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迷人老祖因为一纸鸟虫篆书怎么折腾南郡整理叛乱,又因为堆满案几的明心纸如何震惊欣喜,灵息在洞天仙境里躺的很平。
倒不是她虎头蛇尾半途而废,将要研究出造纸术送给男神的念头抛到脑后,而是……好吧她就是。
洞天仙境里的工坊虽说的确是工坊,里面有冶铁、烧窑、纺车、造纸等等所需器物,但正因为可造的东西太全,涵盖了铁器瓷器木头等上下五千年的重要发明创造,使得某些步骤需要的物件直接被优化掉。策划为了工坊的统一性加加减减非常正常,但灵息还是忍不住心生邪火。
给我材料!给我工具!给我打工人!
经历了冶铁没有矿,烧瓷泥不行,纺车不会用,造纸缺草料的情况后,灵息躺平了。
如果她是知识与手工技能点拉满的理工狂魔,那么上述问题稍稍研究定有对策。可惜在休闲的退休生活中,灵息可以凭仓储材料新建高耸入云的登云阁,耕种采收菜园里甜蜜多汁的蔬果,但利用摆件器具搞发明创造是中道崩殂的。
在美好的期待里,她像某柒某山某月一样,轻松灵巧地担着沙土,手上动作淡定安然,条理明晰地完成一件件手工。现实却是抓耳挠腮后炸窑崩布,纸墨不成形。明明别人可以悠闲地复刻古时技艺,怎么到自己这么难……躺平吧,不献了。
灵息摸摸白玉般光滑剔透的脸,抱住膝上撒娇的小猫咪,猛吸一口。这具身体不会饥饿,不会受伤,血条下降既能打坐回血也能嗑灵丹妙药,无边旷野里顶着烈日疾驰纵横没有黑一点点,能飞能打,堪称六边形战士。
偶尔她会骑白鹤出游,试图寻找真神踪迹,好在天庭里备个案对下颗粒度。彼时人类还在与自然搏斗,城池少而山林广,灵息辗转数十座名山,除了撞上老虎山魈类保护动物,再见不到人影。
闲时弹琴打谱,作画作歌,兴致一起就开潜行到城里逛逛,一手考古资料!看先秦人如何修建城墙,耕种田地,行商工作,风俗人情……
六国是注定要统一的,她可以猫在洞天仙境里不问世事,偶尔出来观察古人如何生活劳作。而赠笔墨纸砚之事,充其量会算作《列子》《吕氏春秋》里的几句神鬼异事,万古荒原里的一点雪泥鸿爪。
灵息眨眨眼,润一润长久暴露在干冷空气中的眼睛,先秦时的昆仑与现代没什么不同,她还能认出几座名字诘屈聱牙的山峰,它们一样的巍峨俊秀,一样的渺无人烟。天地九万里,唯独她一人。
“雪山千古冷……”
这千古冷彻的雪山,却有一行黑线在白山黑水间艰难跋涉,时不时有人倒下,又被扶起,搀扶着蹒跚前行。身体已疲累至极,然而最孱弱,要靠着驴车才能迈步,仿佛随时能倒下不能再起的人也没吭一声要歇歇。他们只是互相倚靠,沉默地走进茫茫雪山。
风雪就在前面啊!
乌孙人是想得比较乐观的,虽然被月氏打得落花流水,但他们还可以投匈奴嘛。在遥远的大秦有远交近攻的说法,那么和聪明的秦人学一学,也是见贤思齐。他们舍弃了水草丰美的家园,依依不舍地回望春风拂过的草地,叹息着爬过险峻的天山,小心地避开月氏的领地,近万人的队伍如今剩不到五成,孩子夭折得也多,而他们的母亲只能小声哭泣,再亲亲冰凉的小脸,最后将既沉又轻的负累抛向沉暗的深雪中.
如果在春意微生的草原,那么他们可以从容一点,想着埋到哪处草木葳蕤的地方,来日放牧也可以去看看可怜的幼子。可叹此时在天山,天女也不能令风雪回转,令春风长渡。
灵息正看着乌孙人迁居,偶尔有人倒下,不再起来,有人扒掉包袱一层层皮料粗布,将青白色的婴孩弃于道旁——那也不能算是道路,不过是勇士涉过深雪峭壁,驱逐狼群虎豹,走出一条泥泞漆黑,但通往安乐的羊肠小道。远远有狼啸传来,绿莹莹的眼睛如幽冥之火,照在这条落败迁居的漫漫长路上。群狼缀行其后,被长棍马刀驱离几步后呲龇牙,叼走雪地里的晚餐分食,雪峰黑岩间探出两只花斑长尾的雪豹,望着那行黑线跃跃欲试。
手有些痒……
但她不是很想将神迹散播得天下皆知。
除去蝴蝶的翅膀,祖母悖论等缘故,灵息也没有助宣重光,匡扶天下的远志。再愚鲁怠惰的学生也知道先秦诸子,百家争鸣之时是何等的人才辈出,灿若繁星。而她又有何能,以神灵之名,以江山为质,试一试天下俊杰的轻重?
但此时她悄悄地在野兽行迹附近丢些肉引开它们,应该也没人发现?
