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也没想到路翎会突如其来地闯进来,被这么猝不及防地往后一推,尤袤微微皱眉,身形明显不稳,脚步往一侧踉跄几下,单手抚在柜台勉强支撑,才不至于摔倒。
他稳定身形,撩起眼皮扫过面前的脊背,是宽阔伟岸的,这是他的同桌。
路翎的运动服还没换下,“15”的标牌赫然标识在后背,他显然跑得急促,后背洇湿一片,布料化为灰褐色,汗涔涔的,再仔细看去,后颈处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日光下,亮晶晶的。
尤袤不由得眨眨眼,又多瞄几眼,他同桌还真是......就挺有型的。
“呸!”
汪澈铭吐出一口血丝,眼里淬着毒一样,狠戾地望着路翎身后的尤袤,偏头玩味地笑了声。
“同桌?何贤岷才死不到一年,你这么快就又勾搭上一个?你对得起他吗?他给你的,全是我奢望不来的,你就这么践踏他的好意?想过我的感受没有?”
尤袤危险地眯起眼,他琢磨不透汪澈铭的内心了。
路翎二话不说动手拧紧他的手臂,往后咔嚓一旋,汪澈铭疼得涨红了脸,额角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咳几声。
“我......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死也不会!你活着就是恶心!”
哐当一声,手里嵌着薄片的戒指被路翎取下,随手仍在地面,汪澈铭肉眼可见地惧怕起来,浑身发抖。
他没了最后的武器,如待宰的羔羊,而擒住他双手的路翎显然没打算放过他。
汪澈铭咕咚咽下口水,瞪着眼,结结巴巴道:“你...你要干什么?”
路翎默不作声,他抿了抿唇,伸手在汪澈铭仓惶而惨白的脸上重重拍打几下,这声响在寂静的器材室格外突兀,清脆可闻。
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微笑,慢声慢语:“不干什么,就是想,稍微教训你一下,别怕。”
越是平静,越是可怕,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小白脸,竟然有如此可怖的一面,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
汪澈铭浑身悚然一惊,瘫坐在地面,无助地摇摇头,他不敢直视路翎的眼睛,里面太过幽深晦暗,巨大的恐惧翻涌在嗓子眼,他怕的要尖叫,要嘶吼,要叫屈。
十分钟后,路翎轻松地拍拍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他向前走几步,发现后面的人根本就没跟上,于是几不可察地轻啧了下。神色陡然变化,路翎转过身冲尤袤扬起下巴,冷声催他:
“跟上来,愣着干什么,这货很好看?”
被绑在地面、捂住口鼻的汪澈铭狼狈至极,无法挣脱桎梏便在地面扭动挣扎,见两人都要走,他神色肉眼可见地慌乱,一改作威作福的前态,可怜兮兮地望着尤袤,嘴里发出细细的呜咽。
路翎叹口气,又折返回来,掰过尤袤的肩头,逼迫他走,嘴里还振振有词:“渴死了,你还没给我递水呢。”
尤袤无可奈何,被他推着往前走,两条腿像是灌了铅那样沉重,想到拎来的水早都不见踪影,他局促着,哑声说:“我去小卖部给你重新买。”
路翎低低地“嗯”了声,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又改口:“一起去吧。”
深秋,校园的小道落满枯枝落叶,尤袤在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路翎在他的身后闲庭信步。
尤袤顿足,偏过头问:“你都听到了吗?”
是说在器材室,他和汪澈铭打架时,两人的一席话,信息量巨大。
路翎向前走一步,与他并肩站,没否认听到的事实:“嗯。”
尤袤漫不经心地继续问:“听到多少?”
路翎靠在一棵粗树上,神色松弛泰然,他张了张嘴:“全部。”
......
尤袤沉默了,他舔了舔后牙槽,震惊之余,听到路翎接下来的疑问,声音温和,像是一种诱哄和鼓励。
“同桌,你难道没有话对我说吗?”
路翎的脊背已经离开粗壮的树丛,向尤袤靠近几步,两人离得近,气息搅扰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也搞不明白谁的气息更炙热。
尤袤竟然在内心深处生出一丝畏惧,他畏惧面前这个露出微笑的路翎吗?笑话。
匆匆咽下口水,他嗓子发涩,干巴巴道:“没有。”
“哦。”路翎的眸光黯淡几分。
尤袤付了钱,把一瓶冰镇矿泉水递给路翎,路翎没推辞,理所当然地伸手接过,拧开瓶盖,顺势仰头,漂亮的下颌线和颈部线条一览无余,他咕咚咕咚几口喝完。
抿了下唇,又接过尤袤递来的第二瓶。
尤袤手心里全是凉意泛滥的水珠,湿了一手心,黏糊糊的难受,他抽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回眸凝视着路翎,问:“同桌,你难道没有话要问我吗?”
