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大人!婚书之事千真万确!草民自然有证据!”
林乐钧面色沉稳,未见一丝慌乱。
“什么?”
周翰之表情瞬间凝固,脱口而出:“不可能!你休要虚张声势!”
“县官大人!民妇李四娘,便是林乐钧的娘亲!”
李四娘向下叩首,又当着众目睽睽从怀中取出了什么物件,双手高高举起。
“这便是当年周翰之跪在我面前,亲笔画押的婚书!请大人过目!”
话音落定,惹得堂下一片哗然。
周翰之死死盯着李四娘手上的婚书,面上霎时褪尽了血色。
只哆嗦着嘴唇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明明已经烧了……怎么会……”
县官向身旁人使了眼色,即刻便有衙役将那物证呈上公案。
仔细察看了一阵,那县官眉头紧皱,只见婚书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二人的姓名生辰八字,不仅有落款,还有石栏村村长赵耀祖与里长的印信。
……难不成,此案真像那林家小子所言,这周秀才是个欺世盗名之徒?
周翰之浑身哆嗦,屏息等了半晌,最后却撞上县官怀疑的目光。
他心头猛地一沉,连连磕头哭叫道:“……大人!这婚书不可能是真的!定是他们伪造的!是他们伪造的啊!”
这几下磕得是又急又重,方才被香炉砸破的伤处好不容易才凝了血,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待周翰之晕头转向再直起身子,血直沿着额角往脸上淌。陪着一身污衣与蓬乱的头发,人瞧着疯癫至极。
县官见他仍在狡辩,再将惊堂木重重拍下,声如雷霆。
“大胆周翰之!此婚书印信皆真,岂容你抵赖!你方才口口声声说绝无此事,如今铁证如山,还有何话说?”
周翰之被这一声厉喝吓得瘫软在地,眼神乱飘了一阵,最后才咬牙道:“是、是林谢二人设局害我!不错,他们二人私相授受已久!”
说着,他又跪着向前爬了几步,对着县官继续道:“求大人明察!学生之所以离开林家,正是因为早已察觉他二人行为不端!学生虽出身寒微,却也知廉耻二字!岂能与这等……这等龌龊之事同处一室,玷污清名?”
“你胡说八道!”
见他上了公堂还敢这般颠倒黑白,林乐钧简直气不打一出来。
“大人!我与谢兄清清白白,石栏村上下邻里皆可为我作证!而他周翰之,自从去年秋闱中了秀才,便立刻搬离我家去了员外府别院!谢兄受伤被我救回,则是一月后的事!时间先后都对不上,他这分明是攀扯诬陷!”
周翰之被驳得无话可说,只能蛮叫道:“空口无凭!你说你们清白就是了?你……你拿出证据来啊!”
“肃静!”
上方县官眉头紧锁,一拍惊堂木,便将堂下的混乱压了下去。
谢钰微微抬眸,扫了一眼林乐钧气得通红的耳尖。并未看地上那状若疯狗的周翰之,而是向县官一拱手。
“大人明鉴。依照律法,举证之责,应在告者。周秀才方才既说我二人有私,理应拿出证据。不然——”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冷声继续道:“便是无视公堂威严,罔顾我朝法度,必须受重罚。”
“言之有理!”
县官点了点头,又向周翰之道:“周秀才,你既指控他二人有私,证据何在?若无实证便是诬告,罪加一等!”
周翰之顿时语塞,双手撑地冷汗淋漓。
“证据……我……他们……”
事到如今,他又哪里拿得出证据?最终支支吾吾了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钰见状,略带讥诮地挑了一下唇。
“周秀才既然说不出,那便由学生来请出能说清实情的证人吧。”
说着,他向县官再一拱手,朗声开口道:“大人,学生恳请传召员外府千金上堂陈情。”
“准!”
县官挥了挥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堂外。
王宜君面带盛怒,与红袖一同踏入公堂。未施粉黛的脸微微泛红,锐利的目光直直刺向跪在地上的周翰之。
那周翰之做贼心虚,只顾死死盯着地面,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
“民女王宜君,叩见大人!”
往后的命运如何,就看这一刻了!王宜君握了握拳,向众人施礼,跪地沉沉开了口。
“周翰之此人,巧言令色,欺瞒于我父女二人!他初入府时,便谎称自己家中并无婚约,父母双亡,孑然一身。见我父亲赏识其才学,便百般讨好,更对我虚情假意,哄骗说愿入赘我王家!家父信以为真,确有招赘之意。然……直至近日,民女才得知,这厮竟早有婚约在身!他今日叫了一群泼皮,对林小郎君痛下杀手,无非是眼见春闱在即,再也拖瞒不住,便欲行此极端之事,杀人灭口,以绝后患!望大人明鉴!”
这一席话,听得周翰之是汗如雨下。
从前他只道王宜君是个只知听父命的柔弱小女子,万万没想到,她竟也有如今这告上公堂的一面。
堂上县官自然听说过五马镇巨富王员外的名号。
他沉沉看了眼周翰之,问道:“周秀才,你既与林乐钧有婚约在先,如今和员外府千金之事,又作何解释?岂非意图骗婚!”
周翰之猛地抬头,求生欲顿时压倒了一切。
如今林小宝那头已经拿出了婚书铁证……承认骗婚,最多是几年刑狱之灾。
但若坐实买凶杀人,那便是流放乃至杀头的大罪。可万万不能让县官信了王宜君的话!
“大人!学生与王家小姐并无瓜葛!学生……学生只是蒙王员外赏识,在员外府上做一名清客门人,偶尔与王小姐有数面之缘,绝无任何私情啊!”
