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袤自己都没想到,那日雪天里即兴演奏的、一曲幽然的《飞雪玉花》,让他在一中的人气大涨特涨。
过往,他在校人气也高,是负面的高,他被同学和老师拿来当反面例子,鲜少有人敢靠近他,更别提对他感兴趣。
此刻,就与之相反了。
他在元旦晚会中得了一等奖,举座哗然,他成了人群的焦点,往日的谩骂和讥讽不复存在,没人对他避之不及,反倒是热情的,甚至略微疯狂地靠近他。
微信小红点一天新增99 ,手机震动不息,尤袤愕然,皱眉盯着屏幕,瞥到一串的长条信息。
【你好,同学,可以认识一下吗?】
【学长,那个曲子好好听,下雪天,悠扬的箫声随着雪绒一点点落下来,太沁人心脾了,学长能教我吹箫吗?】
【学长,你的箫音好浪漫,你一直都是这么浪漫且柔和的人吗?】
【同学,我是隔壁班的xxx,擅长拉小提琴,可以交个朋友吗?大学一起组建乐队吧。】
......
校园贴吧最新火热的一条标题是【暴躁不良少年那不为人知的浪漫——谁懂这个反差萌!!】
诸如此类的消息数不胜数,他的热度甚至盖过优等生路翎。
页面眼花缭乱,看得尤袤头昏脑沉,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们怎么知道他的联系方式的?
谁把他出卖了?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程暮哭唧唧地来负荆请罪。
程暮:【对不起,是我泄露你的联系方式的】
尤袤气急败坏,整整两天,他感到被多数人骚扰,不得清闲,甚至在深更半夜,也有人来联络他,烦不胜烦。
隔着网线他破口大骂。
程暮顶住压力说:【哥们,不是我故意出卖你,实在是他们给的太多了】
尤袤挑了挑眉:“多少?”
程暮:【底价60呢,这波我赚得盘满钵盈】
尤袤:......
操,真贵,程暮这小子心真特么黑。
他还想继续和程暮对战三百个回合以解心头大恨,一旁的路翎沉着脸,倏然伸出手,把他的手机拿走,顺势摁灭,静静放在桌面上。
元旦三天假期,窗外静静下了三天的雪,褐色的枯树叶上堆积一层厚厚的雪,地面被厚雪完全覆盖,放眼望去,周遭就是一个纯白的世界。
路翎天天来尤袤的寝室做客,美曰其名照顾伤患,兴许是天冷气寒的原因,尤袤左手的伤势几天也不见好,狰狞的伤口令人不堪睹目。
坐在书桌前,路翎单手支着头,垂眸盯着尤袤的手机页面,一个个蹦出来的小红点落入他的眼帘,他抬起头,突然扯了扯唇角,冷声冷语道:“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就不让你上台了。”
该换药了,尤袤正专心用右手拆绷带,没听清,他扭过头问:“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就不能大点声?”
路翎动了动唇,吐出三个字:“没什么。”
“我来帮你换药。”
他靠过来时,高大的阴影撞入尤袤的眼底,也洒落在尤袤的脖颈和胸膛,室内暖气充足,尤袤只穿了件黑色运动背心,没有高领布料的遮挡,他喉间的赤红蝴蝶一览无遗。
路翎人靠过来时,会有明显的压迫感,他宽阔的胸膛带着威压,尤袤眨眨眼,不动声色地仰头,往后躲了几毫厘。
路翎擦药的动作微顿,他停下来,掀起眼皮问:“怎么?弄疼你了?”
尤袤右手撑在床沿,那处深陷下去,他摇摇头回:“不疼。”
路翎神色诧异,淡泊的眼眸里情绪不辨,他握紧尤袤的伤手:“不疼你躲什么?”
尤袤哑口无言,他支支吾吾的,梗着脖子,说不出什么,半晌他滑了滑喉结,自暴自弃道:“反正不是因为疼的。”
路翎盯着狰狞的伤口,幽幽道:“口是心非,都露出白骨了,还说不疼呢。”
尤袤开玩笑似的揶揄:“真不疼,比这更疼的我都......”
话说一半,他明显顿住,迷蒙地眨眨眼,心中懊恼不已,不是,他怎么说出来了,这个话头就该趁早打断。
路翎不饶他,拉近两人的距离,促狭的双眸定定看着他,嘴里低声重复,语气带着点质问:“比这更疼的?那是什么?”
