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联考，连轴转，学校不给人喘气的机会。考前的早自习上，韩甫清稳稳坐在讲台，陪着三十班同学复习，下面沸反盈天，全是在背书。
杜傲扯着嗓子，小脸涨红，叽里呱啦地背，摇头晃脑地背，一顿操作猛如虎，王青笑嘻嘻地掀开古诗文选考考他，他支支吾吾，一句都答不出来。
王青撂下课本，犀利点评：“好小子，你假努力啊！做样给谁看呢。”
杜傲眼疾手快地抢走文选，瞥了一眼，大声辩解：“你他妈提问的超纲了，没说让背九歌国殇啊。”
“呵呵呵，这可是必背的，菜就多练，少找借口。”
临近去考场，韩甫清的目光向下望，然后拍了拍桌面让大家肃静，轻咳一声：“都好好考，有把握的题不要粗心失分，没把握的题尽量有技巧地蒙，不要耗费过多心神在难题上，把有把握的题都做对，已经是发挥超常了。”
“知道了。”下面齐声喊。
尤袤简单收拾一下就要进入考场，他昨晚睡前特意全面复习一番，熬到快三点才马马虎虎复习完，到现在他脑子都是蒙的，头又昏又沉，眼下还顶着俩浓浓的黑眼圈。
韩甫清敲敲他的桌面，笑眯眯的：“尤袤，跟你的学霸同桌一起学习也有一段时间了，这次让老师看看你的进步，你可是路翎的大弟子，得意门生呢，得拿得出手才行。”
压力一下就来了，神他么大弟子，又不是什么剑修。
尤袤瞥一眼右侧泰然自若、神色悠闲的路翎，仿佛什么大考都难不倒他。
“我尽量。”他说。
韩甫清满意地点点头，夹着课本闪人，他过一会儿还要监考。
路翎把桌面清空，转头盯着尤袤泛着淡青的眼睑默看两秒，轻声问：“昨晚没睡？”
尤袤收拾的动作微顿，他没转过身，只是将声音飘过去：“睡了，睡的时间短。”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这只是一个小考试，作用也只是查缺补漏，不能代表什么，放宽心。”
路翎说完就站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时间，这栋楼距离他的考场有些远，他没时间多说话，但还是想卡着时间多交待几句，他不是很放心尤袤，毕竟他一脸倦容，疲惫都写在脸上了。
“嗯。”尤袤淡淡应了声，朝他挥挥手，“考试加油。”
“考试加油。”
一个向南走，一个向北走，各奔自己的考场。路翎慢慢走几步，突然顿足，盯着面前冷硬的地面，分神凝思片刻，他想，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步履一致，而不是这样背道而驰呢？
每一次的背道而驰，给人一种分离的悲凄，又有一种两人是两个世界的感觉。
希望步履一致的那一天早点到来，这么想着，路翎又下意识地暗暗为尤袤加油鼓劲。
快一点吧，蝴蝶的速度不是超快的吗？所以尤袤也可以......
严格来讲，这次的考题并不难，这是尤袤坐在考场的第一感受，他掂起笔，两耳不闻窗外事，唰唰地答题，下笔丝滑，毫无赘顿。
从未有过这样新奇而陌生的感受，往常他坐在考场，脑袋里一团浆糊，一脸无所谓，他只有爬伏在课桌睡觉苦捱时间的份儿，那时的分分秒秒都难熬，时间像是静止一样。
现在他却是聚精会神地扫视试卷，在心田默默衡量和盘算，估摸每一道题他应该花费的时间和心神，好像是一种明码标价，他仿若是商人，在筛选适宜他的商品。
他在试卷上发现他能掌握的题型，那一刻的欢呼雀跃几乎冲破他的心脏，就要迸发而出。
碰到难题以及没有把握的题型他只是略略扫一眼，便不再问津它们。他不失落，也不着急，此时的束手无措只是暂时的，只是因为他还没复习到那样的题型，总有一天，在路翎的帮扶下，他可以轻松拿捏它们，一招击毙它们是不在话下的。
路翎......
