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十文一斤?”
老汉点点头。
但赵惜粟分明记得上回看到账册上记着十二文一斤。
“错不了,老头我都记着呢!家中契子还在。”
见对方以为自己不相信,赵惜粟笑着接话,“我信您,那到时候我也按这个价钱卖。”
正准备走时,那老农自己小声嘀咕,“还说自己是账房老丈人呢,不是也被换掉了。”
赵惜粟停下脚步又退回去,眼神里满是对八卦的渴望,“阿爷刚刚说账房老丈人?”
那老头见赵惜粟感兴趣,也不藏着掖着,语气还带着幸灾乐祸,“可不是嘛!还说呢,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不也被换掉了嘛。”
赵惜粟接着追问,殊不知听了好大一场个人恩怨。
早先一直是这位阿爷给国子监供菜,去年这个时候便给老张,也就是新的供菜商抢了去。
那老张本是农家出生,家中老幺。奈何手段了得,勾得在村里算得上手头富足人家的女儿同他成了亲,不久还生了个女儿。
去年那闺女成婚,夫君正是国子监账房。
后来的事老伯不说,赵惜粟也能猜到一二。
“哎,谁让人家是账房老丈人呢,这生意路子不要也罢。”嘴上说说,其实老伯那叫一个心痛。
赵惜粟宽慰他几句,后又叮嘱道,“阿爷回去千万不要跟旁人提起此事,我怕到时候老张毁我生意路子。”
“我嘴严得很,女郎大可将心放肚子里头!”
前天和太子知会过,第二日赵惜粟直接回了度支司。
“我还以为你要在过了年才能回呢。”林青穗在司内瞧见她时还有些惊喜。
“就回这一趟,太子最近累得慌,给我放假了。”赵惜粟边说笑着边在案台上翻翻找找。
“要不我帮你分担分担?”
有赵惜粟这句话,林青穗感动得涕泪横流。
赵惜粟粗略看了眼那一小份账本。
可惜了,没分到国子监的账册。
不过她也没闲着,既然答应了帮人分担,那就老老实实干吧。
赵惜粟中午难得不用去陪太子用膳,和同僚们凑一起,正好听听这段时间自己不在时,司里有什么八卦。
不知道谁提起监生晕倒一事,开启了话头。
“惜粟你知道国子监那事儿吗?”林青穗轻撞赵惜粟肘间。
“听太子提起过,不是交由御史台了吗?”武婕当时跟她说过。
“后面移交给咱们郎中大人了。”
难怪刚刚她没找着国子监的账册,这便说得通了。
赵惜粟刚想问后续,王郎中从外间走进来,所有人都识趣儿地闭上嘴。
里间都坐满了,只剩赵惜粟对面还有位置。
果不其然,王大人缓缓走来,在她对面坐下。
过没一会儿大家又都聊开。
中间不乏有心直口快胆大之人,耐不住好奇问王朗中,“大人,国子监的账册还要再复查一遍吗?”
这几天她们来来回回算了又算,册子都折角了。
“不用,已经移交太医院了。”
太医院?赵惜粟顿住。
这跟太医院有什么关系。
不止赵惜粟有这个疑问,在座各位都很好奇。
见她们几个一头雾水样,王郎中慢吞吞开口,“那批监生乃中毒之象。应该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年关逼近,昨日开始臣子们便无须上朝。赵惜粟也不用进宫当伴学,调查国子监一事被迫中断。
朝堂上已将此事定案为厨子失职,食肆的厨子们都罚了俸。
至此翻篇。
除夕夜。
赵家中厨子一大早便将年夜饭的食材准备好,这会儿一到点儿就开席。
“新年快乐!”赵惜粟高抬酒杯和家里人碰杯,又转头伸向坐在下桌的杏林。
赵家每年年夜饭除了主桌之外,还会额外摆上几小桌,全府上下一同贺新岁。
赵惜粟平日里喝不得酒,奈何她馋得紧。一年难得一次,赵母便允了她,但只准一杯。
不过她晚上还约了李意琼出去逛灯会,现下也不敢贪杯,捧着一小杯温米酒慢酌。
虽说是除夕夜,但街上的小摊贩子把街道两旁都站满了,天桥上都是卖花灯的手工人,街上更是人挤人。
赵惜粟她俩本就是爱凑热闹的性子,街上新奇玩意儿玲琅满目,都快让她们挑花了眼,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碰碰那个。
早前出门时天上就已开始飘雪,虽说这会儿停了,但还是冷得刺骨。二人裹好身上的大氅,怀里还抱着汤婆子。
“这个好看吗?”赵惜粟挑了支簪子在脑袋上比划,转头问李意琼。
“好看的,这支也试试。”
二人挑挑选选,买完心仪的簪子又被隔壁的面具摊吸引住。
等她们逛累了,不仅身后的丫鬟各捧了几个包裹,自己手上也拿了一些,赵惜粟还提了个灯笼。
“腿好酸,去上边儿那个亭子歇会儿?”赵惜粟累得快说不出话来。
李意琼之前当衙役时天天在街上跑,这点活动量对她来讲简直不值一提。
但赵惜粟不同,每天除了坐在凳子上算数,就是陪武婕在东宫抄书。也就前段时间调查国子监那事儿有多跑动,宫内放假后她便每日懒在家中,现下累得受不了。
“啊…舒服了。”一见到椅子赵惜粟便飞扑过去。
“说起来咱们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赵惜粟有一下沒一下地捶著腿,转头笑着看向李意琼。
“可不是嘛,平日里你在宫中,我也见不到。”
二人靠在一起看着底下涌动的人群,难得见一面,反而伤感起来,“还不如在国子监那会儿呢,至少天天见面。”
“当大人好无聊!”
