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位面生的小内监,偷偷地将一枚揉的发皱的纸团塞给在门口扫地的秋灵,而后飞快的溜走了。
秋灵疑惑地将纸团交给苏才人,打开一看,那上面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之间写的,上面寥寥数语:
父于翰林院整理前朝实录时,不慎自高梯跌落,右腿骨折,伤势颇重,已告假归家休养,望吾儿珍重,勿念。
不慎跌落......
苏才人盯着这四个字,脸色惨白,手指用力攥着那薄薄的纸张,身体一晃,竟是跌坐在地上,泪水无声的涌出。
父亲为人谨慎,在翰林院当差多年从未出过差池,怎会“不慎”。
云知意猜到了定是那昭仪的手笔,怕是这字条也是她着人书写,心疼女儿的父母亲,怎么特地写个纸条让女儿跟着揪心呢?
她想要做些什么,可是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女,能怎么办。
一种无力感袭来,她可以去想办法对付一个嬷嬷,使小计谋让对方吃些苦头,但是这种涉及前朝官员的阴谋面前,可就是如同蚂蚁一般了。
云知意走上前,扶着苏才人颤抖的肩膀,说道:“才人,现在不是哭得时候,苏编修既已回家休养,好好将养,总会好的。”
“我们不能自乱阵脚,我们越是慌乱,昭仪越是得意,要稳住。”
才人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她:“可是,父亲......我该怎么办?”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云知意转过身,目光清亮而坚定,“她今日敢在饭食里动手脚,明日便会做出恶毒的事情,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苏才人下意识地摇头:“可是,我们势单力薄,如何与她抗衡?”
“正面对抗自然是死路一条,我们从她最在意的地方下手,比如——恩宠。”
她看向苏才人,问道:“才人,您之前说,您与昭仪自幼一同学习,她擅长什么?您又曾学过什么?”
苏才人愣了一下,不明白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她擅长诗词,我愚钝,只学了些皮毛......”声音越说越低,这又是她一段不愉快的记忆。
“那其他的呢?”云知意引导着,“比如音律?舞蹈?”
“舞蹈?幼时倒是学过几年,可是母亲说这始终不是正途,就再也没学过了,曲子会弹那么几首,但不是很好。”
云知意环视着宽敞却也有些破旧的院落,一个大胆且有着孤注一掷的计划,在心中悄然成型。
角落里,在深秋绽放着细碎小花的桂树,微风拂过,带来一阵清幽的香甜。
“才人,我们不求复宠,只求一份特别,您看这月色,是不是清辉皎洁?”
“您想想,若是在这冷清宫苑中,月下桂旁,一位身姿蹁跹,误入凡尘的仙子,此情此景,被该看的人看到,会如何?”
苏才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这太冒险了,若是冲撞了陛下,那岂不是......”
“才人!”云知意压低声音说道,“难道还有比现在更坏吗?我们还有多少退路?”
“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跳,只能在这里等着被她们一点点磨死。”
“李编修还在家中忍受伤痛,您甘心吗?”
想到父亲,又想起昭仪那嘴脸,以及这段日子的屈辱......
良久,苏才人闭上眼睛又睁开,带着一抹亮光:“我、我试试,只是我已多年未跳,怕是早已生疏。”
“无妨。”云知意立即安抚她,“不需要多复杂的舞步,要的是意境,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天意了。”
“可是衣裳......”
“我自有办法,您只需要复习舞蹈即可。”
“好。”
反击的第一步,终于要迈出去了。
月圆之日,储秀宫将有嫦娥临世。
计划的核心已经定下——月下桂影,惊鸿一舞。
但这支舞跳给谁看,才是成败的关键,若只是空舞一场,除了徒增伤感与风险,毫无意义。
皇帝,只能是皇帝。
然而,如何能让皇帝恰到好处的路过这偏僻的储秀宫呢?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别说请人了,连院门都出不了太远,立马就会被昭仪的人知道。
她需要帮手,一个能传递消息,且能接触御前的帮手。
云知意思考了很久,都没有想到能够帮助她们的人。
思索无果,在倒污水看到来往的太监时,她突然想到了上次冒险送来药粉的人。
“秋灵。”云知意拉来心腹小宫女,问道:“你可还记得那日送药粉的小太监?”
秋灵仔细地回想了一下:“知意姐,我记得,后来我又见过他一次,他是负责宫里洒扫的小路子。”
“找到他,告诉他......”云知意脑中飞速思索着不能留下字面意思,又要传达意思的话,“就说,今夜桂花开的极好,若是陛下批阅奏折累了,或许远远地闻到这清冷花香,能缓解些疲惫。”
她塞给秋灵一块帕子,里面包着苏才人那支银簪:“把这个给他,就说不是报酬,只是谢他上次赠药之恩,请他喝碗热茶。”
秋灵用力点头:“我明白了!姐姐,我这就去!”
“小心些。”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云知意的心悬到了半空。
这是一步险棋,那小路子,还不知道是否愿意帮忙,就算愿意,又是否有门路将话递到御前?
但这是目前唯一想到的途径了。
安排完这一切,现在需要准备的就是舞衣了。
所谓的舞衣,不过是苏才人压箱底的一件月白色衣裙,还有一条长长的披帛。
秋意将一些旧衣拆了做点缀,努力营造出素衣胜雪的效果。
夜色慢慢浸润了天空,一轮明月的清辉洒满庭院,将桂树照的枝叶婆娑,暗香浮动。
完事具备,只欠......
那一阵不知能否吹到御书房的风。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殿内亮如白昼,某位皇帝心头烦躁。
皇帝陛下正对着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叹气,那些文言文拗口的要命,之乎者也看的他头晕眼花,内容更是五花八门。
有拍马屁的,有打小报告的,也有汇报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真正需要决策的大事裹挟在大堆废话中,得费劲巴拉地去分辨。
“唉......”他第N次放下朱笔,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自己要被这些竖排的文字给淹没了。
当皇帝一点都不好玩!
正在他烦闷之际,殿外隐约传来两名小太监低低的交谈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真的,那香味,隔老远就闻到了......”
“是啊,今年御花园的桂花是晚了些,但真是繁盛。”
“何止御花园啊,听说有些偏僻的宫苑,因为没人打扰,反而开的更好呢,香气聚而不散。”
桂花?
他嗅嗅鼻子,好似真的闻到了一丝清甜的香气,这味道让他想起了以前总会买了吃的桂花糕。
“朕方才似乎闻到了桂花清香,沁人心脾,宫中何处桂花开得最好?”
一旁伺候的大太监福海闻言,略一躬身道:“回陛下,御花园东南角的桂树林自是繁盛,此外,听闻储秀宫那几株老桂,今年开的也是极好,香气颇为浓郁。”
了许久的奏折,早就头昏脑涨,反正也睡不着,索性出去走走,赏赏夜景。
“如此清香,埋首案牍岂非辜负?朕要去瞧瞧,不必惊扰旁人,就……就去那储秀宫附近吧。”
福海公公微微一愣,瞄了一眼关得死死的窗户,心里明镜似的,但脸上一点没露出来,赶紧弯腰说:
“是,秋桂初绽,陛下勤政之余,正该赏览以怡养圣心,老奴这就命人备舆。”
皇帝已经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肩膀,抢先一步朝门口走去。
那步伐,比方才批阅奏章时,轻快了不少。
皇帝的銮驾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御书房,沿着宫中路径,向着那偏僻的储秀宫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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