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小区里的灯光渐渐稀疏,只有他桌前的台灯还亮着暖黄的光。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从八点跳到十点,又慢慢滑向十二点,直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到凌晨一点半,他才长长舒了口气。
方案的主体修订已经完成,许漾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灌了口凉掉的白开水,他晃了晃发沉的脑袋,试图驱散浓重的困意,但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不断往下坠。
他强撑着保存了文档,将最终修订完成的方案邮件拖进发件箱,设置了定时在明早九点发送给对方,做完这一切,他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
关掉电脑,他甚至没力气走回卧室,就直接瘫倒在客厅那张不算宽敞的沙发上,几乎是秒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光怪陆离的梦境交织。一会儿是高中教室里纷飞的试卷和林一榭抱着吉他的侧影,一会儿是灯火璀璨的颁奖舞台和台下山呼海啸的欢呼,最后又变成空无一人的设计图纸走廊,他独自走着,怎么也找不到尽头……
他是被手机持续的震动吵醒的。
头痛欲裂,眼皮沉重得难以掀开。他摸索着抓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沈舟,最新的一条是文字消息:
“许设计师,方案已收到,一榭看过了,没有问题。后续施工团队会直接与您对接。辛苦了。”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任何关于昨晚那条信息的回应。
公事公办,高效利落。
这原本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许漾盯着那条消息,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硌了一下,有些不舒服的空落。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挣扎着从沙发上坐起来。显示时间已近中午。
他给自己泡了杯浓咖啡,试图驱散脑中的混沌。手机安静得出奇,工作群没有新消息,那个特定的对话框,也再也没有新的提示跳出来。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有的轨道。他重新投入其他项目,开会、画图、跑工地,用忙碌填充所有时间。
偶尔,他会在新闻推送里看到林一榭的名字,或是新歌预告,或是活动行程,光彩夺目,离他的世界很远。
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流逝,像指间的沙。林一榭工作室及私宅的项目,从图纸走向现实,在数月后的一个傍晚,终于彻底完工。
最后一遍验收结束,许漾站在空旷却已处处透着精心设计痕迹的客厅中央,这里的一切,从功能布局到最小的五金件选择,都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也严格遵循了那位甲方所有或明或暗的要求。
项目收尾会议在公司进行得很顺利。老大难得脸上笑容洋溢,对这个项目的结果极为满意,不仅是因为合作方付钱爽快,更因为成品效果远超预期。
“晚上都别安排了啊!”会议结束时,老大一拍桌子,心情大好地宣布,“许漾这次功劳最大,项目完成得漂亮!我请客,部门聚餐,地方随便挑!”
同事们一阵欢呼,纷纷围过来向许漾道贺。许漾笑着应付,心里却有种奇异的空荡感,像是一场漫长而投入的演出终于落幕,掌声过后,只剩下疲惫和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
聚餐选在一家热闹的火锅店。包间里人声鼎沸,红油锅底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热气,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大家聊着笑着,话题不可避免地围绕着刚结束的大项目。
“许漾你真行啊!林一榭那边居然一点都没刁难,一次过!”
“是啊,我还以为明星都特别难搞呢!”
“哎许漾,见到真人了吗?是不是比电视上还帅?”
许漾夹着一片毛肚在锅里涮着,氤氲的热气微微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含糊地应着:“嗯……就见了几次,主要是谈工作。”
“光是谈工作?”有同事开玩笑,“那么大个明星,就没私下跟你聊点别的?比如……为啥非要指定你啊?”
他垂下眼,将烫好的毛肚蘸进油碟,语气平淡:“可能……刚好喜欢我之前那个作品的风格吧。”
老大端起酒杯,敬了他一杯:“不管怎么说,这次干得漂亮!给公司长了脸!来,大家一起敬许漾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喧闹声中,许漾也举起酒杯,冰凉的啤酒滑过喉咙,却冲不散那点萦绕不去的、复杂的情绪。
冰凉的啤酒一杯接一杯地滑过喉咙,起初是解腻的清爽,到后来便只剩下麻木的苦涩。
许漾很少这样喝酒。他一向克制,知道自己酒量浅,也讨厌失控的感觉。
但今晚,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
项目结束了,以后没有机会再见到林一榭了……
他需要一点东西来麻痹这种烦躁,或者说需要一个借口。
所以当老大再次举杯,当同事们再次笑着围过来,他便没有再推拒。酒精像温和的潮水,逐渐漫过意识的堤岸,带走紧绷的神经也带走清醒时的自制力。
“……真的……就只是……工作……”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回答某个问题,语调比平时慢半拍,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黏连感。
眼前的一切开始微微旋转晃动,同事们的笑脸变得有些重影。火锅蒸腾的热气熏得他脸颊发烫,眼皮也越来越沉。
“许漾?你没事吧?”旁边有同事似乎察觉了他的不对劲,关切地问。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抱、抱歉……”他脸色发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去下洗手间。”
冰冷的水流扑在脸上,稍稍压下了皮肤滚烫的灼热感,他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泛红,眼神涣散,头发微乱,领口还沾着一点火锅的油渍。
真是……狼狈。
他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在嘲笑谁。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坐在了地板上。
累。
头很重。
心里空落落的。
他曲起膝盖,将发烫的额头抵在膝盖上,闭上眼。
黑暗中,感官似乎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能闻到衣服上残留的火锅味,能感觉到地板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裤子渗进来。
然后,在一片混沌的寂静里,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屏幕亮起的光刺得他眯起了眼。
他笨拙地解锁,指尖在屏幕上犹豫地划动着,最终,精准地点开了那个他早已刻在心里的、却从未敢主动打扰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依旧停留在数月前,他发出的那条公事公办的:“方案修订中,有疑问的地方我会随时跟你沟通。”
对方没有回复。
许漾盯着那片空白,醉意朦胧的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委屈,有不甘,有压抑,也有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
酒精放大了所有感官,也冲垮了所有理智的防线。
他低下头,手指颤抖着,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极其缓慢地,在输入框里敲下了一行字。
敲完,他甚至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拇指重重地按下了发送键。
手机屏幕的光,在漆黑的玄关里,孤零零地亮着。
映照出那行刚刚发送出去的、石破天惊的醉话:
“林一榭……你当年的那条消息……我其实……后悔了。”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死寂的洗手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许漾看着那条再也无法撤回的消息,醉意朦胧的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炸开了。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机扔了出去。发出刺耳的声响,屏幕闪了几下,倏然暗了下去。
那句话,像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圈圈涟漪,恍惚间竟荡回了那个蝉鸣聒噪的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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