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
被这样的蛮力禁锢着,双肩岿然不动,上身被压制得死死的,动不了分毫,路翎干燥带温的铁掌一样把控一切。
他人好奇的目光频频扫视过来,尤袤涨红了脸,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觉得他男人的自尊正在被摁在地上狠狠摩擦,于是色厉内荏地发出一声暴怒的低喝。
“我让你松手。”他咬着后牙槽,腮帮因愤怒鼓起来,目光闪出强烈的不满。
路翎端坐着,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跟没听见一样,手保持原样,没松劲儿。
尤袤深吸一口气,终于彻底怒了,他转过头愤愤不平地瞪着路翎,气急败坏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低头吗?问我在不自信什么,我......”
他顿了顿,藏在桌兜里的手布满汗珠,汗珠顺着手心的纹路快速滑动,他能感受到液体下滑时的动感,是滚烫的,也是炙热的。
路翎神色认真,细致地看他,缓缓吐出几个字:“继续说下去。”
尤袤握紧手,咬了咬牙,怀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壮烈勇气,自暴自弃继续道:“你问什么问,我他妈怎么知道!你批评我不该犹疑,可我当时就是犹疑了,我就是说不出为什么,道不出所以然来。”
他像是在无止境地发泄委屈,持续拔高语调,“我脑子一团浆糊,做数学题都没觉得这么难,从来没遇到这么难解的问题,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我能怎么办?!”
尤袤觉得自己愚钝的可以,凡事都有个理由,都有因和果,唯独这个,他犯难了。
到底为什么会自作主张地替路翎答话,说什么“他只教我”这样大言不惭、有失体态的话,又为什么在别人问起原因时,他却先失去了底气?
归根结底,不过是不确定他和路翎的关系,他和路翎是同桌,也是朋友,路翎有很多朋友,他也不止路翎这一个朋友,他还有程暮,还有林夕,还有那一群小迷弟。
所以,朋友这样浅薄和单调的关系,还达不到狂言狂语的“他只教我”。
彼此唯一?这是恋人间、亲人间应该有的羁绊,而他们呢?区区朋友而已。
说白了,他们还不够格,底气就是这么流失的,也许,本就不曾有什么底气。
路翎愣住了,沉沉地看着他,不知何时,尤袤已经挣脱路翎的束缚,反倒反客为主,单手狠戾地拽住路翎的衣领,把上好的布料攥得皱巴巴的,他上半身光明正大地欺压在路翎身上。
路翎没去管,尤袤也没理会这个姿势有多么的暧昧和怪异。
尤袤盯着路翎如冠玉的面容,狡黠地笑了笑,他似乎找到反驳的理由了。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张开嘴,不客气地问:“那你呢?”
“我什么?”
尤袤阴恻恻地看着他,他快爬伏在路翎身上,目光只能俯身,占据居高临下的位置:“你又为什么说我不该犹疑?你觉得我不该犹疑是吗?你觉得你只教我是理所应当的吗?我该自信地说出‘你只教我’这样的话吗?为什么?”
路翎仓惶地把他的手扒拉下来,他居然被反将一军,张了张嘴,又快速闭上。
为什么呢?他扪心自问。
尤袤把他的反应收在眼底,他笑了,指尖不客气地点在他的胸口,睨视路翎:“说话啊,你不是很能说吗?你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呢?”
路翎动了动唇,敛下清亮的眸子,不作一声。只有他知道自己此时的眼里和脑海中是多么的混乱。
“你不也一样回答不出来吗?”
尤袤说完就深深叹口气,他觉得欣慰又庆幸,他确实愚钝,可路翎也一样呆笨不是吗?
路翎也回答不出来。
万鸣在他们的右前方,看到两人过于暧昧的姿势,大声嚎叫一声,开玩笑道:“一对一辅导,最容易产生爱恋了,很容易就滚在一起,玩起早恋,你俩可要小心点。”
万鸣是三十班的恋爱高手,虽然人长得普通且平凡,但他追人很有一套技巧,几乎没有他追不到的女生。
杜傲乐了,凑近万鸣,困惑地问:“怎么说?一对一辅导怎么就容易产生爱恋了?”