尤袤的笔尖微顿，在试卷上晕染一点浓墨，他盯着看两秒，开始在考场分神，监考老师皱眉频频看他，他却自顾自地沉浸在幻想中，对老师的提示熟视无睹。
路翎是他“新奇而陌生”的感觉的起点，这种进步的感觉和喜悦，全是拜路翎所赐，意识到这点的尤袤微怔了下，他扪心自问，自己就那么依赖那个人吗？
最后十五分钟的铃声打响，考场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尤袤骤然回过神，他轻啧一声，懊恼自己的分神，于是撕下草稿纸继续演算。
确实是太依赖了，他垂下脑袋，边在纸面上演算边在嘴里低声嘟哝着。
但他的神色却矍铄，并没有显出丝毫的不满，倒是微勾起的唇角，隐隐约约透露出主人来不及藏起来的愉悦。
持续两天紧绷心神，考完的那一瞬，感觉全身的气力都被掏空了，尤袤觉得自己成了一具干尸。
还是一具愉悦的干尸。
他坐下来捧着水杯喝水，温热从喉咙滑入，隔着水杯路翎单手托腮看他。
路翎眼里盛着笑意，他扯了扯唇角问：“你看起来很愉悦啊，考得很满意？”
水杯映照出路翎的脸，随着水的晃动而摇摆，尤袤盯着这水杯里的残影，坦诚地点头，也笑了，得瑟地说：“我把我会的都写了，绝不丢师门大弟子的脸。”
路翎眉梢微挑，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尤袤近些日子的勤奋耕耘是有目共睹的，他只是觉得尤袤这张自信心泛滥的面容很是难得，所以下意识多看几眼。
“那就好。”他说。
晚自习的三节课都用来对答案查缺补漏，扫描过的各科答题卡已经发放在学生手里，后天就能出成绩。
对完答案后，杜傲呼天抢地地喊：“完了，我完了！数学第一题做错了，看错条件了。”
王青瞥他一眼，阴阳怪气道：“牛逼，第一题都能做错，回家吧，回家吧好不好？”
“不好！你滚啊，人家现在很伤心呐，会不会说话，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路翎错的题少，几科下来，几分钟就能对完，他正拿着尤袤的数学答题卡，看得出神。
尤袤的字迹凌乱，龙飞凤舞的，非得细致地揣摩，上下文串联，才能勉强看懂，他已经不止一次警告尤袤，即便写不出一手翩翩好字，蝇头小楷，也得尽量写得规范工整，起码能让阅卷老师看清。
尤袤只当耳旁风，还是写得一塌糊涂。
“哎，”他突然出声，指腹摁在一道题上面，语气不自觉地严厉，不怒自威道，“这道题怎么回事？”
尤袤停下整理错题的动作，放下错题集，循声望过去，看到路翎正拿着他的数学答题卡。
“怎么了？”
路翎眉头皱的极深，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他，神色庄重：“这道题不该做错，你已经专门练习过，怎么还这么粗心？”他顿了顿，凝视这道题一侧豆大的黑点。
“这个黑点怎么回事？你考试分神了？在想什么？”
尤袤瞥了眼那个浓浓的黑点，十分碍眼，他噎了一下，避开路翎审视到底的目光。
他太清楚那时在想什么了。
“那时......”被这么紧盯着，他脱口而出，又意识到不对，随即话锋一转。
“那时窗户边照过来的光线太刺眼，我困了，就情不自禁地睡着了，笔尖怼到答题卡了。”
路翎审视的目光没收拢起来，尤袤心里紧张，手指摩挲着错题集的边角，越摩越薄，那处的纸页被他捣烂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也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撒谎。
他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实话实说呢？就说“我当时想到你了”，又怎样？男人不就该堂堂正正的吗？这么躲避神色闪躲着，一点儿也不君子，倒衬得他像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空气陷入寂静，路翎在他的黑眼圈上停留半晌，似是在分析他话中的真伪。
