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没去医院检查吗？”薄暮的声音有点发紧。他仔细回想，似乎确实有些蛛丝马迹，吴忌总是习惯性地用左耳朝向声源，在嘈杂环境里会微微蹙眉……
“没有。”吴忌笑了笑，他上辈子大学检查脑子时也一块看了耳朵，医生说没事，不影响左耳，带不带助听器都行。
吴忌试图让气氛轻松些，“没什么必要。你看，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学习没耽误，打球还能抢你篮板。”
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薄暮心里就越不是滋味。那种熟悉的、闷闷的感觉又来了，就像看到吴忌熬夜学习时的黑眼圈，看到他沉稳地处理各种事情却从不抱怨时一样。这个人，好像总是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不影响生活？”薄暮嗤笑一声，捏了捏吴忌的左耳朵，声音闷闷的，“寒假你和我去京市医院检查。还有，回学校咱俩座位换一下。”
吴忌拍了拍薄暮乱动的手：“好。我回去就和老班说。”
薄暮踹了他一脚，力道不重。
吴忌低笑出声，没躲：“干嘛，欺负残疾人！”
“你算哪门子残疾人。”没人比你更聪明的人了。
薄暮不说话了。他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心里翻江倒海。他想起吴忌父母车祸去世，想起他带着弟弟和姥姥生活，想起他规划买房、转学、帮林涛找学校、甚至计划着跳级和未来……他才十四岁，却好像已经把一辈子的事都盘算好了，还包括……顺手拉自己一把。
他都好久没想到他那个父亲了。
“喂，吴正阳！”薄暮忽然开口，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以后，我就是你的右耳。”
吴忌愣了一下。
薄暮继续说着，语气有点别扭，却异常认真：“我告诉你。以后我站你右边。”
吴忌的心酸酸软软的。他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不用这样……”
“闭嘴。”薄暮打断他，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拽，“我说了算。”
吴忌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他知道，这是薄暮表达关心和在意的方式，笨拙，却真挚滚烫。前世时也是这样，从来都是关心的别别扭扭。
“好。”他应道，“谢谢。”
“谢屁。”薄暮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觉。”说完又默默转过来。
期中考试的成绩很快出来了，毫无悬念地引起了轰动。
吴忌以近乎全科满分的恐怖成绩稳居年级第一，甩开第二名二十多分。薄暮则像一匹黑马，凭借接近满分的数理化和大幅提升的文科成绩，一举冲到了年级第五。
李老师看着成绩单，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平时板着的脸也不严肃了。在班会上狠狠表扬了他们俩，尤其是薄暮的进步速度。
班里的同学看他们的眼神都充满了敬佩和一点点畏惧，这俩转校生，太变态了。
下课间隙，果然有人从右边拍吴忌的肩膀想问题，薄暮几乎同时就用手肘碰了碰吴忌，朝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吴忌心领神会，笑着转头：“怎么了？”
问问题的同学没察觉任何异常，只顾着请教问题。
这一切做得自然无比，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放学路上，薄暮也始终走在吴忌的右边，遇到自行车铃响或者身后有车过来，他会很自然地伸手拉吴忌一下，或者用身体挡一下。
吴忌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但很快便坦然接受了这份笨拙的守护。年少的薄暮怎么这么可爱。
周末，两人去了百货大楼买鞋。正如姥姥所说，他俩的脚又长了，以前的鞋子确实有点顶脚。
薄暮看着吴忌拿起一双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白球鞋，翻了翻价签：15元。他又拿起自己看中的一双带气垫的耐克新款：799元。
他几乎想都没想，就招呼服务员拿两双合适的码试试。
吴忌拦住他：“我要那个推车里的白球鞋。”
“啰嗦。”薄暮推开他的手，“咱俩买一样的。你喜欢这个样子吗？”
吴忌无奈，点点头，“喜欢。”
“穿上试试合不合脚。”薄暮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鞋。
吴忌接过换上，很合脚，走起路来也很舒服。
薄暮也换上，嗯，脚舒展了，还可以。直起腰，看着镜子里的两人。
伸胳膊搭上吴忌的肩，两人勾肩搭背的站在镜子前，都穿着简单的牛仔裤，黑色的PUMA卫衣，薄暮呲牙笑了笑。吴忌也忍不住笑了。
服务员大姐一脸姨母笑的站在旁边，全程都没多说一句话。一看薄暮就是个爱自己拿主意的小伙。还是别说废话了。
两人穿着新鞋，沿着街道慢慢往家走。
“期中考试考完了，接下来什么计划？”薄暮问。
“继续复习。”吴忌说，“继续复习高中的内容。你呢？初四的内容学的吃力吗？”
“还行。问题不大。”薄暮点点头。
“慢慢来，一起看。”吴忌说。
薄暮的文科成绩在吴忌的“魔鬼训练”下稳步提升，虽然背诵默写还是偶尔会扣分，但理解性的题目已经能拿到很高的分数。
天气渐渐转冷，学校的树叶都掉没了。
课间教学楼里喧闹异常。吴忌从厕所出来，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过指缝，他微微蹙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的呛人味道。
旁边角落，几个穿着初四校服的男生正叼着烟，吞云吐雾，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脚边散落着几个烟头。吴忌瞥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快速洗好手准备离开。