万鸣笑了,凝神想了想才开口:“一对一辅导,两人多的是时间凑在一起,这样有粘性啊,天天形影不离的,还不得把对方了解得透透的?这就是日久生情啊。”
杜傲恍然大悟,但他拧眉多问一嘴:“到底是日久生情呢,还是依赖呢?你说一对一辅导的两人形影不离的,其实只是对彼此太过依赖,未必就是喜欢,这就不是爱恋了,不过是寂寞的两人抱团取暖罢了。”
万鸣点点头,“你说得对,依赖不是爱恋,单靠依赖,总一天会厌烦的,爱恋却能经久不衰。”
......
闻言,尤袤猛地松开路翎的衣领,他木然地坐回原位,眼神都呆滞了,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时间静止了。
他的心田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是寒冷的,一如从窗户缝隙中刮过来的凌厉秋风。
半晌,他长而翘的睫羽轻颤,微压下嘴角,心中被万鸣和杜傲的一席话塞满了。
原来这只是一种依赖,而依赖感这种东西,俯仰之间,就没了。
盯着面前的学习计划表,看了许久,尤袤第一次产生了厌恶,他想撕碎了它,这是依赖的产物,不是别的什么。
路翎也静静地伸手抚平领间的褶皱,两人之间都维持一种诡异的沉默。
“哎,你们两个一对一是会产生依赖呢,还是会产生......爱恋呢?”
万鸣饶有趣味地看着尤袤和路翎,常年纵情于风花雪月的他,有着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他的眼神毒辣且犀利,像是要把人给看穿。
尤袤抿了抿唇,他攥紧了手中的笔杆,想烦躁地回个不知道。
但睡醒了的王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眨了眨,皱眉拍万鸣的肩头,斥责他:“你他妈瞎扯淡什么?俩男的还能产生什么爱恋?神经病啊?恶心不恶心,别用这种肮脏的词汇侮辱我的后桌们,尤袤和路翎是正常的,少恶意揣摩别人。”
万鸣眨眨眼,立即滑跪道歉:“抱歉抱歉,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老是嘴瓢,满嘴跑火车哈哈哈。”
尤袤静了,路翎也静了,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对于先前的“为什么”,两人都秘而不宣,再不想提及,怕深究之后,触碰到心中深处柔软的什么东西,他们害怕窥视到真相,而真相的彼岸就是杜傲口中的“神经病”和“恶心”,以及“不正常”。
这是多么污秽肮脏的字眼,他们深怕离经叛道的事情发生自己身上,既不想让这样污浊的字眼灌在自己身上,也不想粘在对方身上。
连续两天,尤袤都神色恹恹的,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他和路翎的交流变少了,一整天两人都说不了五句话,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
路翎还是会为尤袤做学习计划表,尤袤按部就班地学习,之前路翎会旁若无人地帮他分析,帮他查缺补漏,告诉他下一步应该往哪里下功夫,现在这些都没了。
路翎像是刻意和他保持距离。
尤袤也一样,晚上回寝复习,遇到不会解的数学题,他不再随心所欲地和路翎视频,他宁可皱紧眉头盯着几页的答案,盯得眼睛发涩发酸,看得一头雾水,最后放弃这道题,也不愿找路翎帮忙。
微信成了摆设,上一次聊天还是一周前。
他们都心照不宣,像是怕对方误会,索性切断应有的联系,俨然回到最初认识的时候。
尤袤很满意这样的状态,他们才没有做离经叛道的事,他们是正常的,是有距离的,不是恶心的,也不是神经病。
同学开始讨论。
“他俩又吵架了?这都第三天了,今天一句话都没说呢,看都不看彼此一眼,这是有多厌恶啊?”
“不应该啊,前几天不是还挺好的吗?”
“实在不行,让老师给他们调座位吧,我看他俩也受不了彼此了。”
......
调座位吗?尤袤眸光微闪,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再把距离拉开,拉到正常的范围内。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数学,尤袤在解立体几何题,看几遍终于有了思路,要动手画图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尺子。
出于习惯,他丝滑地扭头,手已经先于脑子摊开在路翎面前,他脱口而出:“同桌,借我......”
