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冷清的宫苑这几日更加萧条,之前还偶尔来唠唠家常的几位美人贵人也不来了。
云知意的伤还是在痛,那包药粉的效果实在有限,好在目前天气不算太热,伤口没有恶化,她大部分时间只能趴在床上听两个小丫头讲外面的事。
然而比身体疼痛更磨人的,是变得艰难的处境,以往一日两餐虽然少些,至少还会按时送来,但自从那日之后,情势急转直下。
送饭的从之前的老太监,换成了一个长着吊梢眼的嬷嬷,每次来都抿着薄唇,板着一张老脸。
那些饭菜肉眼可见的差劲,之前还会有一些素菜,偶尔还有些荤腥,如今只送来几根腌渍的咸菜,几个瞧着就难以下咽的杂粮馍。
分量少的可怜,根本不够几人填饱肚子。
这日,一名叫秋灵的宫女在她要离开的时候,怯生生地上前,鼓足勇气道:“嬷嬷,这饭食是不是弄错了?份量好像、不太够......”
那嬷嬷停下脚步,三角眼一瞪,唾沫星子都要喷到秋灵的脸上:“弄错?哪只眼睛看到弄错了?就这么几个人,吃那么多作甚?多了也是浪费!”
声音尖酸刻薄,在空旷的院子里极为刺耳。
秋灵被她吓的后退一步,还想解释:“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嬷嬷双手叉腰,嗓门更大了,“宫里如今提倡节俭,各宫各院都要削减用度!你们这才几个人,还想要多少?有的吃就偷着乐吧,别给脸不要脸!”
她的眼神恶意地扫过紧闭的房门,啐了一口:“再挑三拣四,连这些都没得吃!哼!”说完扭着腰,头也不回的走了。
屋内的云知意将对话听的一清二楚,骗鬼呢,就算是削减用度,那也会有正常的饮食,分明是那吃了瘪的昭仪,不敢明着来,只能暗地里使这些下作又磨人的手段。
她能想象到隔壁房间的才人现在是如何的愁云满面、暗自垂泪。
这冷刀子可比明晃晃的杀威棒更让人窒息。
李昭仪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她们自生自灭了。
不能这样下去,不谈其他人,她自己就需要更多的食物才能养好身体。
这几日的饭食更像施舍,只有一点稀粥,连那杂粮馍都不见了踪影,而且每日来的时辰也越来越不固定,日上三竿了才来,还有时天色未暗就将那点子东西丢下。
熬过了几个饥肠辘辘的日夜,云知意的体力终于恢复了些,她绝对不再坐以待毙,她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岂能被这点手段困死?
她观察了好几日,那嬷嬷送饭的路线不变,总会经过宫苑一处年久失修的回廊。
一个小计划慢慢成形。
这日,她趁着清晨无人,悄悄地来到回廊,撬开了几块本就有些松动的木板,又从角落里找了些滑腻的青苔铺在旁边相对完好的木板上。
做完这一切,云知意快速回到自己的小屋,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估摸着快到送饭的时辰,云知意拉过秋灵低声嘱咐了几句。
没过一会,不耐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嬷嬷提着轻飘飘的食盒,迈着惯常的步子踏上回廊。
“啊!嬷嬷小心,您脚下好像有癞蛤蟆!”秋灵按照云知意的吩咐,很惊慌地叫了一声。
“什么?!”嬷嬷被吓了一跳,身体下意思的往旁边一躲,脚正好踩在了处理过的木板上。
“咔嚓——”
那几块脆弱的木板承受不住突然的重量,一下子就断了。
“啊——”嬷嬷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她的一条腿陷了下去,踩在了地板下积水洼里,另一条腿则是跪砸在断裂的木板边缘,被划出了几道血口子。
“哎呦喂,我的腿哦!救命啊!”她腿卡在破洞里拿不出来,裙摆也被污水浸透,一动就疼的嗷嗷叫。
云知意扶着才人,一副闻声赶来的样子,惊讶的说道:“哎呀!嬷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偏偏踩在了这松动的木板上。”
“这回廊年久失修,早就提醒过内务府的人来修葺,他们却总是敷衍......”
