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堵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几十层阶梯的观众台人头攒动,沸反盈天。
路翎低沉微哑的声音响在耳畔,悍然地刺入耳膜,这咫尺之距淡化了外界的喧嚣和躁动,路翎的每个音每个字每个音量每一次吐息和换气尤袤都听得清清楚楚。
微痒瞬间爬上脖颈,他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即不适地偏过头,错开些距离,清空他们之间略有些暧昧的气氛。
尤袤盯着路翎敞开怀的宽大运动服,路翎长手长脚,坐在这逼仄狭窄的坐台上,显然不适应,也极其不舒服,双腿得尽量向两侧蜷曲,手臂也得缩起来。
姿势怪异。
尤袤收回目光,不咸不淡道:“不是特意给你的。”
他不知道路翎也参加比赛了,他确实是来给程暮和林夕加油鼓劲的,没有路翎的份儿。
路翎的眸光突然黯淡几分,他正准备勾矿泉水的手僵在半空,尴尬地颤了颤指尖,要把手收回去时,又听到塑料袋哗啦的杂音。
尤袤抽出一瓶矿泉水塞进他手心,语气仍旧没有波澜起伏,他说的很快,声音低沉:“但是可以勉为其难地顺带给你。”
水显然是冰过了的,瓶身还滴着冷水,路翎的手心被凉意激得一颤,他握紧手中的水,又立即松开,还给尤袤。
尤袤莫名其妙:“怎么?”
不要吗?还是说有的是人给你送水,不稀罕这个?尤袤面色不虞地压下嘴角。
路翎站起身,向下眺望操场中心,马上就轮到他跑三千米了,他眯起眼,猝不及防道:“我发现,自开学以来帮你那么多次,而你只是道谢,太便宜你了,我心里不平衡。”
尤袤收水的动作一顿,仰头,困惑问:“你还想怎样?怎么做你心里才能平衡?”
路翎垂眸,凝视着他,四目交接,他薄唇微启,带着命令的语气:“去终点线等我,在那儿给我递水,马上该我跑了。”
路翎跑的是三千米。
屁事挺多,终点线那儿人那么多,全是递水的,他混迹过去干什么?搞得好像他尤袤是路翎的粉丝似的,搞得好像他们关系有多铁似的。
尤袤轻微地啧了声,他没动,犟道:“在哪儿给不都一样么,根本不用我跑到......”
“那我在终点线等你。”路翎说。
尤袤跨着脸,不情不愿地拎着矿泉水混迹在终点线,这里人挤人,还有几个路翎的粉丝团,有男团也有女团。
尤袤靠边孤零零站着。
枪声打响,一道道身影急速窜出来,运动场直接炸了,观众沸腾不已。
“路翎,加油!”
“杨云毅,给老娘跑快点!那么长的腿,都是摆设吗?!”
“肖渊第二了,真给咱班长脸啊。”
“......”
尤袤的目光锁定在橡胶跑道的那个身影上,路翎稳定地快速,矢志不移向前匀速跑,第二圈下来也还是第一,区区三千似乎对他来说只是小儿科。
路翎一直都是这样,他有目标,也有向目标奔跑的毅力和勇气,永远这么自信沉稳,不会迷茫与彷徨,做“对”的事,朝着正轨迈步。
他的生命中似乎不会有什么例外,过去、现在,未来,他都会持续这样光鲜艳丽下去,鲜花和掌声会无止尽地奔向他。
他步履不停,从不懈怠,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步伐,他的世界,尽在掌握。
尤袤这么想,想得出了神。
有那么一瞬间,尤袤恍恍惚惚中感知到路翎瞥过来的视线,是炽热的,一瞬而过,又无影无踪,再去看时,只有跑道上挺直腰板背对艳阳奔跑的少年,余辉洒在那人的鬓角和额头,渡了一层金闪闪的光芒。
天真热,热得他出现幻觉了,尤袤扭过头去看女子接力跑,下一秒,他瞪大双眼,用力推开前面拥挤的人潮,奔向林夕。
林夕正在跑,跑得很快,她落脚时地面突然滚来一只小弹球,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全都是冲她来的。
她身手敏捷,一躲再躲,小弹球却源源不断向她袭来,她搞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小球,分神去看时,一个不慎踩在小球上,身体凌空狠狠摔在地面。
“有人受伤了!”
“先暂停,五号选手受伤了。”
“该死,怎么这么多小球?到底是谁在搞鬼?”
尤袤来迟一步,他阴沉着脸蹲下查看林夕的腿,膝盖红肿,汩汩冒血,血顺着小腿肚往下流,滴落在地面。
扶着林夕站起来,他的语气硬邦邦的:“我先送你去医务室。”
林夕因疼痛颤着音,她倒吸一口气,摇摇头拒绝:“不用。”
“程暮会送我去的,”她抬起手,食指指向斜对面的拦网,惨白着一张脸,可神采奕奕,目光闪动,“我看见了,是汪澈铭,应该没跑多远,你快去追。”
汪澈铭,又是汪澈铭。
“你就只会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吗?”