路翎瞟一眼他的题目,立即会意,想也没想就抽出尺子递给他。
话一出口,尤袤还不觉得不对劲,直到路翎的尺子泛着凉意抵达他的手心,他蓦然清醒了。
手尴尬地伸在空中,上面附着一把直尺,尤袤却进退两难了。
路翎抿着唇看他,目光波澜不惊,里面没什么情绪,无悲无喜,他一直这样冷冷清清的。
“我......”尤袤眉头紧紧拧着,他猛地缩回了手,拒绝路翎的尺子,尺子落在桌面,发出啪唧的清脆声响。
尤袤咽了下口水,手指不动声色地暗自蜷缩,“我喊错人了,我想问的是杜傲。”
路翎默然无声,只伸出手,指尖捏着尺子的一端,尺子滑在他手心里,他握着尺子朝尤袤的右手心轻微地拍了下。
尤袤:?
什么意思?打我做什么?有病啊?
尤袤反手薅住尺子的另一端,用了手劲儿把尺子抢回来,报复似的也在路翎的左手心敲了一下。
他敲的微重,啪的一声,路翎还平摊着手,余光觑他一眼。
“你幼稚不幼稚?”他问。
“谁先开始的啊?”尤袤也不甘示弱。
他用尺子捣鼓在路翎的手臂,点了两下问:“我们要不要调座位?”
路翎撩起薄薄的眼皮看他,面色不虞道:“为什么要调?”
尤袤耸耸肩,他听见自己故作镇静的声线,违心道:“没什么啊,我成绩差,怕连累你,影响你考名校。”
“你影响不了我,你没这能耐。”路翎说,还顺势找补道,“我定力超强。”
尤袤:“我怕你连累我。”
路翎:“放屁,我只会让你进步。”
尤袤:“我不想坐后排,看不清黑板。”
路翎:“那一起移到前两排。”
尤袤没辙了,只能咬咬牙,狠狠说道:“我只是腻了,不想和你坐同桌,想换个人。”
路翎冷笑一声,目光冷下来,像是幽深的深潭,深不可测,他直接戳破他:“你确定是因为这?”
尤袤心下一跳,觉得自己被看穿了,可他还是嘴硬道:“不然呢。”
“你难道不是因为万鸣和杜傲的话,而患得患失吗?”路翎漫不经心地问。
尤袤捂着嘴大笑,笑得肩头颤抖,他抬起头,掀唇反驳:“谁患得患失了?你这话,我不明白。”
路翎却静了,沉默半晌,他声音放轻,慢悠悠说道:“你不用这么患得患失,我是直男,不会......”
尤袤凝视着他,眼神直勾勾的。路翎顿住了,他继续艰难地说:“不会喜欢男的。”
尤袤霎时间松口气,一把揽住他的肩头,哥俩好的凑近他,脸上挂着放松释然的笑容。
“早说啊,害得我一直患得患失,这不挺巧,我也是直男!绝不会喜欢上另一个男的,我可不做神经病!”
听到神经病这个词汇,路翎眉尖轻蹙,但转瞬又恢复如常。
他体谅而柔和地说:“是啊,两个直男是擦不出来火花的。”
尤袤点点头,开始仓惶地解释,把自己直男的身份给深深钉住:“我呢,之前被那个何贤岷纠缠,这让我十分恐同。”
路翎看他一眼,也用手哥俩好地揽住他的肩头,感同身受地说:“一样一样,因为那个傻逼虞灿纠缠不休,我也十分畏惧同性恋。”
他们像是千载难逢的知己,同是天涯沦落人呐。
半晌,路翎问他:“还换座位吗?”
尤袤摇头,笑嘻嘻地回答:“不换了。”
都是直男就不用怕了,根本不会做出离经叛道的事。
杜傲上厕所回来,瞅见两人勾肩搭背的,大为不解:“你俩抱一起干嘛啊?”
尤袤挑了挑眉梢,一脸“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
“这是直男式拥抱!”他说得斩钉截铁,毫无畏惧,又理所当然。
尤袤:我是直男!!
路翎:我也是
又轮空了,每天看着这惨淡的数据都不知道坚持的意义了[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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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我是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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