嬷嬷又气又想骂人,但自己还卡在地上,只好喊她们帮忙扶起来。
“秋灵,还愣着做什么?”云知意转向一旁呆立的小宫女,“快去叫两个力气大的来,再看看能不能请个医官,嬷嬷瞧着伤的不轻呢。”
秋灵应了一声,急忙跑了出去。
“抱歉了嬷嬷,我的身子实在是使不上劲,您老再稍等等。”
她们就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嬷嬷在臭水沟里挣扎、谩骂,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样子彻底消失,只有狼狈与痛苦。
嬷嬷被人拔出来,路过云知意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却见对方真心关切的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背过去。
当天的晚饭是由一个面生的小太监送来的,虽然还是简陋,但分量正常,甚至还有几个不大的白面馒头。
四人嚼着来之不易的饭食,心中却明白,还有未知的挑战在后面。
隔日午时,储秀宫那扇鲜少被人叩响的宫门,被人毫不客气的推开,脚步声杂乱,打乱了院里的清净。
今日的李昭仪穿着一身湖蓝色宫装,仪态万方地走进来,目光扫过院内,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苏才人听到动静,连忙出来跪下行礼。
“哎呀,表妹,快免礼”李昭仪虚扶了一下,“几日不见,表妹这里倒是清静如昔啊。”
表妹?才人竟然是李昭仪的表亲?
“本宫昨日听闻,伺候表妹的一个老奴不慎摔伤了?说是年久失修,可真是内务府失职了,表妹受委屈了。”
苏才人声音细若蚊呐:“劳昭仪娘娘挂心,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表妹就是性子太软了,才让底下的奴才们愈发散漫。”
她向前一步,环视着萧条的院落,关心的说道:“这储秀宫却是太过简陋了,回头本宫跟内务府的人说说,让他们好好修缮一番,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不、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表妹总是这般客气。”李昭仪打断了她,笑容不变视线转向了云知意,“对了,说起来,好像是这位宫女最先发现那老奴摔倒的?”
来了!
云知意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跪下:“参见昭仪娘娘,若日奴婢正陪着才人说话,听到有人惊叫,才赶过去查看,发现嬷嬷不慎踩踏了腐朽的木板,奴婢已第一时间叫人帮忙并请医官了。”
李昭仪盯着她审视了一番,轻笑一声:“倒是个口齿伶俐的,抬起头来让本宫悄悄。”
云知意依言抬头。
“模样倒也周正,听说就是你之前冲撞了本宫,差点被杖毙?是陛下仁厚,饶了你一命。”
“奴婢不敢,奴婢深知冲撞娘娘罪该万死,日日感念陛下跟娘娘恩德。”云知意将姿态放到最低。
“恩德?”李昭仪噗笑一声。
“本宫看你是一点没长记性,主子们的地方,也是你能指手画脚的?这回廊是否有问题,内务府自会勘察,何时轮到你一个贱婢多嘴,莫非是你做了什么手脚,心虚了才急着推脱?”
云知意伏下身,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奴婢不敢,只是据实而言,绝无半句虚言,请娘娘明鉴。”
院子了一片死寂,良久,李昭仪才冷冷开口:“好好伺候你主子,若表妹这里再出什么意外,那真就不好了。”
说完,冷哼一声转身款款离开。
直到昭仪等人彻底消失,云知意才直起身。
“知意,对不起,又是我连累了你......”苏才人扶着云知意回到屋内,关上门。
“才人,昭仪娘娘刚才称呼您为表妹?”
“是,我父亲与昭仪的父亲是亲兄弟。”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断断续续讲述那段不是很愉快的家族往事。
“我父亲名唤李文远,在翰林院任编修之职,昭仪的父亲,是我的大伯,李文翰,官拜翰林院侍读学士。”
编修与侍读学士,同属翰林院,品级却是相差显著。编修多为正七品,负责编纂、校对。而侍读则是从五品或更高,常伴皇帝左右,讲读经史,参议政事,前途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虽是亲兄弟,但大伯才学出众,更得祖父看重,我父亲...性子木讷了些,因着我跟昭仪娘娘自幼常拿来比较,我随母姓,其实她应当唤我为堂妹,但是......但是她说不好听......”
不好听?这个理由也是够搞笑得了,怕是恨不得把叔叔一家直接当外人吧。
“后来宫中选秀,原本伯母属意的是她娘家的一个侄女,但是昭仪她自己极力争取,最终才让我们两人一同参选。”
结果显而易见,一个容貌明媚,而且会些手段,自然很快获得宠幸,晋升昭仪,而性子怯懦的另一位,却很快湮没在深宫后院中,无人问津,甚至还成为了那位表姐(堂姐)的眼中钉。
“那日冲撞,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寻了个由头发作罢了,却没想到连累了你......”苏才人泣不成声。
难怪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对才人打压的不留情,这不仅仅是妃嫔之间的斗争,更是家族内部的倾轧啊!这是在向家族彰显自己的权势跟地位。
云知意默默听着,只是姐妹之间的斗争,就牺牲了一个无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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