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林晚干脆搬离了西安,在成都青石板铺就的平乐古镇租了间带小院的老房子。院子里有棵老桂花树,枝桠伸到二楼窗台,房东留下的竹制摇椅摆在树下,成了林晚最常待的地方。她特意选了浅杏色的窗帘,清晨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房间时,落在画纸上的光影像极了晋国古画里的留白。
每日清晨,林晚总踩着露水去古镇口的老茶馆买茶。茶馆老板是对老夫妻,熟悉后总给她留一壶刚沏好的碧螺春,杯底还会卧两颗冰糖。“林姑娘,今天的茶火候刚好,配你昨天买的椒盐桃片正合适。” 老板娘递过茶盏时,总会顺带塞一把自家做的点心。林晚捧着茶盏往回走,青石板路被晨露打湿,脚步声混着巷子里卖豆花的吆喝声,慢得像古镇流淌的溪水。
白天的时光大多耗在古镇中段的 “旧书斋” 里。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允许林晚帮着整理散页古籍,还把靠窗的书桌留给她画画。林晚常把画板支在桌上,一边临摹古籍里的花鸟纹样,一边听老先生讲书里的故事 —— 讲苏轼在成都的逸闻,讲清代藏书家的趣谈,偶尔有游客问起某本旧书,林晚还能帮着指认扉页的印章。累了就靠在藤椅上,翻两页泛黄的诗集,阳光穿过木格窗落在书页上,连灰尘都变得可见。
苏杨隔三差五就打视频电话来,镜头里总少不了西安的烟火气:“晚晚,你看我刚买的肉夹馍,要不要给你寄两个?” 林晚笑着摇头,把镜头转向院里的桂花树:“等秋天桂花落了,我给你寄桂花糖,比西安的柿饼还甜。” 挂了电话,她会在小院的陶锅里煮上一壶陈皮普洱,就着月光慢慢喝 —— 离开西安的日子没有波澜,却像这壶茶一样,温吞里藏着踏实的暖意。
直到成都书展的那天,这份平静被轻轻打破。林晚在古籍修复展区停住脚步时,马哲正戴着银边放大镜,用细如发丝的竹镊子,将清代诗集里虫蛀的残页一点点对齐。他指尖沾着淡褐色的糨糊,却丝毫不染纸页,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纸上的文字。
“这页《秋兴八首》的虫蛀处,得用楮树皮纸补,纤维细,颜色也贴近原纸,才能还原它的质感。” 马哲抬头时,眼里带着对古籍的珍视,像在介绍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林晚看着他指尖的镊子稳稳停在残页边缘,突然想起自己修复画坏的插画时,也会这样屏住呼吸调整笔尖 —— 那份对 “残缺” 的耐心,让她莫名觉得亲切。
苏杨又打视频电话来,镜头里举着刚买的肉夹馍:“晚晚,我妈昨天整理老箱子,翻出个银镯子,上面刻着‘瑶侍女’三个字,说是我太奶奶传下来的,你说奇不奇怪?”
