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十二月的风,像一把薄而长的裁纸刀,把夜色裁得锋利。
查尔斯河两岸灯火倒映在水面上,碎金浮动,仿佛有人把整条银河倒进一杯黑咖啡里。
晚上十点,林煦裹了件鹅黄色羽绒服,从实验楼后门溜出来——沈砚给她发了条极简讯息:
【十分钟,河边见。】
她踩着积雪“咯吱咯吱”走到桥洞下,远远就看见沈砚。
他穿黑色长风衣,领口竖得极高,整个人像夜色里一道冷冽的笔锋。
脚边却蹲着一只流浪橘猫,正用脑袋蹭他的裤管。
林煦走近,听见他低声对猫说:“别撒娇,我没带罐头。”
那声音带着一点点无可奈何的哑,像雪落在烧热的铁上。
两人并肩沿河岸走。
沈砚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隐约透出烤栗子的甜香。
“给我的?”林煦指了指。
“封口费。”沈砚把纸袋递过去,“白天会议上,你当众反驳我三次,我面子挂不住。”
林煦笑出声,掰开一颗滚烫的栗子:“那我现在也还你三次赞同,扯平。”
他们走到一座木栈桥中央。桥下水声细碎,偶尔有冰块相撞,发出清脆的“咔哒”。
沈砚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身:“林煦,问你个假设。”
“嗯?”
“如果我买下你全部时间,你是不是就能一直听我讲话?”
他说得极快,像怕舌头跟不上心跳。
林煦指尖的栗子壳“啪”一声裂开,碎屑掉进雪里。
她没有笑,也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抬眼看他——
男人的瞳仁比夜色还黑,却跳动着一点野火,仿佛只要她一句话,就能燎原。
“沈砚,”林煦拍了拍掌心碎屑,声音轻得像雪,“你确定想买的是我的时间?”
沈砚喉结动了动。
“还是想买一个不会离开的保证?”
这一回,轮到沈砚沉默。
林煦把手插进羽绒服口袋,继续往前走。
“我小时候,奶奶在弄堂口摆煎饼摊。有人出十倍价钱想买她最后一张,奶奶不卖。她说那张饼已经答应给隔壁小瘸子当晚饭,答应了就不能改。”
沈砚跟在她身后半步,静静听着。
“后来小瘸子长成了田径冠军,比谁都跑得快。”
林煦回头,对他弯了弯眼睛,“那张饼不值钱,值钱的是‘答应’本身。”
他们走到一处河湾,风忽然大了。
林煦缩了缩脖子,沈砚下意识站到她上风口。
“林煦,”他声音低下来,“我没有被任何人‘答应’过。”
——父母的车祸赔偿协议里,律师代替他签字;
——奶奶的体检单上,医生用红笔写下“预后不良”;
——投资人用一张支票,买他五年不婚。
“所有期限都写在合同里,连我奶奶的命也是。”
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比风更凉。
林煦望着河面漂浮的碎冰,忽然开口:“沈砚,你知道‘并肩’长什么样吗?”
沈砚侧头。
“不是一个人走在前面,后头的人追;也不是一个人买下另一个人的轨迹。”
她抬手,把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比成并排——
“是两条平行线,各自有方向,却在同一维度里。你累了,我拉你;我冷了,你挡风。谁都不用买断谁。”
沈砚垂眸,看着雪地上那两道影子。
半晌,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碰了碰林煦的袖口——像怕惊动什么似的。
“那……现在可以并肩吗?就走到桥那头。”
林煦弯了弯眼睛:“就走到桥那头。”
两人同时迈步。
雪在脚下“咯吱”作响,像无数细小的掌声。
走到桥头,一盏橘黄路灯突然亮起。
光晕里,沈砚停下来,从风衣口袋摸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物——
一枚向日葵胸针。
花瓣用碎金丝勾边,背面刻着极细的日期:12.21。
“冬至那天,我奶奶会烤红薯。”他说,“今年我回不去,但我想把这个给你。”
林煦没接,只是抬眼看他:“这是买时间的订金,还是并肩的邀请?”
沈砚想了想,把胸针别在她羽绒服的领口——
“是冬至礼物。不收钱,收故事。”
林煦低头,指尖碰了碰花瓣,金属在灯下泛着微暖的光。
回程时,风小了。
他们走到实验楼门口,林煦要刷卡进去。
沈砚忽然叫住她:“林煦。”
“嗯?”
“如果我学会不花钱表达,你愿意……多听几次吗?”
林煦背着手,倒退两步,笑得像把整条银河揣进兜里:
“沈老板,先练一句最简单的——晚安。”
沈砚愣了半秒,嘴角极轻地勾起:“晚安,林煦。”
她挥挥手,刷卡进门。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沈砚才抬手碰了碰自己胸口——
那里,心跳正一下一下,敲着从未有过的节拍。
雪落在他的睫毛上,没有化。
他想起林煦刚才那句话——
“爱不是交易,是并肩。”
于是,他把双手插进风衣口袋,沿着来时的脚印慢慢往回走。
脚印有两行,平行向前,像一句没说完的誓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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