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千河在漫山风雨的迷雾中穿梭。
乔相宜那句“提醒”发出后,路千河按照飞星剑派原先的行程,立刻赶赴巡猎场地,寻找飞星剑派随驾出征的队伍。但不知道是天气恶劣还是怎么,他始终没碰到任何活人。
风雨如晦中,他听见了一种类似铜钱落地的声音。顺着声音的方向前进,他在山顶的一处密林深处闻见泥土中混着铜臭和血腥味,这味道让他产生了犹疑,并试探着喊了一句:“师父?”
回应他的是山路尽头,悬崖高坡满地落叶的狼藉,不仅如此,密林露出的树干部分还被削成了平地。
正在这时,他在密林被掀开的一角中瞥见了下方不远处的坡道上绽开了几朵黑色的“蘑菇”——那正是为当今圣上遮风挡雨撤退的行军。
路千河在大部队的队尾发现了被淋湿了发髻的王思源。
王思源终于见到个熟人,大老远地就向他摆了摆手,随即很是奇怪:“你们这是都说好了吗?一块儿躲起来不见我。”
路千河顿了一下:“我们?”
“是啊,要是你不过来,我还以为你们都背着我跑了呢。”王思源点头,“路师弟,师父和司徒善呢?”
此刻已错过吉时,还遇见了恶劣天气,巡猎队伍最前排的荣熹因错失“好运”无功而返,心情糟糕地叹了口气。随即,这口气像结霜一般快速传染了整个队伍,打断了队尾正要开口的路千河。
王思源:“嗯?怎么了?”
路千河摇了摇头,他隔着很远感到了一股不安的气息。
不安的源头——程昴星正在轻声安慰荣熹:“没关系陛下。也许,您的‘好运’还在路上。”
借他吉言,不久后,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听见了类似钱币摇袋子的声音。
一人踏马而来,溅满泥星子的裤腿上隐现明亮的金线。马蹄声愈近,那声音愈明显,向着荣熹的方向去了。
王思源“啊”了一声:“怎么是……”
颠簸声停止,来人取下背后长剑,从马背上挑下了一个口吐钱币、类似刺猬的、还在抽搐不停的生物,半跪进献道:“臣来迟了,自备薄礼,请陛下笑纳。”
“这……就是里狸?”荣熹拂袖道,“果然,好运是站在我这边的。”
为防止“好运”外泄,今日丰收的“传说生物”被封上了口球,躺在了一个垫满绒毛的镂空木盒里。
博君一笑、进献大礼的人,自然被尊为了陪伴圣驾左右的上宾。荣熹龙颜大悦,表示回去要为他亲自设宴。然而,这位“上宾”在回程上马、整理仪容时,被一颗飞来横祸的石子……砸中了脑袋。
“司徒善——”
扔石子的人正是王思源。穿越了大半条队伍累得气喘吁吁的王女侠没好气道:“臭小子,你怎么擅自离队了?还换了个出场方式?说,你刚刚干嘛去了,理由不充分本女侠绝不原谅你!”
被砸中的人——司徒善似乎没有下马的打算,他只是揉了揉脑袋,没吱声,随即视线在王思源身后停顿下来。
王思源嘟囔道:“奇了怪了,他今天怎么不怼我了?”
“司徒,师父在哪里……你知道吗?”王思源身后的路千河道。
“不知道。”司徒善手握缰绳,冷声道,“我谁也没见到,只是一个人瞎转悠。”
“那可真是……不巧。”路千河垂首道。
王思源又“啊”了一声,后知后觉道:“是啊,师父到底哪儿去了?她早上好像跟那个……”
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王思源。
“是啊,我也奇怪呢。有人见过毕掣将军和项真女侠吗?”
王思源一时语塞,再一抬头,顿时汗毛耸立,“你你你……”她立刻用目光向司徒善求救,“他他他……”
来人正是程昴星。他一出现,飞星剑派三人霎时感到了如山般的压力。
程昴星却在这诡异的氛围中对三人轻笑道:“巧了,我也正在找毕掣将军。本来还想问问你们的,看来你们……也不清楚呢。”
王思源见司徒善脸色铁青,便只好壮着胆子朝向来人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人走路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路千河警戒地上前一步,挡住了程昴星看向王思源的目光。
正在这时,司徒善突然从马上下来了。
一道声音传来:“是啊,朕也很奇怪,为何那两位……至今不见归来。”
下过雨的山路泥泞打滑,不适合长时间逗留,大部队很快回到了山庄休整。荣熹亲自点名,原本被忽略的问题便立刻得到了重视。但凡今日参与过巡猎的人都被请到了大堂轮流问话。但问起项真和毕掣,在场却没有一个人见过。
飞星剑派三人和白虎营的程昴星则是被单独请到了一间房。
等待结果途中,路千河抬头问司徒善:“你那边也没有线索吗?”
