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将楚韫毕恭毕敬地请进了傅砚珩的办公室。
他们是从公司的地下车库直接上来的,走的是傅砚珩办公室楼层的专属电梯,因此一路上没有碰到过亿恒的员工。
“楚先生,您喝点什么?”
楚韫摘下口罩,说:“温水吧,麻烦你了。”
闻时说:“傅总还在开会,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您先休息一会。”
楚韫微微颔首,直到闻时出去,他才想起类似的话在很久之前也听过。
但那时他和傅砚珩还只是点头之交,他来亿恒也是为了茶楼的事和对方谈判。
——明明时间也就过去了几个月,却像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办公室的门被再度推开,一杯温水被放在面前,楚韫说了句“谢谢”,就听对方低笑道:“不用谢。”
“!”
楚韫猝然抬眼,愕然道:“……怎么是你?”
傅砚珩有好好的办公椅不坐,非要和楚韫挤在一张沙发上,虽然沙发也足够宽敞,但身旁多了个人,还是传来了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刚开完会,正好在外面看见闻时,我就帮他拿进来了。”
傅砚珩刚听完一场不太愉快的测试汇报,一看到楚韫就忍不住生了恶劣心思,故意问道:“怎么,不想看见我吗?”
他本以为楚韫会像以前一样转移话题,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回答:“没有。”
然而更让傅砚珩惊奇的还在后面。
“我很想你。”
傅砚珩直觉楚韫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但表面上他仍是不动声色:“上午的展览开幕还顺利吗?”
楚韫不想再拿自己的那些事情让对方担心,于是避重就轻道:“很顺利,最重要的是我能通过自己的力量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个行业。而且这场展览我看了,策划得非常出色。”
傅砚珩笑了笑:“这里面当然也有楚老师的功劳。”
他拿过楚韫的一只手,与他手掌交叠、合握,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楚韫,再帮我做一只茉莉花香囊吧。”
哪怕是坐着,傅砚珩依旧比楚韫高出半头。楚韫仰起脸,问道:“之前的没有香味了吗?还是弄丢了?”
“都不是,”傅砚珩的手指轻轻挠了一下楚韫的掌心,楚韫很敏感地瑟缩了一下,“之前的那只被我放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了,我想要一只放在家里。”
他观察着楚韫的反应,意味深长地说:“毕竟,从今往后我应该会经常住在那里。”
“……”
“傅砚珩,”楚韫认真且郑重地说:“真应该让你们公司里的人看看,他们平时不苟言笑的傅总私下里是什么样的。”
傅砚珩闻言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无所谓:“正好我想炫耀一下我男朋友。”
“…………”
这场令人放松的谈话没能持续多长时间,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
闻时抱着一大摞文件走进来:“傅总,这是上个月的研发投入转化效率表和技术部的供应链替代方案报告。”
“放我桌上吧。”
闻时趁着工作间隙偷偷往沙发那边瞄了一眼,果不其然就看见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瞬间感觉自己精神百倍充满斗志。
闻时走后,楚韫戳了戳傅砚珩:“你不去看吗?”