迎上路翎的目光,只一瞬,里面探究的**和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绝太明显,尤袤下意识吞了下唾液,紧张地转了转眼珠,避开路翎审问的视线。
他仓惶地摆了摆手说没有,干笑着又说:“我说错了。”
“嗯?”路翎从鼻间溢出一声质疑的闷哼,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来,看得人心惊胆颤。
“真错还是假错?”他寒声问,手用巧劲儿,干燥的指腹触摸在尤袤的指骨上。
尤袤眼角抽搐,妈的,真疼,可手又被人攥紧,根本抽不走。
无可奈何,他将人用力推开,喘口气说:“就这个。”
他的食指指着自己的蝴蝶纹身,垂下目光,慢吞吞说:“纹的时候晕过去了,不疼。”
椅子比床低,路翎抬起头,目光锁定在尤袤的喉间,那栩栩如生的蝴蝶随着声带的起伏而活跃。
窗外雪势变大,雪落的簌簌声响杂糅在阵阵呼啸的寒风中,窗帘下垂,外面反射的刺眼白光透过透明窗玻璃落入房内。
尤袤的声线紧绷,一如他紧绷着的脸色,甚至有些微的发抖,他不疾不缓道:“纹之后,麻药一过,就疼了。”
攥紧拳头,指尖深陷入掌心,他抿紧唇,声音轻飘飘的,“当时把我疼哭了。”
路翎怔然,目光黏在低垂着脑袋的尤袤侧脸,鬓角处有几缕碎发,遮掩着尤袤的神情,他看不到尤袤此时的表情。
尤袤的指尖轻颤,他停了几秒钟,继续说:“那时醒来后,我说不了话。”
路翎心中一跳,看着他,“说不了话是......”
“哑了。”
路翎攥紧他的手,猛地抬头,思绪飞转,他颤着音说:“所以你休学半年是在治疗你的喉咙。”
尤袤默然。
半年后他复学,喉咙基本医治好了,持续吃润喉片就没事。
打开这个话匣,过往的回忆也随之涌现,想起那天的情形尤袤便嗤笑:“何贤岷吓了一跳,用袖子抹去我的泪痕,手足无措着,一个劲儿地说他后悔了,求我原谅他,说对不起我。”
“我没原谅他,狠狠扇他一巴掌,把他踹倒在地,他又笑了,他在狂笑。说我是因他落的泪,他死也无憾。”
尤袤低沉的嗓音在飘雪时荡漾在空中。
“放屁!他还有脸说,我尤袤,不为别人落泪,我他妈的是疼哭的,我......”
想起过往,大抵不能平复心情。
他有满腹的心事和怨气,几天几夜撒不完,说到最后,他恍然不觉一侧还坐着路翎,全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他沉浸其中,低声控诉着。
机械地转了转眼珠,神色微动,尤袤停下话茬,瞥见肩膀上环绕着两条遒劲的手臂,不是他的。
尤袤回过神来,才发现对面椅子上的路翎不见了。
不知何时路翎悄然来到他的身后,从后面紧紧抱着他,手臂环在他的脖颈,温热的胸膛贴着他的脊背。
尤袤的身形一僵,紧接着,路翎温热的下巴抵靠在他的肩头,他听见路翎的声音,极其郑重,像是一种誓言和允诺。
“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尤袤愣了,反应慢半拍,几秒后才后知后觉路翎的意思。
路翎从上方盯着他喉间的蝴蝶,又补充四个字:“绝对不会。”
扭过头要去看路翎,后颈先蹭上路翎软热的唇瓣,霎时间,全身的血液和温度奔涌在下身,尤袤脸色大变,他暗骂一声,一个机灵将人抖落下来。
路翎被迫滑倒在床上,他懵了,仰躺着皱眉,“你干嘛把我抖下来?”
尤袤的眼神飘忽,伸手拉下衣摆遮掩下身,随即他突兀地说:“房间太热,我去洗澡。”
路翎第二次懵逼,他诧异地挑眉,盯着眼前的瘦削背影:“现在?你确定?”
“对,就现在。”
尤袤已经拿着睡衣站起来,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浴室,身形仓惶。
路翎在身后喊:“要帮忙吗?你的手不方便不是吗?”