司徒善摇了摇头。
这时,最后一支归来的巡猎小队通报:有人在山谷深处见到过类似毕掣将军的铠甲碎片。
程昴星慢悠悠地取过那被当做证物的木盒,看了一眼:“咦,好像真是我们家毕掣将军的。”
正在轮流问话的王思源一怔。心想:嘶,这人好生奇怪,毕掣将军丢了,他竟一点都不着急的吗?
幽闭的房间内,垂帘后的荣熹发话道:“为什么会在山谷里?早上……她们俩不是朝山上去了吗?”
众人联想起毕掣和项真早上火药味的摩擦,心想糟糕了。
程昴星:“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这俩人在山上起了冲突,打了起来。由于战况太过激烈,所以双双掉下山崖……生死未卜。”
路千河眼皮子跳了一下。他的确在山顶处看到了类似打斗的痕迹,因此他也怀疑过……项真掉下山崖的可能性。
但项真是仙门高手,即使打斗的痕迹消失,她的气息也不会完全断绝。奇怪的是,打斗的痕迹和气息都是在某处节点突然消失的,并没有从所谓山谷的方向传来。
当时天气反常,路千河并没有空档去确认那个节点的准确位置,更何况正巧遇到了王思源,便先寻了同伴问话。如今想来,是从那里就开始遗漏了吗?
此时,程昴星点了点檀扇,正向荣熹解释他的结论。
“蹊跷就对了。巨鹿山庄的山谷并非寻常山谷,而是两座山脉相交不断陷落之处。”
荣熹诧异道:“不是只有一座山脉吗?”
“是的,巨鹿恰好位于山脉与平原地貌的交接处,可那是现在——在大陆泽未干涸以前,这里曾有两座山脉,名为隐泉山。可那座山,和蒸发消失的水源一样,不知何时被这里的山谷吞噬殆尽了。”
不等议论声起,程昴星又道:“所以,这里才被称为灵气充沛之处。”
荣熹:“是因为融合了两座山脉的灵气?”
“不仅如此,还融合了两处灵犀泉眼。”
荣熹:“噢,你刚才说——被吞掉的那座山叫隐泉山。”
程昴星:“没错,那座断裂状的山谷,是个不断陷落的异常地带,正是由于这个特点,导致巨鹿山本身形态会随着时间变化偏移。巨鹿原本的泉眼还要再偏北一点,现在已经几乎和山谷重叠了。而那座还在扭曲活动的山谷,下面可能还藏着另一座泉眼。所以这里才会诞生像里狸这种……传说中才存在的古老精怪。”
“至于毕掣将军和项真女侠,她们两位都是武艺高强的修炼之人,对灵气相关的事物格外敏感,在为陛下夺得好运的途中,指不定已经找到了里狸的巢穴,所以……闯入什么奇怪的地形空间也不奇怪。”
这时,荣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司徒善道:“司徒君,你这只里狸是在山谷附近发现的吗?”
司徒善顿了顿,摇头:“不是,我是在上山汇合途中,看到有什么东西冲出来了,才出的手。”
程昴星:“那就对上了,这小家伙恐怕是从那两位的争斗波及,从巢穴里逃出来的……恰好被司徒君遇上了。”
被连续点名的司徒善扬了扬眉,这时,他身侧的路千河突然起身。司徒善警觉地拽了拽对方的袖子:“你要去哪?”
路千河看了他一眼:“我要去亲自确认。”
司徒善环视四周,不自在地小声道:“这里不是飞星剑派,咱们最好不要擅自行动。”
路千河没说话。
“擅自什么呀?”王思源插话道,“找师父要紧!”
垂帘下,荣熹的影子晃了晃。
“毕掣将军是白虎营的重要将领,项真女侠是仙门的重要领袖,二人都是大周不可或缺的人才。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际,二人又是为国事增添好运才陷入的意外……”他深吸一口气,“朕向你们四位保证。此事朕一定会追查到底。”
“陛下只需从中协助就可以了,仙门和白虎营可没那么脆弱。”程昴星主动请缨,“只有他们三个去太危险了,不如……臣一同前往吧。”
巨鹿山底部,早上的风雨侵袭后,山谷沟壑处的雾凇融成了水,在底部回廊汇成了一条溪流,乍一看还像是贸然涌出的泉水。初冬时节,这里的植被依旧杂乱又密集,充满了野生动物出没的迹象。
路千河做完了这半边地图的标记,回到汇合点时,他摇了摇头,看见司徒善和王思源隔了老远,分别缄默。
也是,有程昴星在……谁敢说话呢?
