽忠点头，抬手叫小太监退下。
李尽忠察言观色，上前打断欣赏小紫砂壶的皇帝：“陛下，皇后宫里遣人来问，今日可要去长秋宫用晚膳。”
皇帝觑向李尽忠：“朕记得腊八才去过长秋宫，叫皇后好生歇息。”
“是。”李尽忠颔首应下。
皇帝眼前一晃，脑海中又一条好事闹出。
[今日好事：在御膳房帮助可怜的小狗狗吃到美味樱桃肉，小狗狗很开心。]
皇帝眼底一凝，龙颜稍沉，叫人不敢轻易揣测个始末。
“李尽忠，给朕找件常服。”
“奴才明白。”
李尽忠领了命，忙亲自跑了一趟，细细思索该挑一件隆重繁琐还是简单素净的常服，揣摩着皇帝方才龙颜语气，最终挑了件素净的月白色常服。
皇帝换了常服：“你们不必跟着朕，伏恺，你随朕走。”
苏叡，字伏恺，是皇帝的御前侍卫，虎背蜂腰螳螂腿，身量高大，模样俏，是肃毅伯府的大公子，时年二十六，在羽林郎任都尉，也是陛下亲封虎贲中郎将，因着文武双全，又赐翰林院侍读学士，颇得皇帝青眼。
“臣遵旨。”苏叡行礼应从。
皇帝往养心殿南边的御膳房走，苏叡跟在后边揣度着搭话。
“陛下的方向是御膳房，可是要再试试那灶台？”
皇帝早年做皇子时，与武将打交道最多，夺嫡后才往文这边靠拢，骨子里就没多少君子远庖厨的观念，平时政务不忙，他会亲自抡勺给自己炒俩菜，偶尔赏赐给受宠的妃子。
皇帝笑笑：“朕总觉得这两日心头慌，许是有什么事发生，出来走走罢了。伏恺，你在宫里时间不短，最近宫里可有什么新奇事发生？”
苏叡思索后摇头，英俊脸庞朝皇帝笑说：“臣常在御前伺候，宫里的大事小情算不得多清晰，是臣失职，往后多与光禄勋讨教，为陛下解忧。”
二人说着，行至御膳房附近。
御膳房白腾腾的烟火气往四周宫闱乱窜，香气非同一般的霸道，小宫女小太监们忙忙碌碌奔走。
皇帝环顾四周，除了常青的低灌木和光秃秃吉祥缸，瞧不见红墙包围中尚有其他。
他抬步绕过御膳房，往附近甬道寻，小宫女小太监们纷纷行礼，被苏叡挡了，唯恐扰了皇帝清净。
小宫女小太监们不敢凑热闹，更不敢触龙颜龙威，匆匆走了。
“许长安，刚才让你尿你不尿，一点都不听话。”
大吉祥缸后边，递过来小男孩稚嫩又好生霸道的声响。
皇帝停至不远处，苏叡见状，锐利目光紧锁那只大吉祥缸，双手握刀，不敢松懈。
大吉祥缸后又传来动静。
“陛、陛下……”
“什么陛下，狗皇帝只不过是一个蠢货，怎么会尝出来？你们人不是喜欢童子尿吗？让他喝你的尿，都算便宜他！”
慕容璟想起原身生前受的苦，想起自己初来乍到受的罪，对素未谋面的皇帝愈恼。
“你是不是怕砍头？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声音嚣张至极，犹如火上浇油，噼里啪啦惹个没完没了。
皇帝微眯双眸，盯那吉祥缸的眼神阴翳又看不清；苏叡神色一惧，愈发握紧拿刀的大掌，等待皇帝下令赐死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太监。
“不……不能……”
吉祥缸后，一道男音怯生生的阻止，声音断断续续，想来被吓得不轻。
“小公子，那是杀头的大罪。”
“杀头怎么了？你不说我不说，谁能杀你？”
稚嫩的男童音嚣张跋扈，叫皇帝与苏叡听得心突突，苏叡更是摇头默哀。
“我知道！”
皇帝浑厚嗓音挤入吉祥缸后二人的对话，惊得吉祥缸后窜出来两个小耗子似的小家伙，手拉手往西边甬道跑。
“给朕——给我站住！”皇帝怒斥。
见俩小耗子不停，苏叡三五下助跑，跃身挡在二人身前，抬刀挡住去路。
慕容璟挡在许长安身前，抬起下巴，上下打量苏叡，嚣张姿态比苏叡见过最受宠的七皇子还甚。
“你敢杀了我吗？”
慕容璟跃跃欲试，目光挑衅又怂恿。
若能被杀回青丘山，也是极不错的。
“你敢一剑封喉吗？”
“你敢杀人不见血吗？”
“你敢让我还没喊疼就断了气吗？”
许长安瞪大眼睛，不理解慕容璟这般找死是为何，方才不还寻了几个花瓣馍馍，说要留给晚上吃吗？这才过了多久，便不想活了？
苏叡不明所以，抿唇反思答：“不能。”
慕容璟好奇追问：“不能什么？”
“不能杀人不见血，不能让你不喊疼便断气。”苏叡低头瞅慕容璟黑漆漆一条小泥鳅，又像风干的小耗子，小小一只，与这千重宫阙又万千不搭之处。
苏叡深深看他一眼，抬头朝走近的皇帝颔首，敛神收刀恭恭敬敬退到一旁。
慕容璟转过身，仰头与一身素净锦袍的皇帝对视，目光放肆，上下逡巡，不见恭敬便开了嗓：“你是皇帝？”
许长安猛地抬起头，凝望皇帝一眼，又赶紧低下头，紧紧握住双拳，小心翼翼往慕容璟身旁挪动。
皇帝眉心一跳，饶有兴趣问：“为何这样说？”
“他带刀，是侍卫。”慕容璟小黑爪子一指苏叡，再抡回去指皇帝，“他听你的话，且……”
慕容璟上下一打量，稚嫩的嗓音大胆至极：“皇宫里除了侍卫是男人，也就皇帝一个男人，你不是皇帝是什么东西？哪个妃子的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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