说着,他仓皇回头,朝着跪在旁边的程铁头一伙人挤了挤眼睛。
那伙泼皮为了减罪,也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是啊大人!我们兄弟几个根本不认识周秀才!”
“我们就是在东望山上打柴,碰巧遇上那姓林的和姓谢的相互拉扯,还莫名其妙被他们带来的人给打了捆了!若是不信,看哥几个这身上的伤!”
说着,几人纷纷亮出身上的青紫伤痕。
见周翰之仍满口谎言,王宜君气得冷笑一声,只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函。
“大人,此乃周翰之亲笔所书,送往我府上的情信。此等言辞,岂是一个寻常门客该对主家小姐所言?请大人过目!”
情信?
周翰之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了眼王宜君,又看向旁边林乐钧面上的从容神色。电光火石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县官展信一看,读道:“……待春闱赴京之前,必当凤冠霞帔,迎娶小姐过门……”
再往下读了几行,内容更是肉麻露骨,根本不堪看。
“周翰之!”
他横眉将信纸拍在公案上,厉声问道:“如今意图骗婚一罪已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可说!”
周翰之嚅了嚅嘴唇,则是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
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
当初上元灯会后,王宜君写信问他婚事打算,他当时还沾沾自喜,以为这位千金小姐终于被他牢牢攥在手心……
现在看来,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被请君入瓮的蠢货!
县官见他半晌憋不出一句辩解,又想起此人之前屡屡撒谎,视公堂如无物,顿时怒从心起。
“……好个奸猾狡诈的刁徒!公堂之上,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欺瞒本官!来人呐!先将他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周翰之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求饶。
但衙役已上前将他翻到在地,刑凳也被迅速抬上堂来。
周翰之就这样被人死死捆在凳上,板子重重落下,顿时将他打得皮开肉绽,惨叫声响彻公堂。
二十个大板打完,人已是气息奄奄,后腚疼得根本不得动弹。
“说!你与这程铁头一伙,究竟是如何勾结在一起的?”
县官再一拍惊堂木,厉喝道:“你一个读书人,怎会认得这些市井匪类?!”
周翰之本就细皮嫩肉的,从前在林家的时候也从没下地受过一天苦。经这一早上的锉磨,又受了这一顿板子,疼得都要神智不清了。
见他半晌不回话,班头又踹了周翰之一脚:“大人问话!老实交代!”
周翰之惨叫一声,支撑起身子正准备回话。
不料那程铁头眼见形势急转直下,为了自保竟抢先一步反水,指着他嚎叫道:
“大人!他不招!小的招!全是这周秀才!是他前日来码头寻的我们弟兄几个,出了五十两银子,要我们带着人,今日跟他去五华峰山下堵一个叫林乐钧的厨子,事成之后还有重谢!俺们只是一时贪财,受他蒙蔽啊大人!”
周翰之猛地睁大眼睛,死死瞪着程铁头,一口气没上来,几乎晕厥过去。
其他泼皮见状也跟着喊叫:
“他说林师傅欠他东西!我们就跟着去了!”
“我们就是拿钱干活,主谋是这周秀才啊!”
“对!对!就是他指使的!钱也是他给的!”
周翰之满脸怨毒,朝着那程铁头吐了口血水,咬牙道:“……你们血口喷人!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程铁头顿时急了,猛地挣扎着想扑过去——
“周翰之你个王八蛋!你敢不认账!老子替你卖命你就这么坑老子?!那五十两银票还在老子兜里呢!你爹的!老子杀了你个丧良心的!”
周翰之受了伤,哪里是那程铁头的对手,双手抱头就往前爬。
公堂上顿时乱成一团。
衙役们赶紧上前,强行将双方分开,堂外围观的人群更是兴奋起来,七嘴八舌起着哄:
“打起来!打起来!”
“这下有热闹看了!”
“啪!啪!啪!”
县官连拍三下惊堂木,已被气得满脸通红。
“肃静!公堂之上岂容放肆!”
林乐钧在一旁看着,见那周翰之被程铁头单手掐着脖子,沙包大的拳头直往他脸上挥,强忍着才没有拍手叫好。
隔了好一阵子,混乱才被强行压制下去。
“大人,如今案情已水落石出。”
谢钰目光一扫不远处已瘫软如泥的周翰之,冷然开口道:“此人背信弃义,欺瞒王家,如今又买凶杀人,其行径之卑劣,恳请大人严惩。”
话音落下,堂外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一片赞同。
“这位公子说得好!”
“读书读成这样,真是把圣人的脸都丢尽了!”
“革了他的功名!下大狱!”
审到此处,县官心中也已如明镜一般。
“案犯周翰之,身负功名,却不知修身立德,反行禽兽之举!欺瞒婚约、背信弃义为其一,攀附权贵、意图重婚为其二,贿赂匪类、买凶杀人为其三!依照律法,即日起便革除周翰之功名,永不许再入科场!终生流放北地!一应匪徒,则判刑杖一百,入狱三年!”
判词落下,李四娘紧紧握住了林乐钧的手,眼中满是泪光。
而周翰之只一动不动在原地瘫倒着,不知是被打晕了,还是已经无力再做挣扎了。
“小姐!太好了!这畜生终于遭报应了!”
旁边的红袖激动地扶住自家小姐,王宜君则只觉得胸中积郁已久的恶气终于消散了,她长长舒了口气,向林乐钧微微点了点头,满是感激。
林乐钧也朝她扬眉一笑。
收回目光时,却无意瞥见了谢钰沉静的侧颜。
不知怎的,他心头蓦地一慌,只能匆匆垂下头,不敢再多看那人一眼。
[可怜]有点儿小小的别扭
马上独处解释清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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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露华食记(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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