问了你就愿意说么?想必不然。
路翎摇摇头,口是心非道:“没有。”
声势浩大的运动会进行得飞速,短短三天好像就耗尽了青春全部的热血与激情。
运动会进行三天,第三天晚上晚自习照常上,学校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也没有什么仁爱举措,操场上的横幅和立牌都已撤走,恢复冷冷清清的模样,仿佛白天在这方天地挥洒汗水的画面都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梦醒了,也该学习了,课桌上堆满几十张崭新的试卷,但大家明显不在状态,皮实得很,把试卷收拾好一把塞进桌兜里,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杜傲在和王青划拳,他自信满满道:“我猜咱班这次能得第一名,班长三千米进入总决赛而且拿了第一,我和你也不差,虽然我最后被淘汰了。”
王青想了想,打破他的自信心,他摇了摇头:“我看不行,体育班可强了,好几个进入总决赛呢,咱班不一定是第一。”
“哎,你这个叛徒,你胳膊肘往哪儿拐呢!”杜傲不饶他,手臂横过来,两人打着玩。
王青推他,大声嘶吼:“我他妈实话实说而已,人家体育生牛逼着呢。”
第一节晚自习,韩甫清满面荣光地进来,他一来就乐呵呵地笑了。
“咱班这次表现不错嘛,进前三了,锦旗明天就送来了,到时候——”
他顿了顿,眼神环顾四周,伸手指向一个方向:“到时候就挂在那里,够显眼,让别人看看咱班的实力,顶礼膜拜一下。”
底下齐声欢呼,鼓掌庆贺。
韩甫清坐在讲台上看班,他翻开一页教材,慢悠悠继续说:“大家辛苦了,明天联考考完我请大家吃烤鸭,每组一份,今晚先复习,为联考做准备。”
底下霎时间一片怨声载道,杜傲谄媚着脸,凑向韩甫清,低声劝:“老师,这刚运动完,还没从兴奋的情绪中缓回来神呢,大家都很亢奋,根本无心学习。”
韩甫清瞥他一眼,宽容地点点头:“学不进去是吧?那你们想怎样?”
杜傲笑了,继续谄媚着脸,悄咪咪道:“想看电影。”
此话似是一条导火索,底下直接炸了,都用手锤着课桌,锤得震天价响。
“看电影!看电影!我们要看电影!”
韩甫清被这帮兔崽子磨得彻底没了脾气,他夹着书从讲台上下来,临走前对班长路翎交代:“交给你了,维持好纪律,想看什么白板上去搜。”
“耶!”
“靠窗的哥几个快把灯给关了,氛围感懂不懂?”
“咱选个片儿吧?”
“说什么呢你!公然看片儿,你活腻了了?”
“谁他妈有腾讯大会员?借一下借一下啊。”
“......”
杜傲和王青俩人狼狈为奸,专挑鬼片,最后选了早年的国产鬼片《校墓处》。
电影开始了,整个教室只有银幕是闪亮的,班级内陷入一片黑暗,大家屏息凝神,看得入了迷。杜傲和王青哥俩好的抱在一起,怕的脸都抽搐。
尤袤趴在桌子上,脸枕在臂弯,眯起眼看电影。最后一排靠窗,有银华如铅的月光从窗户缝隙里泻过来,无声洒落在尤袤的侧脸上。
他冷白如玉质的肌肤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精致的五官渡了层薄薄的烟雾一样,月光是朦胧的,他整个人也是朦胧的,纤尘不染,又笼罩在淡淡的雾霭中,仿若仙子。
他神色认真,看得专注,静如一尊雕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侧正肃穆审视着他的路翎。
路翎侧头看了他半晌,又收回目光,指尖轻轻点在尤袤的臂肘。
感知到这样的触感,尤袤惊了一瞬,转过头问:“有事?”
路翎点头,也学着尤袤的样子,一侧的脸枕在臂弯,两人公用一张课桌,此时都脑袋枕着臂肘,面朝着面,四目相对,都在彼此眼眸里瞧见对方的脸庞。
趁其他同学专心致志地欣赏电影,路翎压低声音,凝视着他,几乎是用气声,小心翼翼问:“同桌,你喉间的纹身,纹的时候疼不疼?”
尤袤轻蹙眉,脸色僵了一瞬,切实地看了眼路翎,路翎神态自若,眼神热切,等待他的回答。
迟疑片刻,尤袤唇瓣开始翕动,他用气音回:“不知道,应该是不疼的。”
不知道?疼不疼你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意思?这么模糊?
路翎眉心蹙成一道褶,脸上露出明显的困惑,他无法理解,于是出声:“怎么会不知道?”
尤袤的目光投在他脸上,又移开,他语气自然,仿若是在谈论什么稀疏平常的事。
“当时,晕过去了。”
路翎呼吸一窒,这话钻进他的脑海里,浓烟一样,久久不散。
晕过去了,晕......
他或多或少的能够猜到尤袤是被迫纹上这个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尤袤竟然是在那样孤立无援、我为鱼肉的蔽境里,被迫纹上这个的。
路翎喉间发涩,语气带着自己都未意识到的紧迫与焦灼,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人。
“那他有没有趁机对你做别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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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你的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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