一路上,飞星剑派三人都对程昴星流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戒备。此刻,程昴星打着搜寻线索的旗号去了另一头,三人这才敢碰头。
在仙门中,常规情况下,可以用武器和气息定位某个人所处的位置。例如,飞星剑派的剑气会互相吸引、修为好一些的仙门弟子也可以通过体内的灵脉感应外界灵气的方位。
按理说,项真的剑气和灵气都是仙门中比较好认的类型。但三人眼下依旧一无所获——别说是双重泉眼造成的重叠障碍,光是上午气流和下雨的冲击,就已经足够洗刷大部分灵气遗留的痕迹了。
事已至此,也许……只能用非常规办法了。
路千河上前道:“师姐、司徒,我有个想法。你们还记得上次在真州时,我们是如何定位……”
他指的是和雷煊那一战,他们在危急中寻找雷煊“真身”的那一段。
“是那一招吗?”司徒善若有所思,“那是师父单独教你的招式,我可不会用。”
“不是……”路千河想不通他在这个时候闹什么别扭,“我需要你的帮忙。我们三人中,司徒——只有你和师父是同一种属性。”
在真州一战中,修炼满一年、成功开启灵脉的飞星剑派三人,在实战中都显露出了不同灵气属性产生的剑气——路千河是“火”,王思源是“水”,只有司徒善是“雷”。而“雷”与“金”同源,所以司徒善和项真的确是同一种属性。
路千河:“也许,我们可以用通过这一点来推测……”
这时,一道声音打断道——
“嗯哼,利用五行法阵感应同属性的灵气波动……这听起来可不像飞星剑派的招式啊。”
“你你你……你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王思源每次见到程昴星就犯怵,“你,你偷听人说话!”
“项真没教过你们,在修为更高的人面前要谨言慎行吗?”程昴星老神在在道,“没用的。毕掣也是金系,但是一般的五行法阵捕捉不了比自己修为高的人灵气波动。除非……你用的不是大周典籍里的法阵。”
路千河顿了顿。
“不愧是我当年看中的人。”程昴星看向路千河、又瞥了一眼司徒善,“好久不见,我们到现在还没机会打招呼吧——大家可都是老朋友了,在贺州城时,两位差点和我成为白虎营的同僚,怎么现在反而装作不认识了?”
“什么?原来你们认识?”王思源讶异道。
“噢,还有你,小妹妹。”程昴星点头道,“我跟你也打过招呼的。”
“我……”王思源突然想起那次不明所以的“认亲”,为防止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干脆直接噤了声。
三人神色各异、各怀心事。司徒善冷笑一声,正要拔剑,路千河却将他拦了下来。
“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若他想杀我们……早就动手了。”路千河看向程昴星,“所以,项真的失踪……也是白虎营的陷阱吗?”
“这你可冤枉我了,我们毕掣将军也是受害者呀。”程昴星道,“而且,我应该是有不在场证明的。不信你问这位王家小妹妹,我是不是一直寸步不离的跟随圣驾?”
王思源无法反驳:“好像……是这么回事。”
程昴星也跟着点头,玩味道:“要我说,找不着的原因,应该是她们不在这层空间里。这一点,经历过真州事变的你们……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吧。”
“在泉眼里?”路千河接道,“但那座泉眼是看不见的?”
“我正要跟你们说新线索来着。换个思路,看不见的东西更不需要找,只需要乖乖等陷阱来找你。有人记得她们在消失前发生了什么吗?”
王思源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等等!”
程昴星将手中的檀扇一甩,几排银针瞬时向三人飞去。
路千河反应过来了,淬着火光的“无名”剑气将银针融化了;王思源神态慌张,但“春雨”护主,四周的水汽顿时集合成“屏障”,将银针勉强拦在了半空;司徒善那头,缠绕着雷光的“无忌”成了个巨大的吸盘,将飞散的银针聚合成一个“箭阵”,送还给了程昴星。
只可惜程昴星将手换了个方向,司徒善反弹回来的“箭阵”就被他吸进了那个“黑洞”一般的檀扇里。
“不错,你的杀气最重……”他笑着,檀扇的反面形成了三道黑雾,“那我们再来一轮吧。”
司徒善眉头一蹙,这 回他面临的是比上次速度更快、密度更强、还看不清形状的一波攻势。而且,程昴星为了特别关照他,送来的是比上次多三倍的量。“无忌”的吸力拗不过强烈的攻势、大剑的剑锋生生擦开了一道裂缝,将他震开了。与此同时,一团紧随的黑雾找不到落脚地,撞上了司徒善方才离开的山壁。
轰……
有什么东西倒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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