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缓缓飘起了雪花,一片片的,像是一朵朵雪白、玲珑、又纯净的小花,路翎单手插兜,静静站在站台旁,目光黏在一处,久久不动,似在等人。
微抬眼时,哗哗直下的雪绒蹦进他的视线,打湿鸦睫。
眼前白茫茫,视野模糊。
同行人提着行李箱,边搓手御寒,边使劲儿跺脚,鞋底沾上的厚雪一块块地掉。
“路翎,怎么不上车?雪越下越大了。”他继续勾着头好奇地问:“在等人啊?”
“没。”路翎短暂地瞥了眼手机页面的聊天记录,轻巧地移开视线,摁灭手机。
同行人在后面推他,“嘶,外面真冷啊,车上有空调,快进去吧,还有五分钟发车。”
路翎不动声色地拂去肩膀上的手,往后退半步,勾起唇角露出标准的微笑。
“你们先去,我再站会儿。”
同行人愣了下,实在不明白这哥们脑子怎么想的,这可是代表学校参加竞赛,这人就这么散漫,大冷天的站在外面。
不理解归不理解,这也不干他的事,他又快速恢复神色,点头向前,把偌大的行李箱塞到后备箱。
今天是周末,大雪纷飞,道路波折,厚厚的雪积压在地面,尤袤没起床也正常,路翎盯着熟悉的路口看了两分钟,他呼出一口气,空气中冒出袅袅热气,模糊了双眼,随即他转过身,伸手拉开车门。
“路......路翎!”
有人隔着喧嚣和飞雪在喊他,声音不大,声线不稳,落在寒风里。
拉车门的手一顿,路翎快速移开手,猛地回头,待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钉准了,认清了,自清晨起就紧皱的眉眼也灿烂地舒展了。
整理丝毫不凌乱的衣衫,他马不停蹄地抬脚跑过去,雪地靴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地响。
隔着一扇车窗的同行人诧异:?不是,哥们,你在干嘛?
尤袤显然出来得匆忙,只围着毛绒围巾,没穿棉袄,从头到脚是一整套棉质睡衣,脚踩棉鞋,与路翎隔一条街,他那边还有一处栅栏。
单手撑在一支点上,尤袤凌空跳起来,轻盈地越过碍事的栅栏,混乱的人群被他自动隐去,望着奔过来的路翎,他撒腿向对面跑。
翩翩风雪都落在他的身后,他裹着一层雪绒奔过来。
路翎垂眼看他,表情难言:“你跑过来的?”
“我,”尤袤跑到路翎跟前,急促地喘着气,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急急地说,“我没赶上最后一班车。”
“所以,迟到了。”他气息不稳道。
尤袤的围巾凌乱了,松松散散地包裹白皙的脖颈,耳朵和面颊冻得通红。
路翎立在风雪中,直直地凝视他。
喘了近一分钟,尤袤站直身体,抬起眼时,视线黑了一瞬,路翎把他的棉袄脱下来披在他身上。
路翎笑着说:“但也赶上了,我还没走。”
温暖袭击而来。
盯着身上的衣服,尤袤一顿,拧起眉,“你给我你穿什么?”
“不碍事,一会儿我就上车了。”
路翎瞥他通红的鼻尖和耳朵,想伸手暖一暖,又想到众目睽睽下实在说不清,他忍住了,手停在半空,又缓缓落下去。
“以为你不来了呢。”他幽怨地说,语气带着点不自然。
“这不是来了吗。”尤袤回,拢起衣服时,把脖颈缠绕着的围巾慢慢取下,交给路翎。
指尖触碰时,会因这突如其来的温热而颤栗,路翎适应几秒才伸手接过,转瞬就慢条斯理地围在自己脖间。
当另一个人的滚烫温度贴在肌肤上时,真是温暖,他暗自感叹。
“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得按时完成每日学习计划,别贪玩,也别疏忽,回来我会一一检查。”
路翎开始交代,语气波澜不惊,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尤袤轻声啧了下,不满的神色还没完全流露出来,就被路翎锐利的目光怼回去,他只能一迭声地应。
“知道了。”表情贼臭,特欠揍。
敢情思考他俩那事儿才是顺带的吧?这交代的全是学习上的事。
路翎淡淡瞥他一眼,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
尤袤低着头,鞋尖沾了一圈的雪沫,沉沉的不舒服,他跺剁脚全给抖掉。
“我想说——”
他仍旧是垂着脑袋,目光落在雪地上,声音低沉,不急不徐道,“我会好好想那个事的。”
一点浓墨晕染的眸子亮了几度,路翎的眼底浮现出笑意,他明知故问,表情显露出戏谑,嗓音带着几分逗弄:
“什么事?”
尤袤不响,只抿紧唇,想把自己的头缩进衣领,最好谁也看不见。
“什么事啊?”
路翎催他回答。
低沉磁性的嗓音灌入耳朵,尤袤耳畔麻了一瞬,他舔了舔腮帮,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我和你的事。”
路翎眨眨眼,继续装糊涂,懵懂地问:“我和你什么事?”
尤袤愣在原地,表情茫然,抬起头觑向路翎,看不出任何戏谑的端倪,他暗自惊奇,路翎是真的不懂吗?
怎么可能?