说干就干,每周都刷新的灵肴桌能选各种食材,灵息果断选了量大的猪肉开了两百袋,抛洒在山涧野石旁,雪豹顶着毛绒绒的猫脸谨慎盯着麻袋里的肉食,风传来血气,狼群已经开始躁动,有几只狼已经凑上前来迅速叼走几条猪肉,藏在岩石间啃食。
灵息蹲在雪松枝桠间,看着最后一块猪肉滚进岩缝。
“够了吧……”她望着岩石间堆积如小山的肉块喃喃自语。又远眺向乌孙人灰色的如蝼蚁般迁徙的线细,火把在暮色中连成断续的星子,渐渐在夜色中闪烁消逝。
乌孙人且疑且退,不明白群狼为何退去藏在岩石间。妇人屏息回望的刹那,雪山之巅的云雾忽然裂开一道间隙,月光从高天射入,为那头立于危崖身披金绿彩带的白鹿渡上一圈神光,它昂首时,珊瑚状的鹿角竟如水晶般透亮,泛着珍珠母贝的银光。
“白鹿神显灵了!”
“是白鹿神庇佑!”
原本急行的队伍掉转过来,谦卑地伏在雪地上,三叩九拜,喃喃祝祷,感激上天垂怜,令风雪止步,令野兽退避。
灵息躲在雪松里看着自己的白鹿坐骑,有点无语。如果不是月光照耀,他们是看不见的。谁能想到天公神来一笔,乌云散去,寒风亦止,九天之上的月光倾泻下来,在这雪山深谷中再美不过了。白鹿神就白鹿神吧,总好过再出个白鹿天女。
此时此刻,楚地黎庶却是真心实意盼着能再出一位瑶姬娘娘,庇佑这片饱经风霜的江山。凭什么独独秦人有那般好运道,得了姑射神女的垂青?消息从汉中传来,如同一粒石子投入死水,激起层层涟漪——海外那位神秘莫测的姑射神女,竟云游至南郑,不仅现身,还赠予当地亩产千斤的良种!
负刍听到这消息时,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眼中寒光乍现,仿佛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姑射神女现世,正是天赐良机。”上卿屈闵立于殿中,声音低沉而冷冽。他头上的玉簪在昏暗的烛影中泛着森冷的光,腰间那柄错金银铜剑与青玉珩佩轻轻相撞,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
负刍闻言,沉默片刻,指尖轻轻叩响案上的龟甲占板,清脆的“笃笃”声回荡在殿内,惊得檐角栖息的乌鸦振翅而飞,哑哑嘶鸣划破夜空。他抬起头缓缓开口:“熊犹这野种,必是他乱了王族血脉,才致神灵无迹,江山不固。否则诸天神明,如何不庇佑我大楚?以至先失南郡,又割青阳,国祚日衰!”
话音未落,案上青铜灯盏骤然爆出一簇灯花,火光跳跃,将殿中众人面上那阴翳的神情照得纤毫毕现。
屈闵微微眯起眼,负刍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似在嘲弄,又似在冷笑。
其实这话说得毫无道理,纯纯攻讦。然而春申君旧时频频出入王宫,与李太后过从甚密,早已令负刍及宗室心生疑窦。何况幽王乃春申君之子,李氏借此把持朝政整整十年,如今李后次子熊犹即位,若再让李氏继续祸乱朝纲,操纵楚国命脉十年乃至更久,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宗室积怨已深,此时提前动手,本就是天赐良机。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窗外秋风掠过,卷起枯叶簌簌作响。忽地,暗处传来一阵轻微的木轮滚动声,宗室熊槐推着一架漆黑的木舆图缓缓步入烛光之中。他身着云纹长袍,袍角翻卷如波,气度森严,手指作笔,在舆图上重重一点。
“望日大祭,熊犹小儿必登章华台祭天。届时,姑射显圣、瑶姬隐没的流言已传遍三户,只需……”熊槐顿了顿,袍袖微动,一柄青铜短刃自袖中滑出,在烛火下闪过一线刺骨寒芒。那短刃不过尺长,刃身刻满细密的夔龙纹,古拙而狰狞。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殿内昏暗的光影,直刺负刍:“太卜前日夜观天象,占得星孛入紫微,异象已现。明日大祭若见血光,便是天命移转之证!”
“既如此,便依计行事。熊犹一非先帝血脉,二德薄无功,若死于祭台之上,流言自可坐实——姑射降福,瑶姬殒没,皆因王族不肖,天弃之。黎庶既恨秦人独享神恩,必群情激奋,日后愿随我等复夺南郡,重振楚威!”
屈闵微微颔首:“臣已遣细作散布流言,只待祭台血溅,负刍王上振臂一呼,楚人必应声而起。届时,李氏余党若敢阻挠,皆以‘悖逆天命’之名尽诛之!”他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声闷雷,似天公震怒,又似神明低吼,众人心头不由一凛。
熊槐将短刃收回袖中,起身立于舆图旁,指尖在南郡与青阳之间缓缓划过:“南郡失陷已久,守军疲敝,若趁势发兵,必一战可下。至于青阳,粮道一断,自不攻而破。天命既归,诸侯谁敢不从?”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负刍,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只待王上一令,臣愿亲率三百甲士,血洗章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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