傅砚珩叹气:“那你自己待一会,里面的休息室有床,要是累了可以去睡一会。”
楚韫觉得很好笑:“我就在这,你一抬头就能看到我。”
就是这样才没办法专心啊。
但楚韫是不会懂的,这人有时候对自己的魅力一清二楚,有时候又一无所知。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偶尔能听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楚韫本来想在傅砚珩的办公室里找本书看,但一眼望去全是经济学期刊和科技著作,好在最后找到了一本《江城》。
他看了几页,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梁淮:这是吴润的资料。]
[/文档/]
楚韫动动手指,刚想回复,就见聊天界面又弹出一条信息。
[梁淮:我之前看过这份文档,我几乎可以肯定,只要搞定他,就能拖垮余晋华。]
虽然楚韫也是这么想的,但其实他心里还有一层更深的渴望。
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那个文档,里面详细记载了对方的家庭背景、职业轨迹、社会关系等信息。吴润出身于皖南山区,家里条件很差,父母长期患病卧床,家里全靠亲戚接济和低保维持。
其实看到这,楚韫就已经大概知道余晋华会用什么手段控制对方。
吴润很争气,从山区考上了省里的农业大学,后来又以笔试面试第一成绩入职茶叶协会,只是他最初的职场生涯并不顺利,因为出身,他总是会被身边的同事排挤。
吴润人生的转折点在他二十六岁那年。
茶协每年都会举办春茶评审会,就在在那年的评审会前夕,一批送检的特级毛峰被人混入陈茶,好在他及时发现了异常,连夜翻查几十箱茶样,终于找到了被调包的批次。这件事之后不久,他就被余晋华以“破格培养”的名义提拔为私人助理,从此平步青云。
从这人的经历来看,他有太多的痛点和遭遇可以被加以利用,所以余晋华才会挑中他做自己手中的那把刀,哪怕有一日刀上的血迹擦拭不掉了,只要扔掉它,就可以轻松摆脱那些他亲手犯下的累累罪行。
其实凭楚韫手里现有的证据,已经足以把吴润送进去吃几年牢饭,但这从来不是他的最终目的,他从一而终,只想让余晋华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楚韫觉得吴润能忠心耿耿地为余晋华卖命,一定和他父母有关系。但这一点被余晋华隐藏得非常好,梁淮的人并没能翻出任何实质性证据。
楚韫不想再等了,他要让吴润反水,拿到余晋华这些年的罪证,让一切尽快终结,还他师父一个清白。
他要赌一把。
.
一下午的时间悄然而过,楚韫发现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只要和傅砚珩身处同一空间,都会让他感到舒适、放松。
其实这是很奇怪的,因为傅砚珩本人真的就如他之前所说,冰冷、心思深沉、缺少人情味。和这样的人共处一室,但凡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会觉得很不舒服,但在楚韫面前,对方的这些外在特质都变成了虚无缥缈的杜撰,取而代之的是他从不会向别人展示的,温柔又恶劣的一面。
“没想到我对你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楚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一直看着对方,现在直接被抓了个现行。
他找了个不算高明的借口:“看书看累了,休息一会眼睛。”
果不其然,傅砚珩“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我就当这是你的变相赞美了。”
还是说少了,这人不仅温柔、恶劣,还无耻。
楚韫面无表情地想。
傅砚珩看了眼时间,问他:“晚上想外面吃还是家里做?”
楚韫刚要回答,就听门口“咣”的一声,方施廷大大咧咧地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传来了闻时焦头烂额的声音:“方总,傅总现在不方便——”
方施廷回头看他一眼:“哎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打扰他工作,别告诉我他是金屋藏娇不方便——”
话音刚落,他就和沙发上的楚韫对上了视线。
方施廷脑子宕机了一秒,随即就看到了办公桌后的傅砚珩,恍然大悟:“哦,你们是在谈工作吧。”
楚韫:“……”
傅砚珩:“……”
方施廷向来八面玲珑,善于察言观色,此时此刻竟也没发现两人神情古怪,“嗐”了一声就要往楚韫身边坐:“闻时你也真是的,搞得我还以为——”
“别坐那。”
方施廷屁股都要坐到沙发上了,闻言下意识停住,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扭曲而奇怪的姿势:“?”
傅砚珩冷冷地说:“旁边有椅子。”
方施廷:“???”
他觉得有些荒谬:“不是,这沙发上有刺啊,我不能坐?”
傅砚珩捏了捏眉心,不耐烦道:“你话怎么这么多?”
方施廷猜测是傅砚珩和楚韫的工作谈得很不愉快,而自己恰好来得不是时候,但他看了一眼楚韫手上那本翻到一半的书,又感觉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这两人真的是在谈工作吗?
方施廷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他没来得及细想:“晚上秦潮生的艺术餐厅开业,要不要去看看?彭宗甯也去。”
“不去。”
“就知道问你也是这个结果,”方施廷大喇喇往椅背上一靠,目光转向楚韫:“你去吗,楚韫?”