其中一个高个子、剃着板寸的男生注意到了吴忌那一闪而过的嫌弃表情，顿觉不爽，冲着吴忌的背影喊了一声：“喂！初三的那个！看什么看？”
厕所周围声音嘈杂。吴忌的右耳恰好朝向另一边，注意力也想着下节课的英语，完全没听到这声挑衅，径直走了出去。
“操！装没听见？”板寸男觉得丢了面子，把烟头狠狠摔在地上，“给他脸了！一个初三的嘚瑟什么？”
旁边几个同伴也跟着起哄：“初三的，挺狂啊！”
被称为“磊哥”的板寸男啐了一口，带着三个人气势汹汹地追了出去。
吴忌正走着，忽然右肩被人从后面狠狠拽了一下，力道之大让他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
他愕然回头，看到四个高年级男生围了上来，面色不善。上厕所的其他同学见状，纷纷避让开来，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叫你你没听见？耳朵聋了？”磊哥推了吴忌一把，语气恶劣。
吴忌稳住身形，左耳捕捉到了对方的话，但他不想惹事，平静地回答：“同学，有事吗？我没听见。”
“没听见？我他妈那么大声你没听见？”磊哥又用力推了他一下，“刚才在厕所瞪我们那眼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抽烟？”
就在这时，隔壁班一个男生刚从篮球场跑过来想洗把脸，正好看到这一幕。经常和薄暮一起打球，他认得吴忌。再看那几个初四的，是学校里出了名爱惹事的混子。他心里一急，转身就往楼上初三一班的方向跑。
刚跑到楼梯口，正好撞见薄暮抱着一摞英语作业本从教师办公室出来。
“暮、暮哥！不好了！”那男生气喘吁吁，指着楼下，“吴忌！吴忌被初四的几个堵在厕所！要动手！”
薄暮脸色瞬间变了，手里的作业本哗啦一声全塞到那男生怀里：“拿着！”话音未落，人已经冲下楼梯。
他几步跨下台阶，拐过弯，出了教学楼，一眼就看到刘磊正嚣张地用手指戳着吴忌的胸口，旁边三个同伙抱着胳膊看热闹，而吴忌只是皱着眉，似乎在解释什么。
那股邪火“噌”地一下就顶到了薄暮的脑门。他甚至没喊话，助跑两步，借着冲力飞起一脚，狠狠踹在刘磊的侧腰上！
刘磊根本没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得惨叫一声，直接撞翻了旁边的垃圾桶，稀里哗啦倒在地上。
另外三个初四男生都懵了，还没反应过来，薄暮的拳头已经带着风声砸了过来！场面瞬间失控，四对一的混战立刻爆发。薄暮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下手极狠，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竟把那三个人打得有点招架不住。
吴忌在薄暮冲过来踹翻刘磊的时候就愣住了，随即看到那三个人围上薄暮，他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混乱中挨了几下。他确实不太会打仗。
学生越围越多，还有跃跃欲试想加入的。这时候抬头看看教学楼，每个窗口都站满了探头看热闹的小脑袋。很快，级部主任那极具穿透力的怒吼和体育老师急促的哨声就由远及近。
“干什么呢！都给我住手！”
体育老师人高马大，冲进战圈，几下就把撕扯在一起的几个人强行分开了。薄暮还在挣扎着想扑向刚爬起来的刘磊，被体育老师死死箍住胳膊，眼睛赤红，喘着粗气瞪着对方。
级部主任气得脸色铁青，看着眼前这几个挂彩的学生，刘磊捂着腰龇牙咧嘴，他的一个同伙鼻子流血了，薄暮嘴角破了，校服袖子被扯开线，吴忌脸颊青了，额角还有点红。
“反了天了！都给我到办公室来！初四的！叫你们级部主任也过来！还有一班的班主任！”级部主任咆哮着，太生气了。
级部主任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初四的级部主任王老师也赶到了，看着自己年级这几个屡教不改的，脸色难看。一班班主任李老师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两个学生，尤其是吴忌的样子，火冒三丈。
看着那几个站都不好好站的初四学生，恨不能立马把几个人教训一顿。他家课代表性格多好啊。
刘磊捂着腰，还在那狡辩：“主任，我们就跟他开个玩笑，问他点事，他故意不理人，又不是聋子……”
薄暮猛地抬头，眼神凶狠一脚踹过去，“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
“薄暮！”李老师厉声制止，人却没动。
吴忌把薄暮拉回来，示意他冷静。
那个男生也是老油条了，立刻捂着肚子，“我要去医院。”
他们级部主任理都没理，给班主任说，“把他们家长都叫过来。”
初三级部主任知道吴忌，看这孩子脸都青紫了，那个火大，压着怒气，声音尽量和缓，“吴忌，你说说怎么回事。”
吴忌上前一步，平静地对级部主任说：“主任，我上完厕所，去洗手。然后就准备回班里上课。全程没和任何人说话。厕所那边人多比较嘈杂，当时确实没听见他叫我。”他看了看那几个男生，“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上来就推我，我没还手，以为认错人了。就问他们有什么事。但是他们不依不挠，一直在推搡我。后来，就是薄暮看到有人欺负我，他们四个就和薄暮打起来了。”
半小时后，办公室里挤满了人。
薄暮直接把老杨叫过来了。没让李老师叫吴忌家长。
老杨穿警服一到，还以为谁报警了。那不怒自威的气场让办公室都安静下来，杨国柱听完事情经过，扫了刘磊和他母亲一眼，那眼神让原本还想狡辩的刘磊瞬间闭上了嘴。
最终，刘磊等人不情不愿地向吴忌道了歉，并被记了过，保证不再找麻烦。薄暮冷冷的看着那四个人，紧紧握着吴忌的手。
走出办公室时，第四节课也快下课了，杨局长直接带俩孩子走了。
看着薄暮嘴角的伤和撕破的衣服，又看吴忌脸上那青紫更严重了，担忧的问，“去医院看看。”
吴忌摸了摸脸，不怎么疼，“不用，我就是看起来严重，但是不疼。过几天就消了。”
薄暮眉头皱的紧紧的，不放心，“去医院。”
吴忌只好点点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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