汪澈铭果然没跑多远,尤袤追到器材室,汪澈铭就停步,他似乎就没想跑,只是想把人引到这里。
闻言汪澈铭狡黠地笑了,手里的小球被他抛高又落在手心,他挑眉恶毒地看着尤袤,语气轻飘:“我不用下三滥,你还不出来呢。效果还挺好。”
他有多么洋洋自得,得意忘形,尤袤就有多恶心。
他磨了磨牙,转过身,目光冷下来,语气不善地警告:“有什么事冲我来,程暮和林夕怎么你了?你几次三番地找他们麻烦。”
汪澈铭扔掉几只小球,冷笑一声,理所当然道:“还能怎么我了,跟你战一队,就是忤逆我,就是得罪我,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动动脖颈,骨节嘎吱响,撩起眼皮沉沉地看着尤袤:“听他们说你最近改邪归正了呢,努力学习?搞笑不搞笑,经过我同意了么。”
尤袤面露微笑,笑嘻嘻道:“哟,你活着经过我同意了吗?现在能不能去死一下?好大快人心呐。”
汪澈铭危险地眯起眼,拳头握得吱吱响,一拳挥过来,阴恻恻地说:“新仇旧恨一起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越过终点线,路翎喘着气,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湿汗,他面前已经挤过来一群人,大家都在道贺、鼓掌。
路翎没接递过来的矿泉水,他抿了下唇,忍着渴意烦躁地用目光快速向周遭扫视,没见到熟悉的身影,他更烦了,目光渐趋冷漠。
不是约定好就在这里的吗?食言很好玩?
杜傲和王青激动地跑过来,拍着他的肩头夸赞:“我靠,班长牛逼,第一耶。”
“咦,你看起来好像不开心?拿第一也不开心吗?哈哈哈哈。”
路翎默然无声,对这样的奉承无动于衷,半晌,他吐出一句话:“我同桌呢?”
王青推着下颌回忆,手指向一个方向:“刚好像看到他怒气冲冲地去那边了,他朋友跑步受伤了,听说是有人故意捣乱,不会是尤袤树敌太多,这次朋友受牵连,被阴了吧。”
路翎微愣,他蹙起秀气的眉,再次确认:“确定是那个方向?”
王青点头笃定:“千真万确,我眼神好着呢。”
听到上台领奖的播音,杜傲激动地要跳起来:“班长,你现在就去主席台领奖......”
路翎抬脚就朝反方向走,他运动服都来不及换:“你们帮我领吧,我还有事,再见。”
杜傲和王青:“?”
这么大的荣誉落在他们肩上了?
路翎在器材室门口顿足,他本来不对这个地方抱有希望,直至里面传出熟悉的声音。
里面两人在拼死打斗,他听到一阵叮叮咣咣的声响,什么东西倒了,什么东西碎了,什么东西被顷刻间踩烂了。
而后他听到尤袤的声音。
“喂,汪澈铭,你喜欢何贤岷,是吗?”
路翎正要推门的手僵住,他站立在门口,竟有些迟疑。
百般思量后,他索性站着跟个木头人似的,不动了。
汪澈铭的声音更粗犷暴躁:“尤袤,我草泥马,明明是我最先认识他,最先成为他的好哥们,你才是后来者,凭什么后来者居上?凭什么被喜欢,被爱护的不能是我呢?!你他妈走得是什么狗屎运,你算老几?你哪儿哪儿都不如我,你个败类、混蛋。”
“你个一文不值的垃圾!没钱没成绩,我长得也不比你差,凭什么他满心满眼都是你?他妈的,凭什么!”
紧接着尤袤低低嘶吼:“你他妈管着叫幸运?这种孽运白给我我都看不上,我也特想知道,凭什么万千人中,是我被那样的疯子缠上,我够低调了,也够垃圾的,如你所说,我一文不值,毫无所长,都他妈这样了,还能被疯子纠缠,你以为我想?”
汪澈铭气急败坏,嗓音沙哑:“放屁!你少在这里给我装蒜,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指不定给他灌了什么**汤,他生前发给我的最后一条消息,你知道是什么吗?”
“哈哈哈哈,真是讽刺,竟然是要求我保护你,还不让我找你的麻烦,我能不恨吗?都在爱护你,我呢?我活该孤零零吗?到底为什么。”
一阵沉默,空气陷入寂静。
半晌,尤袤的声音冷硬漠然,打破平静:“你以为就你是受害者吗?你以为我不想把这个丑陋的印记洗掉吗?它现在烙印一样在我喉间,我得想方设法遮遮掩掩,你以为我很想要这个吗?”
“谁他妈还不是个受害者了,就你委屈,就你爱而不得,我他妈烦不胜烦,何贤岷现在是死了,他要是活着,我得搓他的骨,扬他的灰,抽筋扒皮了他。”
“只要是他亲手纹的,就不是丑陋的,是美丽的,不许忤逆他。我绞尽脑汁想得到的东西,你凭什么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尤袤,你可以去死吗?我看见你,就来气,就想到我这漫长且无疾而终的暗恋,你能不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一阵冷笑,语气波澜不惊:“我现在还没有要死的想法。”
“那我帮帮你,戒指上有薄如羽翼的刺刀,很锋利,划一下就可以了,你活着不是也很痛苦吗?不是也厌恶这个纹身吗?就这么死去不也是一种解脱吗?我是在帮你啊。”
路翎沉着脸,再也听不下去,他抬腿踹开门,门竟然反锁着,他卯足劲儿哐哐哐地连踹几脚。
汪澈铭带着危险戒指的手腕被反向拧着,他猝然尖叫一声。
“操!你他妈谁,关你屁事,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路翎伸手把尤袤推到身后,阴鸷地看着汪澈铭,一字一顿:“我护我同桌,天经地义。”
[摊手]找个教室偷偷码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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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去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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