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尤袤和路翎一起去上学,两人一前一后。
这条校园必经小路有个景气又蹩脚的名称——成功大道。
道路旁边排列几棵硕大的古树,上面枝繁叶茂,树影横斜,遮天盖地,下方根脉向地底下蜿蜒伸长,很是气派。
初秋时节,树枝苍翠,走入这么一条小道,周身被晃眼的浩瀚翠绿包围,如入纵深幽林。
尤袤抬起手腕,指尖松了力道,他把塑料袋装的最后一个包子也扔进垃圾桶。
凉了的肉包发硬,不好吃,他才不要吃。
中途碰到程暮和林夕,程暮看见这俩人一起来学校,眼睛发直,脸上堆起欣慰的笑容,他凑近尤袤悄声说:
“哥们你终于开窍了,要跟你的学霸同桌好好学习,不会的多问问他,听见没?”
林夕瞥了眼身后的路翎:“麻烦你了,学习上多帮帮尤袤。”
路翎单手插兜,欣然点头同意。
提起学习尤袤就一个头两个大,他是真的不擅长,但见这俩人这么上心,他只能抿着唇,颇为配合地点点头。
程暮放心地笑了笑,扬起下颌自来熟地跟路翎搭话:“都说你好脾气,乐于助人,原来是真的。”
好脾气么?
在江城没人这么说过,因为不敢。
路翎倚着墙干笑一声,不置可否,见尤袤慢吞吞走远了,他回过神告别程暮和林夕。
尤袤今天也不打算学习,他找了个电影,带上耳机,勾着头旁若无人地看起来。
只要不是班主任韩甫清,其他老师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路翎单手支颐,余光在尤袤脸上流连片刻,半晌,他皱着眉问:“同桌,不学习?”
语气透着一股教师的严厉劲儿。
“不学。”尤袤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目光专注在屏幕上,很是认真。
路翎略想了想,学习向来都是自己的事,既然当事人无心学习,他也就没必要过于斤斤计较。
电影一帧帧播放,尤袤眉头却越皱越深,他深吸一口气,低骂了声操。
这部电影怎么不正经?!可谓是天雷滚滚。
乱lun、强bao、涉毒、三人行等面面俱全,要三观没三观,要节操没节操,饶是尤袤这样吊儿郎当的不正经人,也遭受不住,太他妈辣眼睛了,他还看的是未删减,画面直冲眼睛和脑门。
当时推影博主说这部冷门电影比较“奇怪”,但却故意卖关子,不直说何为“奇怪”,也不说又是怎么“奇怪”。
尤袤好奇心旺盛,想一探究竟,此刻他只想洗洗眼睛,冲冲脑子,这俩器官都被严重污染了。
电影不太长,才一个多小时,到下课时尤袤还没看完,他摁下暂停,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掀起眼眸时,看到学习委员蔚蓉,正眉眼弯弯,小脸红扑扑的,就端坐在路翎前面的座位上。
那是杜傲的位置,此时他人不在。
尤袤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最近蔚蓉经常以请教问题为由来找路翎,每次来的时候,周围男女同学都发出几句明显的窃笑和逗语,把气氛搅扰得更加暧昧与含糊。
路翎是年级第一的学神,风度翩翩,面如冠玉,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折射出温文尔雅的气质。
蔚蓉年级第二,明眸皓齿,性情温和恬静。
这俩形貌昳丽的人凑在一起破题时,确实极其晃眼,也难怪周遭同学会小声嘀咕。
上课铃打响,蔚蓉不舍地站起来,咬咬下唇,小声而仓促地对路翎说:“这周末也不行吗?”
路翎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蔚蓉走回自己的座位,留下一个落寞孤寂的纤细身影。
放松完毕,尤袤垂下脑袋,正打算继续看电影时,路翎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尤袤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掀起眼皮不耐烦地问:“有事?”
“联系方式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路翎压低声音小声问他。
尤袤看他一眼,摇摇头回绝:“不加。”
“我不学习,你不用带我。”他继而说道。
“哦。”
路翎低头,翻开厚厚的试卷,又撕下一张工整地平摊在课桌上,他掏出笔没立即做题,而是转了两下,凝视试卷,半晌,慢吞吞问:
“加联系方式只能学习?”
他最近的微信联系人疯涨,全班大部分人都加了他,除了吕世杰和张栋。
还有尤袤。
尤袤神色奇怪地看他:“不然呢?”