哗啦啦的水流隔着门板传来,听起来有些模糊,还有些沉闷,“不用帮忙。”
他磨了磨牙,帮忙也是帮倒忙,路翎来浴室,烈火只会越燃越旺。
路翎托着下颌,目光幽暗一瞬,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三天假期眨眼就过,除了复习就是写作业,尤袤挺满意自己的状态和学习热情。
开学这天不下雪,道路的厚雪已经被清理干净,校园也干干净净的,空气阴冷,尤袤的鼻尖和耳朵被冻得通红,他加快脚步要进教室取暖。
今天的校园格外不一样。
尤袤顿足,细致地听——太吵闹了。
不到八点,还是寒冬,校园怎么会这么吵?都起这么早?
下一秒,不远处的转弯处晃来一道身影。
是韩甫清,尤袤挑眉。
韩甫清这么急着要干什么......他的秀眉还没高高挑起,只见韩甫清的身后拥着一群人,他被挤在人流中,被极尽地碾压。
那群人一个个拿着喇叭,笑嘻嘻的,大声嚎叫叱责。
“老师,韩老师,您是同性恋啊?你神经病啊?喜欢上男的还是喜欢被男的上?”
“什么滋味啊老师,学生不懂这个呢,这可是我们的知识盲区呢,您能详细解答一下吗?学生也很想知道呢,不管是被上,还是去上,学生很好奇呢,哈哈哈哈。”
“能不能现场表演一下啊?把你的老相好也叫来啊,言传身教嘛。”
“你一个老师,为人师表,竟然做出这么违背人伦,这么离经叛道的事,你做的什么表率?”
“听说你请假一周跟你爱人去国外结婚了,哟,不敢光明正大在渊城公开是吗?躲什么躲啊,没胆的畜生。”
“老师,听说你搞的那位还是你之前教过的学生呢,我们这些被你教的可就人人自危了,免得有朝一日你兽性大发......”
“老师......”
“老师......”
“......”
这些同学疯狗一样,拿着喇叭,将韩甫清逼到墙角,一个个张嘴闭嘴就是老师,却是脏话乱飘,将韩甫清贬得不是人。
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尤袤僵在原地,手脚无法动弹,额头的碎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他眼睁睁看着韩甫清被那群小兔崽子怒骂,被那群人暴打,用石块,用喇叭。
韩甫清一向挺直板正的腰杆弯下去了,他一声不吭,没有反驳,只有沉默,持久的沉默。
他蜷曲在地,一身洁白的西装满是污渍,腿脚禁不住地哆嗦,他在风中颤抖。
“拿臭鸡蛋丢他!”
“渊城还没有出现过同性恋呢,恶心死了,咱杀鸡儆猴。”
“闹大他,让一中全体师生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混迹在我们中间。”
尤袤瞥了眼为首的男生,还是他的同班同学,叫秦桦,那天因胃病发作被韩甫清不分青红皂白批驳的男生。
秦桦狰狞地笑了,他拽紧韩甫清的头发,狠狠往后扯:“老师,我胃病发作的时候,你居然毫不体恤温暖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你这个把柄,我会紧紧咬住,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韩甫清弯下腰,吐出一口血,他晃着身子站起来,又瘫倒在墙角。
越来越多的学生和老师聚集在此。
尤袤瞳孔骤缩,他想拉一把韩甫清,拉一把老师,韩甫清是他的同类。
他的同类正在被欺负。
秦桦很狡诈,他瞪着眼,扬言:“谁敢来救他?谁敢来替他说话,替他说话的都与他一丘之貉,都是傻逼同性恋,我看谁敢?看咱学校有几个神经病。”
尤袤气急败坏,他才不管这个,他撸起袖子,鲁莽地向前迈步,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用力压在他的肩头,将他的勇猛和倔强全都压在胸膛。
尤袤被拽着后衣领,不进反退,脚步向后踉跄半米。
路翎单手插进口袋里,目光越过稀薄的空气,定定注视着蜷曲在地的韩甫清。
他把尤袤往后推,沉声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
尤袤不听他的,大跨一步越过他,将他狠狠往后扯。
“我去。”他低声说。
路翎伸脚阻拦他,用手大力扳过尤袤的肩背,脸上愠怒显然,语气不容置喙。
“乖乖待着,别让我生气。”
60章内表白,在表白前放一把大火[可怜]燃烧吧[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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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我疼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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