竞赛的同行人朝这边呼喊,催路翎赶快上车,路翎转头随意应一声,这边还在僵持着。
见实在没时间了,尤袤也顾不得羞涩和不好意思,更顾不上多想,他咬着牙低声回:“我和你谈恋爱的事。”
说完他像是被这句话抽干所有精气神,疲软地站着,重重松口气。
终于说出来了。
路翎满意地点点头,微微翘起唇角,不露声色地淡笑了下,临走前他再次提醒。
“就是这个。我要的不是勉强和妥协,而是心甘情愿,你明白吗?”
闻言,尤袤一直耷拉着的眼皮上撩,散漫的神色带着几分愠怒,瞪他一眼:“我当然知道。”
路翎走了,汽车向前缓缓行驶,平整的雪地滑出几道明显的车辙。
静静站在站台的尤袤,目光顺着车辆移动,望着那车,好像也与里面的那人隔空互望,像在课堂上一样。
不一样的是,在课堂上看起来像偷情,在外面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车辆渐渐隐去,尤袤的视线已经追撵不及,他转过身迈着小步走回寝。
途中恍然惊觉,路翎正在这个城市消失,这么一想,心也兀自一沉。
“脸色这么沉?”
同行人瞅见路翎的阴沉脸色,小心翼翼问。
路翎坐在后排,建筑物遮挡视线,他看不到站台上的尤袤,只见茫茫的风雪,糊了一脸。
他不答话,只是垂下眼皮,神色黯淡。
同行人脾气挺好,热脸贴冷屁股也不生气,笑道:“还没离开,就开始思念了吗?”
摩挲着围巾的手一顿,路翎点头,也笑:“是啊。”
*
往后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学校还是老样子,不是考试就是复习,日子沉闷而无趣。
渊城的冬季漫长,雪花下了一重又一重。
天冷,学生不愿往外跑,懒懒地待在暖和的教室,昏昏欲睡。
尤袤也不例外。
他又一次趴在课桌,脑袋枕着自己的臂弯,眯着眼向那个位置看,同桌熊静依看他一眼,幽幽开口:“你是喜欢上第一排哪个......”
女生了吗?
话没说完,尤袤反应大到惊人,他陡然惊了一瞬,浑身颤了颤,好像熊静依的话是一道惊雷或者皮鞭,抽打在他身上。
连人带桌一起滚在地面。
熊静依吓了一跳,慌忙帮他收拾掉落在地的课本,拧眉问:“你怎么回事啊?这么大反应。”
尤袤直起身子,双手攀附在课桌上,缓了几秒钟才憋出一句:“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哪儿有的事!”
熊静依静默几秒,笑嘻嘻地说:“你这反应真有趣,口是心非吗你。”
“没有。我心口如一。”
已经过去整整七天,路翎确实如他交代的那样,切断所有电子设备,没有联系过尤袤。
有时在上课时尤袤会愣神,盯着第一排中间的那个空位,他会产生一种路翎从未在这所城市待过的错觉。
可桌面上一份份满当当的学习计划表,那不属于自己的秀气字迹又鲜明地证明着,路翎确实来过,曾经在他身边。
这天晚上,窗外又飘起大雪,寒风呼啸,晚上十二点,尤袤坐在桌前合上笔帽,伸了个懒腰,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了。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直起身蹬掉棉拖,一头扑在暖和的床上,心想,终于可以睡了。
“哎,你不睡吗?去哪儿?”
同行人看了眼时间,扭头问正要出门的路翎。
打了一天的比赛,同行人显然吃不消,神色疲倦,早早就哈欠连连。
路翎披上外套,关上门时声音落在身后,他说:“我出去走走。”
同行人低头瞥了眼时间,午夜一点,这个时间点出去?
他心里惴惴不安,担忧道:“还是别出去了,老师让我们别分开,这样安全,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又大晚上的,出去多危险。”
路翎勾起口罩戴上,手里握着一把伞,他不再言语,撑起伞隐入夜色,和黑色融为一体。
哪里会人生地不熟?这就是我的老家。
江城,路翎土生土长的地方,他再熟悉不过。
渊城正在飘雪时,江城下起了瓢泼大雨。
渊城已经静寂无声时,纸醉金迷的江城还在夜夜笙箫,通宵达旦。
把伞收起来放在一边,路翎匆匆来到公共电话亭,心里默念着一串数字,转身进去,拨起电话。
嘟嘟嘟......
午夜一点多,他不想打扰尤袤,又实在控制不住。
透明玻璃窗闪着五彩斑斓的灯光,也映照在路翎好看的眉骨和脸庞,他在这明暗交错间忐忑地等待,难耐地喘息。
尤袤睡着了,第一通电话打来时,他还在与周公会晤,嘴里发出零零散散的梦中呓语。
第二通电话打来时,尤袤被吵醒,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闭眼摸向枕头下面,动作迟缓如乌龟,还没来得及接通就又挂了。
第三通电话打来时,尤袤半睁着眼,抓着枕头,拧眉看手机屏幕,视线还模糊,他看不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看清是陌生号码,低声骂了一句。
“卧槽,哪个傻逼打扰老子睡觉,滚蛋。”
重重一按,立马挂断,他卷起被子继续睡觉。
路翎盯着面前的电话机看了几秒,耳畔边是持续而冰冷的嘟嘟声,似乎在嘲笑他。
他又拨打一次。
尤袤烦了,豁然直起身,捞住手机,点击接通,一刻也不等就破口大骂:“滚,傻逼吗你,一直打烦不烦?别打扰老子......”
路翎低沉而略微沙哑的声音传过来。
“喂,是我。”
尤袤没睡醒,懵了一瞬,迟疑几秒,傻逼而作死地问:“你谁?”
路翎:你男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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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傻逼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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