“你不是说老师让你带我学习,所以要加联系方式,我不学习,不需要你带,就没必要联系了。”
“哦,这样啊。”路翎下意识捏紧试卷,点点头。
尤袤第二次打算继续看电影时,又被打断了。
“你有什么推荐的礼物吗?送朋友的,他快要生日了。”路翎又问了一句,还自行找补地说,“我对你们这地儿不太熟悉,怕踩雷。”
闻言尤袤手一顿,仰起头看他,想到刚才蔚蓉和路翎的最后两句,他神色相当为难,很是吃力且懵懂地说:
“我不是很懂情爱,给不了你什么建议。”
情爱?
路翎手中旋转的笔骤然落在课桌,停了,他不知道尤袤怎么会想到情爱,这实在匪夷所思。
当他转过身,目光瞥到尤袤手机上的画面时,他勾起嘴角,神色玩味道:“不是很懂情爱,但是很懂**么?”
顺着路翎的视线,尤袤转了转眼珠,目光落在手机上炸裂至极的画面,他的手突然一抖,欲盖弥彰似的摁灭手机,仓惶无措道:“没有,**也不懂。”
见他反应这么大,路翎轻声笑了,双手撑在桌面,懒洋洋地往后靠了毫厘,这个姿势很是放松,他转过身看着尤袤:
“其实,送朋友礼物是假,想让你带我在这陌生的地方转转是真,我是路痴,容易迷路。”
“有兴趣么?”
尤袤愣了下,既没说有兴趣,也没说没有兴趣,只是趴在桌面上,留下一个漆黑圆润的后脑勺,手伸在一侧晃动两下。
“周末看情况吧。”他说。
路翎默不作声了,心想,你还是个大忙人呢。
尤袤向前弓着腰身,懒散地趴伏,他其实没睡,只是想阖上眼睛眯一会儿。
下课后路翎要出去,路过他的身后,后排位置过于狭窄,甚至不足以容纳一人。
平日里路翎都比尤袤来校早,来了就直接到座位。两人鲜少碰头,也就避免拥挤。
这次,避无可避了。
路翎探头去看,尤袤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他心下想了想,还是不打扰为好,于是屏息凝神,微蜷曲腿穿过窄小的后排缝隙。
刚一迈腿,腿侧带着温热蹭到尤袤凸起的脊背。
麻意瞬间从尾椎升起,顺着脊椎骨电闪般极速向上攀爬蔓延。
蹭到后腰的淤青了,疼。
操。
尤袤心里暗骂一声,他猛张开眼,坐直身体,手撑在桌面,满眼愠怒地盯着路翎。
“抱歉。”路翎说,眼睑下垂,视线落在尤袤煞白抽动的脸上,他突然觉得不对劲。
“蹭疼你了?”他停下来问。
“没,”尤袤矢口否认,他转回身子,把凳子往前一拉,后排的空隙因此变大,“你过。”
路翎没动,反而慢条斯理地坐回去,支着脑袋看尤袤,视线锁定在尤袤的后腰处。
那里黑衣遮盖掩映,他只能看到衣服褶皱的纷乱线条。
他觉得奇怪,自己路过时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了,仍然避无可避地蹭到尤袤,尤袤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像是疼的。
除非那里本来就有伤口。
尤袤眉头紧拧,盯着面前横空而来的手臂,听到路翎说要带自己去医务室。
他动了动唇,断然拒绝:“不用。”
三天两头跑进医务室,张姝不得数落死他,再说了,淤青过几天就自己消了,没必要去医务室。
路翎也想到这点,扯动嘴角,不容置疑地硬气道:“那去厕所。”
尤袤拒绝的话还没从口中蹦出来,路翎已经双手摁在他的肩头,用力推搡着他向前走。
“走。”
低沉的耳膜穿过他的耳膜,尤袤被一股难以反抗的强力牵到厕所,他双手凌空挣扎,反而被死死按着。
周围同学看过来,一脸震惊。
“这俩人打架了!”
“尤袤,你怎么欺负新来的?”
“我咋感觉这俩人不像是要去打架?”
“别说了别说了,要上课了。”
“……”
随着厕所门砰的一声关上,外面的喧嚣淡去,尤袤被压在高耸的水台子上,双腿下垂,胸膛剧烈起伏,他正在张嘴大口喘气。
向下看是路翎那张脸。
路翎俯身,凑近尤袤,一只手摁在他的肩头,一只手摩挲到尤袤的黑衣下摆。
动作顿住,他仰头问:“是这里吧?撩开吗?”