还没等楚韫说话,他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都忘了恭喜你比赛夺冠了。”
楚韫笑了下:“谢谢。”
“我这个朋友对茶叶和茶器挺有研究的,收藏了很多珍贵的藏品,好像今晚他就要拿出来一些作展示……嘶,那个叫什么东方美女——”
“东方美人茶。”
“啊,对!”方施廷说:“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他本人也很想认识GLGA的冠军,你们一定会相谈甚欢的。”
傅砚珩看了眼楚韫,突然说道:“我们一起去。”
方施廷顿了一下,总算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从他刚才进来到现在,这两人之间的氛围、语言、还有眼神之间的互动,都透露出一种旁若无人的亲密。他也算风月场上的老手,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还有刚才傅砚珩不让自己坐沙发——
方施廷僵硬扭头,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一样,看到楚韫在那里翻着他那本小说,神情放松、姿态闲适,哪像是来谈工作的???
一个荒谬而大胆的想法突然破土而出,迅速窜成了参天大树。
“你,你,你们……”
方施廷颤抖着手指了指傅砚珩,又指了指楚韫,咽了下口水,犹豫再三又小心翼翼地问:“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楚韫不知道傅砚珩是否做好了出柜的准备,尤其还是和他关系很好的朋友,因此一直保持着沉默,还特意回避了傅砚珩的目光。
傅砚珩反问方施廷:“你想的哪样?”
“就,就是那种关系——”方施廷自己都觉得异想天开,有点说不下去了。
“如果是恋人关系的话,那你没想错。”
楚韫意外地抬起头,脸上表情一片空白。
方施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本以为这两人最多就是个暧昧期,结果居然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
他缓了一会,真心实意地对楚韫说:“真是太感谢你了,楚韫。你替天行道,收服了一个单身了二十九年的工作狂,我代表傅砚珩身边的所有人向你表达最诚挚的谢意,并且强烈建议将下一届的诺贝尔□□颁发给你。”
楚韫:“……”
.
秦潮生的艺术餐厅坐落在繁华地段,从亿恒大厦过去只要十五分钟车程。
在车上的时候,趁着方施廷不在,楚韫问道:“你怎么看出来我想去的?”
傅砚珩看了一下午文件,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眼也不睁地答道:“当你对一件事情表现出兴趣的时候,往往眼睛会先亮一下,然后微微抿一下唇,但你已经习惯于掩饰自己的情绪了,所以很快就会恢复平静。之前你想见赵毅滔的时候就是这样。”
明明都是一闪即逝的微表情,但在对方眼里,却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和放大键一样。
楚韫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此刻,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眼眶酸涩。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凑过去轻声道:“傅砚珩,你这周六有时间吗?”
男人睁开眼睛,想了几秒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剩下的都可以推掉。”
“那这周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楚韫很少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像是谨小慎微的人用尽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傅砚珩心中一顿:“好。”
秦潮生的艺术餐厅开业并没有邀请太多人,来宾大多都是圈子里志趣相投的好友。为此他特意办了一个小型的晚宴,方便大家闲谈交流。
傅砚珩他们到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始了。
这家艺术餐厅属于是顶奢级别,据方施廷说,主厅的穹顶是由一位荷兰艺术家设计的,会随着外界光线变化而变成不同的颜色,楚韫走进去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一下,果真如对方所说,正从雾蓝渐变成橙红。
秦潮生原本正在和别人交谈,余光看见方施廷并不意外,但随即看到傅砚珩的时候,却是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抱歉,失陪一下。”
他大步走过去,语气充满了惊喜:“砚珩,真没想到你会来!”
傅砚珩笑了笑:“生意兴隆。”
身后的闻时将一个皮质酒箱交给专门的助理,秦潮生真心实意地说:“你来了就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了,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
方施廷一笑,揶揄道:“巴塔蒙哈榭,你要是不要的话就给我,我都眼馋好久了。”
秦潮生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就听傅砚珩说道:“这是楚韫。”
秦潮生睁大了眼睛,刚才离得很远他就注意到了对方,下意识就觉得很眼熟,只是一直没敢认。他有些震惊地说:“是那位制茶师——?”