都朝有除夕守夜的习俗,出门前赵珂就跟她说好早点回去,别再外面瞎逛太久。
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二人互道新年后各自归家去。
昨夜赵惜粟实在撑不住,守到一半已经睡晕过去。迷迷糊糊间被下人扶回房,只知自己一倒在床上,就没有意识,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赵珂人缘好,大年初一来串门儿的同僚送走一批又来一批。等赵惜粟收拾妥当走到正厅时,和坐在左侧的祭酒四目相对。
赵惜粟有些想退出去,奈何脚已踏进门槛,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
“祭酒大人新年好。”
看见她那怂样,祭酒乐得扯过她坐下,“小赵大人也过年好啊。”
“您就别打趣儿我了。”赵惜粟连忙摆摆手,还一边用眼神向赵珂释放求救幸好。
谁知赵珂不仅见死不救,还幸灾乐祸。
“时间过真快啊,一眨眼你入仕都快满一年了。”人一旦上了年纪,看见小辈就爱感慨光阴飞逝。
“这么久了,《左传》会背了吗?”祭酒话头一转。
“大过年的,您也真是的。”赵惜粟眉头一皱,赌气般跑了。
祭酒和赵珂在她身后哈哈大笑。
“小姐,咱该回了。”
白天的小摊比昨晚少了一大半儿,赵惜粟在街上百无聊赖地到处晃荡好一阵时间,杏林看了眼天色,太阳差不多要下山了。
“行吧,正好我也饿了。”赵惜粟从起床到现在只吃了几块茶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刚一走近正厅便看到有人坐在那儿,赵惜粟疑惑,有些不敢凑近。
不是吧,祭酒到现在还不回家?
“粟娘愣在外面干嘛呢,不冷吗?”
本想偷偷溜走的,结果还是被发现了。赵惜粟硬着头皮走进正厅后看清来人,舒了口气。
还好不是祭酒大人。
“陆姐姐!陈峤你也在啊。”赵惜粟有些惊喜地看着她俩。
去年过年时陆绣回了老家,没来给赵珂拜年。今年正巧有空,顺便带着陈峤一起过来了。
“哟!你俩认识?”赵珂听赵惜粟喊陈峤的语气好像很熟,有点意外。
“上回去通州,小陈也在。不过她俩之前就认识了。”陆绣见赵珂还在状况之外,做了补充。
“嘿嘿,都是朋友。”
“那正好,你带他到处转转。小陈别太拘谨哈。”
二人散步到凉亭那儿停下来休息会儿。
“可惜水面上结冰了,不然还有鱼呢。”赵惜粟趴在栏杆上给陈峤指水下一抹红,二人凑着脑袋找鱼。
中午坐在这晒着太阳还成,暖烘烘的。傍晚这会儿就不行了,一阵阵的风吹着冰滋滋的。
“不行了,回屋吧。”赵惜粟边搓手边跺脚,刚出来时忘了把氅披上,现在冻得直发抖,旁边的陈峤穿得比她还少。
二人顶着风跑回屋。
赵珂和陆绣聊得正欢呢,就看见她二人冻得像冰碴儿似的跑进来。
陆绣她们要走时赵珂还不让,拉着人往回走。
“今晚吃烫锅,都不许走!”
陆绣拗不过她,只好留下。
“别走了,我家厨子做的汤底可好了。”赵惜粟也拉着陈峤窃窃私语。
“好。”陈峤低头笑着看向她,任由她拖着自己的衣袖。
赵惜粟拖着人往回走时,嘴上还在跟人讲自家厨子刀工有多好。
人多热闹,赵珂招呼着大伙儿落座。
“陈峤可有婚配?”赵珂看他眉目清秀,举止大方,倒是个好苗子。
“还未有主家。”见点到自己,陈峤如实回答。
“阿娘可以把那碟羊肉递给我吗?”赵惜粟在桌上搜寻了好久,原来在赵珂面前。
赵佳麦见状将自己烫好的羊肉片儿放她碗中,赵惜粟笑嘻嘻道谢。
若不是有客在,赵珂又要唠叨了。
怎么每天都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你看看人家。”赵珂险些闭上眼。
陈峤就坐在赵惜粟另一侧,俩人一个如饕餮过野,一个如小鸡啄米。
“我怎么了?”赵惜粟嘴里还叼着肉,一脸茫然地抬头。
“粟娘这样就挺好的。”
陈峤喜欢看赵惜粟吃东西,不挑食又吃得香,给她做饭的厨子一定很幸福。
一顿饭后,赵珂醉得不省人事,好在酒品不差,赵父扶她回房休息,由赵佳麦姐妹俩送客。
陆绣也有醉意,走路歪歪扭扭的,赵佳麦只好扶住她。
“将陆大人安全送回府。”将人扶上马车后赵佳麦叮嘱车夫注意安全。
晚上陈峤只小酌两杯,并未有醉意。
上马车后陈峤又撩开帘子,赵惜粟以为他是落下什么东西,走上前询问。
陈峤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垂下头将下巴抵在窗框上抿嘴笑道,“新岁如意,粟娘。”
“你也是哦,岁岁平安。”赵惜粟咧嘴回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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