尤袤咬咬牙,瞪他一眼,抬脚踹他一脚,恶狠狠道:“你都带我来了还问?你撩啊。”
“行。”
得到许可,路翎没客气,直接掀开。
第二次见这个白皙紧实的腰腹了。
尤袤后腰处有一小块淤青,看着并不狰狞,按压着却生疼。
为了方便涂药,路翎让尤袤背对他。
尤袤不乐意这么做,把自己的腰腹完完全全交付给一个外人,他感到强烈的难堪与羞赧。
“转过去。”路翎说。
嗓音直白地露出不容置喙的执拗和强硬。
操。
尤袤紧咬下唇,犬牙快要刺破它。
见尤袤无动于衷,路翎也不废话,他直接上手,掰过尤袤的肩头,一个猛力就掀过去。
身体摩擦触碰间,尤袤的脊背就在路翎面前。
他挖些药膏在指尖,就开始在淤青上慢慢涂抹,边抹边抬头看尤袤的反应。
疼也好,不疼也罢,尤袤脸上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是眉间略微的轻蹙。
路翎抬眼,把眉间的反应都收在眼里,根据蹙起的深浅,手劲儿随之收拢散开。
“别人都说你温和,我觉得你挺恶劣。”尤袤垂下视线说。
路翎浅浅笑了声,炙热的呼吸打在尤袤后腰的肌肤上,肌肤瞬间感受到热意,不可抑制地颤抖。
路翎轻声说:“那你替我守护恶劣的秘密。”
“我才不替你保密,我出去就到处乱传,揭穿你的真面目,让他们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话音落下,路翎一迭声地嗯了几下。
尤袤脑子混乱,额下冒出几颗汗珠,他竟然在这样的话语中,莫名其妙品出些许宠溺的滋味。
他一定是热疯了。
“这怎么搞的?”路翎问他。
尤袤呼出一口气,路翎的那只手在他腰间轻轻浅浅地点来点去,他感到瘙痒难耐,只想往后蜷曲身子,但路翎的那只手压在他的肩头,他竟然动不了分毫。
有种任人宰割的惶恐与不安。
“前天,不小心弄上的。”
路翎凝神想了想,前天是周一,尤袤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教室,除了第三节下课出去一趟。
那时他们后排熙熙攘攘的,他还记得自己讲题时往外多看几秒。
看到尤袤的身影。
这样想着,路翎瞬间会意,应该是那天人多,尤袤在人群推搡间被中伤。
这事儿本质上还是因为他路翎。
他抿了抿唇,眸中黯淡一瞬。
回到教室后,尤袤坐下,浑身飘散着浓郁的药草味,他又趴在课桌上,打算睡一觉。
周围同学凑过来问路翎,路翎三言两语澄清他们要打架的谣言。
前面玩魔方的杜傲乐了,口不择言地随口问:“哎,路翎,你对每一个同桌都这么好吗?”
路翎淡声嗯了声。
“真羡慕啊,也想做你的同桌,不仅能提分,还能获得无微不至的关照。”
路翎只是笑笑,不答话。
尤袤没睡着,也没戴耳塞,周围同学说的什么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杜傲和路翎的谈话他自然而然也听到了。
半晌他听到路翎慢半拍而突兀的话。
“这是我第一次有同桌。”
声音低沉,不细听难以听到,也就是同桌间的咫尺距离,才能捕捉到这句轻飘而低声的话。
选择用这么清浅的声音,用意一定不是说给杜傲听的。
那么就只能是说给——
尤袤怔了怔,然后直接闭上眼睛,埋头入睡。
再次醒来时,尤袤低头给程暮和林夕回消息,往右侧看一眼,路翎不在。
抬头时就看见路翎了。
隔着窗,路翎身姿颀长,泰然自若地站在走廊外面,周围围了一群同学,他不再在教室里讲题,而是选择在外面。
杜傲跟同桌嘀咕:“路翎非要在外面,说什么在教室里会打扰到其他同学。”
“我们可都是他周围的同学,并没有感到被打扰,都跟他解释了,他还是要出去,不明白。”
杜傲同桌压低声音跟他低声耳语:“也许,路翎只是不想打扰他同桌呢?周围的同学千千万,他在意的就那么一个。”
“啊?不会吧,你可别乱说,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
尤袤伸手关上窗户时,窗叶上面飘落一只蝴蝶死尸,静静停在窗沿上。
这只蝴蝶体态娇小,浑身皆白,两翼重叠且残破,已经气绝身亡。
路翎的身影从后门闪过来,一个纸团从面前快速掠过,他问尤袤:“你扔的什么?”
“蝴蝶。”尤袤说。
空中的舞者,灵动的仙子,被尤袤给无情扼杀了吗?
“你……”路翎哑然出声。
窗户关上,尤袤拎起书包往肩上一勾,背对路翎,他的身影被斜阳无限度拉长。
“蝴蝶都是丑陋的。”他沉声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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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但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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