楚韫微微颔首,和对方握了手:“是我。很高兴认识您,秦先生。”
方施廷偷偷地对傅砚珩说:“我看他见到楚韫比见到你更惊喜。”
傅砚珩不为所动,甚至挑了挑眉:“那证明楚韫很优秀。”
方施廷“啧啧”两声:“傅砚珩,你真该找个镜子照照,瞧你那一脸与有荣焉的样!”
那边楚韫很抱歉地说:“来得匆忙,没能备上一份开业礼——”
秦潮生瞥了傅砚珩一眼,总算明白对方为何送上这样贵重到令人咂舌的礼物。他心下好奇这两人是什么关系,面上笑道:“这有什么,实不相瞒,我一直想要认识一下‘雪绡’的制作者,当年我第一次喝到它时简直是惊为天人。”
每一位茶叶制作者在听到自己的茶叶被人夸奖时都会很高兴,楚韫也不例外:“谢谢。”
他们几个人往里走去,秦潮生说:“你们先弄些东西吃,吃完了我带你们去看我的藏品。”
楚韫一心想去看看他收藏的东方美人,选餐点的时候也只是简单拿了几样。手里的盘子突然被人放上了一块鹅肝,傅砚珩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多吃点,不用着急。”
今天来的都是他们这个顶级圈子里的世交,这样毫不避讳的亲昵,几乎就是向所有人明明白白地公布了两人的关系。
“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傅砚珩看他餐盘里东西太少,又给他夹了一块牛排,闻言漫不经心地说:“能有什么问题?我男朋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
因为上午参加了省博展览的开幕式,今天楚韫穿了一身正装,身姿挺拔修长。他的眉目总给人一种远山含黛的感觉,不笑时疏离冷淡,但因为那张脸实在太过惊艳昳丽,就会产生一种极具反差感的吸引力。
这样的人,光是站在这里,就已经吸引了无数明里暗里的目光。傅砚珩微微低下头,在楚韫耳边面无表情地说:“真想带你离开。”
把你关起来,只属于我一个人。
楚韫不知道他的那些心理活动,好笑地摇了摇头:“行了,我连人带心都是你的。”
吃完东西,秦潮生带他们去看他的收藏。
彭宗甯早他们一步到了二楼展厅,看见傅砚珩和楚韫的时候也只是顿了一下,随即就和他们打了招呼。
因为今晚邀请的都是至交好友,秦潮生特意带来了他最得意的几件藏品。
“这是一零年出产的东方美人,那年峨眉乡的雨水特别均匀,这批茶的着涎率甚至达到了72%,后来这么多年就再没有这么高的了。”
楚韫犹豫着问道:“秦先生,我能闻一下你的东方美人吗?”
秦潮生笑着说没问题,随即让人拿钥匙打开了恒温展柜。
方施廷参观时特意落后了楚韫他们两步,凑到彭宗甯身边说:“你觉不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有点奇怪?”
彭宗甯从一件展品的介绍上抬起头:“什么?”
方施廷压住心里的兴奋,装模作样地说:“告诉你个爆炸性消息,你千万做好心理准备。”
彭宗甯疑惑看他一眼,等待他的“爆炸性消息”。
方施廷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彭宗甯,希望稍后在这张脸上看到某种天崩地裂的表情。
他压低了声音,但语气是颤抖的:“我也是今天晚上才知道,傅砚珩和楚韫在一起了!!!”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多吓人啊,一个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在开会谈判签合同的工作狂居然会把他宝贵的时间分给谈恋爱这件事上,在此之前我甚至以为他以后会和工作小姐结婚——”
彭宗甯看起来异常平静,没有任何受到惊吓的迹象。
“不是,你怎么这个反应啊。”
方施廷没吓到别人反而把自己吓死了。面对彭宗甯的波澜不惊,他干笑了两声:“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他几乎已经确定了心中的猜想,深吸一口气,忍着怒气道:“彭宗甯,你知道了不告诉我??!”
然而对方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我不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事。”
眼见傅砚珩终于把人追到手,彭宗甯终于不用再替他遮遮掩掩:“是砚珩之前和我说,他喜欢楚韫,想追求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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