几分钟后，路翎危险而审视的目光隐去，他点点头，轻声说：“下次专注点，别分神。”
尤袤松口气，低声嗯了一下。
一天后，考试成绩被贴在门口的墙上，尤袤没去看，他已经在路翎那儿提前得知自己的成绩。
他挑眉意外地看着路翎，路翎似乎比他还高兴，手指捏着成绩单不松手。
尤袤已经不是文科班的倒数第一，他这次进步极大，一下子突飞猛进了六十分，名次也向前进步二十多位。
他也成了后排的中心人物，学渣们把他围起来用崇拜的目光瞅着他。
杜傲窜过来，笑了，对他竖起一个赞赏的大拇指：“我靠，尤袤，你不是倒数第一了，牛逼啊。”
尤袤乐不可支，昂着头看他一眼，没有谦虚的习惯，大言不惭道：“师父教的好，也不看看是谁辅导的。”
正在给尤袤做下一轮复习计划表的路翎顿了下，他停下笔，撩起眼皮看了眼尤袤，勾起唇角谦虚道：“学生学得好，我只是略微引导一下。”
杜傲和王青这样的学渣一拍大腿，凑到路翎身旁，狗腿子似的先吹捧一番，随后开玩笑地说出自己的念想。
“大佬能不能也帮我们补习补习，救人民于水火啊？不能就救一个吧？我们也想得到大人您的宠幸。”
说得尤袤都要吐了，太他妈肉麻了，这又不是在选妃。
路翎还没开口拒绝，尤袤就先行一步，把前面碍事的俩人一掌拍走。
他伸出一只手臂，稳稳横在路翎面前，自作主张地替路翎拒绝：“不行，我同桌不教你们，只教我。”
杜傲和王青愣了，小心翼翼问：“为什么？”
尤袤脑袋卡壳一瞬。这倒是问住他了，他也愣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凭狗屁直觉。他觉得自己是路翎的同桌，就能理所当然地得到路翎的指教和辅导，这没什么不对的，好像是这样自然而然又无可置喙的事，问“为什么”不是挺多余的吗？
他就是这么霸道地想的，不曾怀疑这想法是否站得住脚，是否经得住推敲和质疑。
可是，为什么呢？
他把手往回缩了下，没有底气了，回答不出来“为什么”。
“因为......”尤袤的话卡在嗓子眼，只能勉强从嘴里吐出来这两个字，反复而单调。
他掏空了脑袋和心田，没能找到应付的话来。
于是他把手臂垂下来，脑袋也垂下来，下颌埋在高领处，他像个鸵鸟，觉得之前的狂放发言可笑至极。
杜傲和王青面面相觑，觉得自己太强人所难了，后悔开这样的玩笑。
路翎索性扔下笔，把尤袤垂在他眼前的手臂推高，保持原状。
他勾起唇轻声笑了下，笑意却不抵眼底，单手百无聊赖地撑在桌面，漫不经心道：“还能为什么，只教一人，单传，我立的规矩，原因在我。”
杜傲恍然大悟，他点点头：“搜嘎搜嘎，哈哈哈，打扰了。”
尤袤木然地看着面前凌乱的试卷，此刻的心情有些微妙。
路翎把他手里的笔杆抢走，随手撂在桌面。
他的声音一改往日的温和，甚至泛着冷意，似是指责和鞭笞。
“你不应该犹疑的。”他突然这么说。
嗯？
尤袤回过神来，蹙眉看着他，疑惑的神色就如方才。
路翎笑得危险，目光渐冷，语气咄咄逼人：“你怎么能低头呢？你在不自信什么？是我给你的不足够让你有丁点的安全感吗？”
尤袤下意识攥紧衣服的下摆，他避开路翎刀锋般有实质的目光。
他觉得这样的路翎不禁陌生，还令人畏惧害怕。
几乎是本能的，他想到了跑，想到了逃，他直起身拔腿就走。
路翎的手臂伸长，不费力气地拽住他的后衣领，又移动，压在肩头，往下摁了下，人就这么被钉在原地了。
他凑近尤袤，扯起唇笑了下：“跑什么，说话啊，我等着听呢。”
“等不到，我会着急的。”他说。
小吵小闹，问题不大[害羞]
以前找空教室码字，都有一对情侣在学习，今天那对情侣不在，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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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我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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