林晚若有所思的说,刚从《姬氏族谱》里看到 “姬瑶有侍女名苏,随主殉节” 的记载,“会不会是巧合?” 苏杨嚼着肉夹馍,含糊地说:“谁知道呢!说不定咱的老祖宗真的认识呢!对了,你要是遇到麻烦,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总觉得…… 该护着你。”
挂了电话,林晚看着飘落的银杏叶,突然想起马哲帮她修复的民国诗集,那本诗集的扉页,刚好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写着 “苏侍女后人谨藏”。
走在青石板路上,灯笼的光晕在地面晃出细碎的影。马哲突然指着巷口的老槐树:“去年我在这棵树下捡到过一本民国的日记,里面夹着张女子师范学校的照片,后来托人还给了日记主人的孙女。” 林晚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那日记里写了什么?” 马哲笑了笑:“大多是读书的日常,比如‘今日读《漱玉词》,檐下雨声甚佳’,和你现在的日子倒有几分像。”
那之后,马哲常来古镇找林晚。他会带着刚修复好的古籍,在桂花树下和她一起读 —— 马哲读《昭明文选》里的赋,声音温润;林晚就着他的声音,在旁画下书中的场景,画到 “桂棹兮兰桨” 时,会特意把船桨画成古镇常见的竹制样式。马哲发现林晚画累了总爱揉太阳穴,下次来就带了支自制的薄荷油,装在古朴的瓷瓶里:“这是我奶奶教我做的,我帮你揉在太阳穴上能提神,还带着点桂花香。”林晚没有躲,只微微低下了眼眉。
他们的爱情,藏在每一处与 “纸墨” 相关的温柔里。马哲把修复好的古籍里的诗句,用小楷工工整整抄在洒金便签上,贴在林晚的画板旁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的便签旁,他画了个小小的炭炉;“春心莫共花争发” 的末尾,缀着一朵极小的桃花。林晚每次看到,都会在便签背面画个笑脸,再贴回马哲的古籍修复盒里。
林晚知道马哲熬夜修复古籍时容易口干,提前煮好川贝雪梨汤,装在保温壶里送去他的工作室。工作室里堆着待修的古籍,空气中飘着糨糊和纸张的清香,林晚放下保温壶,会悄悄帮他把散落的工具归位,还在他常用的镊子旁放一块润喉糖。马哲发现后,总会在下次见面时,带一本刚修复好的短诗集:“这是给你的‘谢礼’,里面的诗都短,适合你画画时当背景。”
最让林晚心动的,是某个秋雨绵绵的傍晚。马哲冒雨来送刚抄好的《春江花月夜》,纸页被雨水打湿了边角,他却紧紧护在怀里。“本来想抄得更工整些,下雨打乱了节奏。” 马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林晚却接过纸页,指尖拂过他字迹里的湿痕:“这样才好,像古诗里说的‘纸短情长’,连雨水都成了落款。” 那天他们在小院的屋檐下,就着雨声读诗,马哲的指尖偶尔碰到林晚的手背,两人都像被雨淋湿般发烫,却没舍得移开。“古人说,下雨天留客天。”林晚低头没有说话。“古人还说,天意不可违。”
马哲的父母在镇上开了家小茶馆,第一次带林晚回家时,马母特意煮了壶陈年普洱,还端出刚蒸好的叶儿粑:“林姑娘,听马哲说你喜欢古籍,我们家虽没什么值钱的,倒有几本马哲爷爷留下的线装书,你要是感兴趣,下次拿给你看。” 马父则拉着林晚聊古镇的历史,说起自己年轻时收集的老茶具,眼里满是热情。林晚看着马哲帮母亲添茶时的温柔模样,再看看满室的烟火气,这古镇的慢时光里,终于有了让她想停下的理由。
马哲的父母来古镇看他时,林晚特意做了川菜,还把两人一起修复的诗集装订成册,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和马哲有着相同的热爱。可饭桌上,马母却把一本公务员考试大纲放在马哲面前:“小哲,你也老大不小了,古籍修复能挣几个钱?隔壁王阿姨的女儿是公务员,稳定又体面,你们要是在一起,以后的日子才有着落。” 林晚看着马哲的脸,他张了张嘴,却最终只是低下了头。
几天后,马哲约林晚在古镇的石桥上见面。“晚晚,” 他的声音像被雨水打湿的纸页,“我爸妈说得对,我不能一直活在古籍里,我需要稳定的生活。你的艺术理想很好,可它不能当饭吃。” 林晚看着他手里那本他们一起修复的诗集,封面的桂花标本还清晰可见,只是马哲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当初对古籍的珍视。她没有争辩,只是把诗集从他手里拿过来,转身走进了古镇的雨里。雨打在书页上,把马哲抄的诗句晕开,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酒吧里,林晚看着酒杯里晃动的倒影,想起马哲在桂花树下读诗的声音,想起他贴在画板旁的便签。当她再次唱到那句歌词时,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 —— 她以为藏在古籍里的爱情,能避开现实的风雨,却忘了有些爱情,终究抵不过现实的重量。再次睁眼,市集的叫卖声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林晚站在熟悉的摊位前,看着那个拿着菠萝包的少年(江屿的身影),突然觉得疲惫 —— 她以为逃离就能避开伤害,却发现有些错过,好像早已写进了命运的剧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